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_I

 

房子

海倫說，自從去年她的老公
為女兒裝修完房子，
身體就不行了。去年的活
太累，海倫說，現在，
他畢竟老了。但女兒有了自己的新家。

房子，你是如此的愛你的房子。

你的家一直在膨脹，
東西總是越來越多，
但你擁有的不會更多。

房子
是一本書，講述塵埃
如何總是從空中降落，
覆蓋住家中平滑的曠野，事物高低起伏的
表麵，夜晚，浮在
白色海上
黑暗裏那些雙眼緊閉的麵龐。

是的，在你的書裏有過許多這樣的黑暗，
但生活正從那裏源源不斷地湧出，
並且閃閃發光，然後，
又一次一次的，
沒入更多的黑暗裏。

於是，你走進一間房子，關上門，
在這裏度過你的一生。
但你什麽也帶不走。
然後，人們把你從房子裏抬走了。

可是，你知道，一本書已被你翻開。
它將繼續留在這裏。
在你活著的時候，
你已經在這本書中寫下了你對這塵世的愛，
有過那麽多！
而你知道，還會有更多的人
走進來，把他們的愛在這裏
繼續地
寫下去。

不會結束

立
2017-01-24下午開車進入布裏斯班，傍晚終於來到海倫的診所。晚上初步收拾好了房間，看上去還不錯。最重要的是，我在診所裏找到了一張圓桌和一把藤椅，正好放在臥室。這樣，我就可以把我的書桌布置起來，今後晚上在臥室裏看書寫作。在墨爾本Geelong時，一直沒有張正經桌子，每天晚上爬在地上寫，爬的渾身酸痛，屁股都他媽的給爬大了。來之前，海倫在電話裏對我要求臥室裏放一張書桌的重要性並不是很理解。她讓諾曼去找了。但她認為一張舒服的床，是絕對必要的。為此，她特意要把現在的床換掉，讓諾曼把他們過去的那張雙人床搬來。我看了一下臥室裏的那張床，是窄了些，但這樣會有更大的空間。我覺得還是不換為好。我對海倫說，別換了。海倫說，那怎麽行？她告訴我那張床當初花了8000多，光床墊就花了5000刀。我說我睡這麽貴的床不合適。見到諾曼時我剛一說，不必麻煩，諾曼就瞪著我拉下臉說：Don't tell me you don't want it. I took all hell trouble to bring it here. 諾曼過去當過兵，很少笑。我不喜歡他，他太嚴肅了。海倫說，諾曼不喜歡過去診所裏的中國人，但他喜歡我。我想可能是因為我不對他笑，也不和他多說話的緣故，像個男子漢。所以他裝床時，我沒有幫他，而是自己去休息了。諾曼已經七十多了，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我應該去幫他一把。但他既然不喜歡中國人，所以我就不必去打擾他了，這樣他會更高興，從而對我肅然起敬。而且，若真的論起身體來，我現在的確不應該去幹任何體力活。那張床是實木的，很重。我在幫他裝床時，隨時可能自己散了架，那他就會有大麻煩。而我是從來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床是不錯。晚上我試著在上麵躺了躺，床墊是記憶海綿的，軟硬適中。我一直擔心會太軟。現在，看著這間房子，有了一點家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的心軟了一下。什麽是家呢？當“我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這樣的問題已經沒有意義，沒有人會問了的時候，仍然有意義的問題，或許就是，家在哪裏？哪裏是家？這是每一個人一生中都要發出並給出答案的問題。我們的身體和心靈的家園。是啊，我們已經知道，我們是從虛無中來，又終將回到虛無中去，但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仍然都要有一個家，即便是流浪漢，即便是天上的飛鳥，到了夜晚也要找一塊平坦結實的土地，或者可以棲身的樹枝。家可以是一間自己的小屋子，私人空間；也可以是一種信念，一本書，沒完沒了的韓劇，一種關於生活的態度。當然，如果別說的太那個，並不是說裝逼，而是現實一點，有一點人間的煙火，那麽一個有人真正關心你的地方可以就是家。不過，很少有人真的會真正關心你。而且當有人關心你時，往往也就有了一些附加的條件，會管你教導你讓你生氣了。愛，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我的個人的保守一些的觀點是，家應該是一個有人絕對服從我的地方。但這麽高的要求啊，我從來都不好意思對姑娘們講。所以，這樣就等於自己拆了自己家中四麵的牆。當然，我依然相信這樣的家是有的，比如在舊社會。隻不過我已經不認為我能找到這樣的家了。因為，這取決於社會地位，個人魅力，金錢和手腕，如果都沒有，還可以是運氣。但很明顯，這些我都沒有。所以我隻好埋頭寫作。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這才是正路，是一種更積極的人生態度。因為，在我用文字築成小窩裏，有很多人，無條件的，愛我，關心我，他/她們都聽我的，對我唯命是從，讓我指鹿為馬，他/她們背著我照我手指方向的變換，四處亂跑，任我為所欲為。這真的給我有了家的感覺。我覺得，家就應該是這樣的，

像天堂一樣。

是的，我看見了，現在，我就在那裏，
所有的鮮花都聚集，所有的榮耀之光，此刻，都正在照耀著——
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