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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多芬的男情人們-Op.109(2)

(2017-07-17 11:41:10) 下一個

貝多芬鋼琴奏鳴曲op.109的幾個版本

大部分的版本是男性的演奏。但我懷疑在單盲的情況下是否能區分出男女彈奏的差別。畢竟,男女彈鋼琴和男女演唱不同,因為,男女的嗓子不同。而世上沒有男鋼琴和女鋼琴,隻有男鋼琴家和女鋼琴家。

SCHNABEL

我感覺Schnabel的演奏應該是最接近貝多芬的本真,既矯健又柔情。他的op.109的最後一個樂章用了14多分鍾,早期的鋼琴家處理抒情的樂章時普遍比現在的鋼琴家要快,像Kempff,Serkin,Backhaus這一樂章都在11分左右,即便是Richter用了12分鍾,Gulda,13分鍾,Solomon,也是13分鍾左右。這樣看來他的彈奏就相當的慢了。

Schnabel是最早錄製貝多芬全集的人,後來的鋼琴家在演奏、錄製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時,麵臨的一個問題就是,要不得不彈的和Schnabel不同了。

說Schnabel最接近貝多芬的本真,還有一個理由就是,Schnabel是Leschetizky的學生。Leschetizky又是Czerny的學生。Czerny一輩子有兩個著名的學生:Liszt,Leschetizky,一堆貓和一個更有名氣的老師,他就是貝多芬。Czerny是一個奇怪的人,當年也是神童,但從15歲就開始教鋼琴。那個年代,很少有人專門教鋼琴。可能是因為他在10歲時,就遇到了貝多芬,貝多芬對他大為欣賞,收下他做了學生。從此,他的音樂生涯裏能做的也就隻有教鋼琴了。當然,Czerny也寫過許多曲子,但如今人們知道的隻有他的那些練習曲。同樣,Schnabel也作曲,寫過許多鋼琴曲、交響樂,但如今早就沒有人聽了。

Schnabel的這個版本是我最早聽的,後來當聽過許多其他的版本之後,有一天我又重新聽他的演奏,突然感覺在他的演奏中不僅有真摯動人的感情,Schnabel還彈出了貝多芬的苦悶,而這是在其他所有人的演奏中我所沒有感受到的,因此也就更加喜歡這個老版本了。

SOLOMON

說到Solomon,就不得不說說古典音樂CD的封麵設計。簡直太糟糕了!大部分CD的封麵不僅粗劣而且非常俗氣。比如,索尼出的那套Bernstein的皇家專輯。CD封麵用了一係列查爾斯王子的水彩畫,查爾斯王子的水彩畫畫的的確不錯,但那些封麵設計得太糟糕,把畫作弄得很小,旁邊和上方加了加粗的橫豎兩排金字,THE ROYAL EDITION,PAINTING BY H·R·H THE PRINCE OF WALES,下麵一個金邊花紋,右上角是索尼的紅色商標,左邊則千篇一律放置一個Bernstein眯著眼睛表情極為享受的大腦袋的縮小照片。水彩畫的輕盈是否適合做交響樂的封麵,尤其當我手上的這張CD的小字寫出: SHOSTAKOVICH: Symphony No. 7 “Leningrad”,New York Philharmonic時,那簡直就不僅讓人哭笑不得,而且有些感慨萬分了。

TESTAMENT的這套Solomon的貝多芬,則千篇一律在一個單色背景上加上一個Solomon的大頭像,那個謝了頂的白色的大腦袋上的笑容讓我看了總覺得有點不莊重,所以一直也沒有買他彈奏op. 109。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看評論有人盛讚他的月光,於是我買來一聽太慢了,再加上那個大腦袋上的笑容就讓我別提多煩他了。後來終於聽了他彈的109,還是不喜歡。可奇怪的是又總想聽聽,好像在和人致氣。但是最終,我慢慢喜歡上了他的這個版本,而且簡直是著了迷。所羅門的這個版本彈得很平靜,速度也均勻。雖然比Richter多用了 近1分鍾,但在最後那個樂章開始的主題部分聽起來明顯比Richter彈的要快。行雲流水,沒有太強的波動, 2、4兩個變奏隻是湧來一陣波瀾,沒有驚濤駭浪,但絕不平淡,充滿了真摯的情感和動人的細節。而那音色,在平靜中,燦然生輝。

一般來說,鋼琴的這個領域是一個中年人之後的世界。在這裏神童一詞其實是沒有太大意義的。不幸的是Solomon的錄音非常少。50年代後期就很少有錄音。63歲時中風,此後在輪椅上度過了23年。後來,英國的TESTAMENT從EMI公司的倉庫裏翻出了他的錄音,重新發行。

HERCULES

大力士的版本中,首推Gilels, 鐵骨柔情。Backhaus,則像二鍋頭,極大但味道單純,可能聽的各種版本多了就喜歡上單純的了。我也不確定,在youtube上看到一個外國樂迷的評論,說這個人有那麽大名氣是一個謎,我當時就笑出了聲。另一個彈貝多芬的高峰,Kempff則以內省著稱,我一直不是太明白他都內省出來些什麽,感覺他的Op.109最後的樂章太快有些倉促的感覺,開始內省沒有什麽感情,後來的變奏突然又爆發,所以我把他幹脆也算進大力士的版本裏。Pollini也是非常強烈,音色和Gilels不同,比較冷。Korstick則是意外發現,這個人是德國人,網上介紹非常少,但是彈的非常好。據說在現在德國很有名。他的演繹即冷靜有充滿感情,應該是典型的德國人的音樂。相比之下,Gilels和Pollini應該不是德國的。男性的演奏者中還有幾個有故事的,比如Pogorelich的悲傷的愛情故事太值得寫一下了,不過,現在還是談談Richter吧。

 

RICHTER

Richter是我最喜歡的鋼琴家,但我一直不太喜歡他彈的貝多芬。因為,他的琴聲太冷,即便是在彈熱情時,他用全力砸琴鍵,砸出來的琴聲依然是冷的。那不應該是貝多芬。貝多芬的音樂永遠不會是冷的。

後來終於買來了他的貝多芬最後三首奏鳴曲的現場版,買來當天做晚飯時我就放上了109最後那個樂章。本來準備邊做飯邊聽,結果琴聲剛一響起,我就被吸引住,然後坐下來聽了兩遍,耽誤了我的晚飯。從此這個版本和Schnabel的就成為我的貝多芬109的最愛。

這當然不是貝多芬的109了。我覺得Richter的演繹裏有一種清淡的厭倦感,一絲倦怠又似乎有無限的眷戀。即使感情掀起波瀾,琴聲依然是冷的。每一個音,最高音和最低音,都有一種冰雕的透徹感。這些在任何其他的鋼琴家的演奏裏都沒有。他彈的最後一個樂章比Solomon的快近1分鍾,但在開始的主題顯然比Solomon的慢。這是一個很神的演繹。可能它的感情也是更現代的。在我聽過的Richter的錄音中,這個錄音是我最喜歡的。不過,在談論貝多芬晚期奏鳴曲的錄音的文章裏沒有人提到Richter,在談論Richter的錄音中的文章裏沒有人提到109。這真遺憾。

Richter的鋼琴是獨特的,他是自學成才,而且是成為大師,這在鋼琴家裏幾乎絕無僅有。當年傅聰在巴黎一次給爸爸傅雷寫信,信中傅聰激動地說:爸爸,今晚我聽到Richter的演奏了。在我聽完Richter彈的巴赫平均律的第一首之後,再聽許多其他的大師彈這支曲子時,總是一個詞一下子跳進腦子裏:黯然失色。

說到Richter,另一個讓我震驚的故事是這樣的:大約在十來年前,我準備出國時想買一些盜版軟件,那時我住在南城,具體的事情怎麽會發生,我已經記不清了。反正被人帶著在南城的老居民區裏轉來轉去,穿過了一些狹窄的通道,最後來到一間地下室,我卻驚訝地發現這裏有許多古典音樂發燒級的CD。當時,我買的盤裏有兩張DVD,一個是《莫紮特在中國》,一個是BBC采訪Richter的紀錄片。回家看了一遍,然後我就帶著它們去了美國。然後,轉眼我從美國來到了澳大利亞,十年已經過去了。有一天我在網上看到了這部紀錄片的中文翻譯,那時那張盤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出國以後,我其實再也沒有重新看過。讀過文章大吃一驚。這時,我已經開始寫作。我發現當年Richter隨口的講述的事情,翻譯出來竟然是一篇篇極棒的短篇小說。文字和他的琴聲一樣很冷,敘事簡潔有力。那種敘述絕對是一種大師的感覺,可這隻是他隨口講出來的啊!簡直不可思議。有一段時間我反複讀這些文字,把它們當作寫作教材來研究。

那時,回到家中匆匆看過一遍後,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發現Richter是一個非常傷感的人,甚至可以說是絕望。現在重新看著這些文字,當年的影像又浮動在眼前。在采訪的最後Richter說:

“如今我力不從心了,它已不在巔峰狀態,無論腦子還是聽覺都衰退了。可我還以為狀態一流,而它已經一去不返了。我的聽覺已經抓不住調了,我害怕再演奏了。現在我退休了。

我覺得很厭煩。我總體上講的還是生活,而不是音樂。人生有太多的煩擾,世事紛繁。

我討厭我自己,就是這樣。”

 

附:

Richter在BBC采訪中的兩段回憶:

1.

“我記憶力驚人,好到無法忍受。我去過不少城市,在那裏遇見過五十來人,他們的名字全留在我腦子裏,我都記得,這簡直是折磨!還有我的所有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每當我開始旅行,就會受到這種折磨,無論在俄國還是西方,都一樣!

但我卻記不清數字,連我的地址也記不住。除了在奧德薩,涅任斯卡亞大街二號十五單元(裏赫特在奧德薩的住址)。還有那些姐妹們:

亞麗桑德拉·瓦西利耶夫娜和奧爾嘉·瓦西利耶夫娜、柳德米拉·瓦西利耶夫娜、葉蓮娜·瓦西利耶夫娜、安娜·瓦西利耶夫娜、卡傑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和維拉·瓦西利耶夫娜,我全記得!

一九三一年,那年我十六歲。父親把我介紹給他的老朋友們,還有他的女性崇拜者,八位謝苗諾娃姐妹。她們住在帶廊柱的宅子裏,和屠格涅夫小說裏的一樣,她們全上了年紀,都很老派,彼此相互鬧個不停。但她們為人非常好,她們是我的第一批聽眾,在她們那裏我首嚐聽眾捧場成功的滋味。她們都是……我該怎麽說?怪怪的老好人!每個人都是,她們姐妹八個都是! 我在她們宅子裏舉行家庭音樂會,我演奏了舒曼的協奏曲,單鋼琴版的,非常成功!那時我就下定決心 - 要做一個鋼琴家。我發覺自己也擁有了女性崇拜者,一下子八個!

所有這些回憶,也許很有意思,但對我而言,已沒有滋味,我幾乎討厭它們!要知道,我已經八十歲了!”

2.

“關於我的事有許多胡說八道,都是荒誕不經!說什麽我故意在演奏時抗議斯大林……他們說:"我在斯大林的葬禮上演奏。" 沒錯,我是去演奏了。他們還說:"我選了一首很長的巴赫賦格,聽眾對我噓聲一片。"什麽人敢在斯大林的葬禮上發噓聲?他們蠢得連謊都說不好!還有:"警察把我從鋼琴邊拉走。" 事實上我是在一架立式琴上演奏,周圍都是樂隊,那些說法是徹頭徹尾的編造!

我當時在第比利斯,從莫斯科來了封電報,命令我坐飛機回去。天氣很差,已經沒有航班了。他們把我塞進一架飛機,周圍全是花圈,就我一個人!

我一抵達,就去演奏。我們頭頂就是棺材,遠在視線之上,我沒法看見。我看見幾個大官,誰?像是馬林科夫,他看上去嚇壞了,我想他大概覺得大難臨頭了。他是預定接班人。可他後來保住了位子和性命。

鋼琴踏瓣壞了,這種情況下,我沒法演奏。我墊了本譜子在踏瓣下麵,總算可以湊合著用了。我發現有人四麵八方向我衝過來,他們以為我在放炸彈!

整個過程都讓人不舒服,有件事特別讓人反胃,我當然是從音樂的角度來看的。午夜時分,他們要將斯大林的遺體搬走。指揮家梅裏克-巴夏耶夫開始指揮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演奏到發展部的時候,在這骨節眼上,一支軍樂隊打斷了他,開始吹肖邦的《葬禮進行曲》,令人討厭!

當我離開葬儀大廳時,我聽到了廣播,響徹整個莫斯科:"貝利亞 - 布爾加寧 -馬林科夫。" 我並不特別喜歡斯大林,但這些事讓我想趕快去衝個澡,我感覺就像個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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