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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愛》_56

(2016-09-06 00:48:50) 下一個

*

有一年的歲末,夏雨看到諾貝爾獎的報導。於是,對熒光蛋白而不是科學家的命運,發生了興趣。報道中熒光蛋白標記的照片,讓人著迷!好像十分抽象,但都有著實實在在的意義;好像是謎,但實際是答案。那些不是藝術作品,是科學家為研究生命過程在顯微鏡下拍攝的照片。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發現。

隻有人才會發現宇宙中的秘密。美就是一次奇跡!

夏雨夢見自己坐在一輛破舊的火車裏。開車的是一個老頭,滿臉皺紋,背駝得厲害。那輛火車開得極慢,氣喘籲籲,像是害了咳喘病,不時大吼一聲,吐出一團厚厚的奇形怪狀的白色濃煙。

車廂裏隻坐著夏雨一人,但車廂很長。桌子上都鋪著白色鉤花的桌布。窗外是夜晚,曠野中到處飄動著熒光。但車廂裏亮著燈,夏雨趴在窗戶上,卻什麽也看不見。他回頭一揮手,燈就滅了。夏雨疑惑地看著車廂,車廂裏一片黑暗。他再一轉頭,哇!看見外麵遠方的山脊閃動著由斑斑點點青黑色的熒光勾勒的線條;空中遊蕩著閃光的魚群和五彩繽紛的珊瑚蟲,還有信號彈一樣的飛鳥,蝙蝠張開了巨大的翅膀,像一張發光的魔毯,在夜空裏平穩地滑行;大地上奔跑著各種渾身發著熒光的野獸,有老虎,豹子,犀牛,熒光斑馬,前呼後擁的驢子,和懵懵懂懂的野豬,還有成群的鼴鼠,麋鹿,和查爾斯王小獵犬,它們都跑得極其緩慢,像慢動作電影,有時騰空,有時落地;隻有風吹過樹林才會搖曳出一陣急速的流星雨。

……

 

*

聽到共濟會小峰感到一陣恐懼。

“在哪?”

“就在這裏。我家的暗室裏。”

“暗室?”

又是一陣恐懼襲來,小峰想回家,但女鄰居卻抱住了他,閉著眼吻他,小峰又一次感覺到強烈地勃起,女鄰居正在他的耳邊輕聲告訴他:“他們現在正在那裏玩呢,我們一起去吧。”她嘴唇間呼出的氣息,輕輕吹動小峰的耳道,吹得他耳朵裏癢癢的,渾身麻麻酥酥的。小峰顫抖地問:

“我和你?一起去?”

小峰被女鄰居柔韌的身體纏繞著,仿佛被捆綁了起來,但她的光滑的身體已經讓小峰難以忍耐了。小峰要把她翻倒,脫掉她的衣服,然後做愛。但女鄰居已起身把他拉到對麵的牆壁前。小峰這才注意到,對麵牆上掛著一福很大的畫,畫裝在一個大畫框裏。大畫框旁邊還有一個小畫框,小畫框又非常小,裏麵寫著:梅丁衍,《向瑪格麗特致敬》 1964年。畫是黑白畫。整個畫麵是灰色的,畫的是夜晚的海。在前景淺白色的沙灘上,(白沙灘的感覺也是暗淡的,)躺著一副魚的骨架,但上半身是魚,有一個魚頭,張著嘴,一副魚的胸腔,下半身卻是女人的骨骼,咧開的骨盆,大腿骨,小腿骨,一對腳骨,小峰感覺那對腳骨和修長的小腿畫得極美,還有大腿和那副骨盆,也美極了。骨架是白色的,很白很白,比沙灘還白,但看著仍然非常暗,是又白又暗,特別傷感。骨架的後麵,是夜晚的海,海也是灰色的,(顯得更暗,是無邊無際的極度昏暗的感覺,和夜空融為一體,沒有什麽區別。)整個畫麵神秘而極為傷感。《向瑪格麗特致敬》。瑪格麗特是誰?小峰想,她一定是那個叫梅丁衍的畫家的女友,他深愛的人,而正是他,這個畫家本人殺死了這個叫瑪格麗特的女人,然後畫下了這幅恐怖的畫。他殺死瑪格麗特的原因,是因為他愛上了瑪格麗特,而這愛讓他感到的是恐怖。他無法承受這愛,就殺死了她。因為,愛著她的恐怖比殺死她的恐怖更折磨他。因為,殺死她是一次性的恐怖,而如果不殺死她,那麽,愛她就將是無休止的恐怖。但其實可能這個梅丁衍是一個廢物,他隻是在暗戀那個瑪格麗特,他可能都沒有敢和那個瑪格麗特說過一句話。然後,他想殺死瑪格麗特,以為這樣他就不再恐懼了。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仍然愛著瑪格麗特啊!這無濟於事。最後,他就畫下了這幅神秘而極其傷感的畫。一片昏暗,沒有一點色彩,但仍然不敢畫出瑪格麗特的麵孔和眼睛,因此畫了一隻魚頭。而瑪格麗特身後的大海。就是畫家自己。那裏的海不僅極為昏暗不清,而且是死寂的,一動都不動,那海就是梅在看著瑪格麗特背影的眼睛,是那幅屍骨的永遠的背影,眼睛裏充滿的是海水,而那屍骨就代表著關於瑪格麗特的記憶,從一個鮮活的女人的身體變成一幅屍骨的傷感記憶。這樣畫家長久注視記憶時,看到的就隻有抽象的線條。梅在畫出這幅畫後就不再恐懼了,他從對瑪格麗特的致命的愛中解救了出來。那麽,這幅畫到這時才真正的殺死了梅心中的瑪格麗特。而畫的名字《向瑪格麗特致敬》現在便有了反諷的意味。但這時,女鄰居突然走進了畫裏,小峰看見她走上海灘一直走到大海邊,但大海是靜止的,所以海浪不會弄濕女鄰居的腳,小峰的眼睛注視著女鄰居的背影,在黑色的夜空下,她的深藍色的晚禮服為畫麵帶進了色彩。女鄰居又在海灘上伸開了她裸露的雙臂,在大海麵前變成了一個兩邊翹起來的十字架,雙腿稍稍分開,頭歪向一邊,而她本人仿佛又成釘在自己身體的十字架上的耶穌,但小峰覺得那個姿勢色情極了。然後,小峰就驚訝地看見女鄰居竟然把那幅畫的畫框輕輕鬆鬆地拿了下來。小峰驚得目瞪口呆。那幅畫框是生鐵鑄花的,非常大。小峰感覺至少有幾十公斤重,而女鄰居拿著它就像拿著一塊泡沫塑料。但接著小峰看到了更令他驚訝不已的事情。那幅畫的後麵竟隱藏著一個暗室的入口。

 

*

一走進地道,小峰不禁打個冷戰,他一直向下走,越走越冷,陰寒徹骨,他意識到地道很深。小峰猛然想起美國曾經有很多邪教組織,在暗室裏舉行秘密儀式,那些會眾都被洗腦了,最後集體自殺。他這才想到女鄰居和她老公身上都有一股邪氣。他害怕了,想轉身逃走,但女鄰居一直溫柔地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向更深的地下走去。小峰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問:

“共濟會,應該都是精英的聚會。我可不是精英,我還是回去吧”女鄰居拉著他的手更溫柔了,小峰感覺那溫柔的手簡直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大慈大悲的手,而他就像一隻被觀世音菩薩握住的陰莖,隻能抽動,無法抽身。他又開始勃起了。但知道現在他處境凶險,不加節製的情欲會把他推入深淵。

“你怎麽看待精英?或者說你認為人種間有智力的差異嗎?”小峰想轉移一下注意力,於是開始和女鄰居進行學術性的探討,準備帶著勃起的器官,伺機逃脫。但沒有想到女鄰居竟然滔滔不絕雄辯地講了起來,小峰聽得目瞪口呆:

“人種間可能並不存在智力的差異。新幾內亞的土著居民,直到最近仍然生活在石器時代。但隨著對現代社會的開放,他們立刻就學會了數學、物理、商業,可以使用電腦,開飛機,還創建了現代化的國家。你知道,當人類具有了今天現代人的大腦結構後,仍然停留在石器時代裏生活了十幾萬年。十幾萬年啊!有著和我們一樣的大腦,但停留在黑暗裏,過著古猿的生活。十幾萬年。如果那時的智人能在今天複活,那他可能和我們一樣,能夠學會我們會的一切,做得和我們差不多,混在我們當中,難以區分。人類過去一直站在黑暗裏,什麽也看不見,所以一動不動。有一天,有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可能有一點兒夜視的能力,或者是遠視,好像看見了遠處有一點亮光,於是,向著那個方向邁出了一小步,身邊的人也跟著邁出了一小步,然後就又是站在那裏幾萬年,直到下一個有了一點夜視一點遠視能力的人出現,於是又邁出一小步,身邊的人也跟著向前邁出一小步,就這樣幾萬年,幾千年,幾百年過去了,有人能看到那裏不僅有光還有一個果園,人們離果園越來越近,光線就越來越亮,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能看見果園,雖然仍然很難,當畢竟越來越容易了,到最後,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果園了,於是他們發了瘋似地向果園衝去,很快就把一棵樹上的蘋果洗劫一空,然後,又有一個人發現更遠的地方還有一顆蘋果樹,於是眾人又瘋狂地衝過去,就是這樣的。所以,人與人之間是有差異的,甚至是質的差異。我們中混著一些不是人的人。”“不是人的人?”小峰不解地問。“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具有夜視或者遠視的能力。這是質的差異,不可能通過努力來獲得的。那些有夜視或者遠視能力的人就是精英。精英對於人類至關重要。如果沒有精英,那我們其實還是和猩猩差不多。”

“所以,我根本談不上是精英。那我回去啦。拜拜。”

小峰本無心討論,他隻是想趕快逃跑。這時,女鄰居已經鬆開了小峰的手。小峰說完轉身就要走。但突然聽見身後女鄰居用一種權威的語氣,不容置疑的一字一頓說出:

“這並不重要。”

小峰不得不停住,問: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有精英存在的本身。”

“那精英是什麽樣的人?”

“精英不是人。”

小峰又是一驚。

“那是什麽?”

“是第三者。”

“第三者?”

“對,第三者!猿、人、精英,精英也是未來,他們是出現在現在的未來,出現在過去的未來。”

“那猿裏也有精英嗎?”

“有!那就人啊!”

女鄰居一陣雨打花落般的輕笑,又攬住了小峰的身體。這時,他們已經很接近暗室的入口了。隧道前方透出的光線,將女鄰居投射成一個牆上的影子,那撩撥的身影再一次激蕩起小峰的情欲,小峰再也不能忍耐。他不顧一切了,一把把女鄰居推到牆上。但就在這時,卻聽見暗室裏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啪、啪、啪的皮鞭抽打聲,夾雜著一陣陣混亂的笑聲、尖叫聲和呻吟聲。在這些聲音中還混雜著一個熟悉的男人講話的聲音,正是這個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小峰的全部的注意。他停住手,轉過頭,側耳傾聽。那個男人在不住地嘮叨著。那聲音十分熟悉,他幾乎能脫口而叫出這個男人的名字,可名字到了嘴邊卻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於是,小峰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暗室。

暗室很大。裏麵卻隻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站在暗室正中的一張台球桌旁。台球桌的上方有一盞吊燈,燈光正照在下麵桌麵上碼放整齊的22顆台球上。但奇怪的是在台球桌上還擺了一盆盛開的白色茉莉花。小峰看見麵對著他的那個女人竟然就是他的女鄰居。女鄰居手持球杆,站在球桌旁一言不發,像一名女武士,麵色陰沉可怕;背對著他的是一個男人正俯身準備擊球,可嘴裏在一刻不停地嘮叨著,說話像在說相聲。那聲音,那語言,還有那貧不啦嘰的北京人的的吧,是小峰多麽熟悉和親切的啊!燕生!小峰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個男人驀然住了嘴,慢慢直起腰轉過身來。小峰眼眶濕潤了。就是他,燕生!多少次在夢中見到他。他真的還活著。但燕生卻走到小峰麵前仍然吃驚地看著他,眼睛裏流露著恐懼,說:小峰,你怎麽到這兒來了!那樣子仿佛他並不願意在這裏看見小峰。小峰沒有來得及問燕生,卻突然意識到了危險,連忙抬眼向燕生身後看,一眼便看見女鄰居提著球杆走過來了。小峰剛想告訴燕生,但女鄰居已經凶狠地揮舞著球杆撲上來打擊燕生,同時,嘴裏還快速地說著一種發音很奇怪的語言。卷著舌頭,也許是俄羅斯語,小峰一句也聽不懂。女鄰居力氣奇大,一下子就把強壯的燕生撲倒在地,騎上去用球杆的尖端猛戳燕生的臉。燕生大聲慘叫,頓時滿臉是血,就快要被打死了。小峰情急之中跑去抱起台球桌上的茉莉花盆,向著女鄰居的後腦狠狠砸去。花盆打碎了。茉莉花和泥土紛紛揚揚從空中灑落下來。女鄰居一聲也沒有哼就倒在地上。小峰驚恐地看著她。燕生卻一躍而起,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竟然生氣地大聲質問:小峰,你這是在幹什麽呀?你怎麽把她給打死了?小峰看著燕生一抹臉,就露出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沒有一點傷痕。他一下子糊塗了。驚恐地看看燕生的臉,又看看女鄰居的臉,希望能看見她一睜眼站起來,然後告訴他:這隻是一場遊戲。但女鄰居躺在地上,閉著眼一動不動,麵無血色。我殺人了!小峰想。這時,女鄰居身上突然響起了手機聲。小峰嚇了一個激靈,連忙又轉回頭去看燕生。但這一次卻被嚇了更大的一跳。因為小峰忽然發覺燕生的這張臉中有幾分女鄰居的樣子,而且越看越覺得這張臉就是女鄰居的臉。手機在女鄰居的身上這時叫得更響,並且開始亂動了起來,仿佛那是女鄰居的身體在動。

就這樣,小峰驚醒過來,仍然感覺頭腦沉重,渾身發冷。他聽到手機在響,打了個冷戰,昏昏沉沉地從身旁的小桌上拿起手機。接通了就直接放在耳邊。手機裏卻傳來一個女人哭泣的聲音。小峰一個激靈。差點脫口而出:Tram,你怎麽了?可立刻醒悟,刹住了車。他打著寒戰,停了停,才問:hi,hallo,那邊不說話,仍然在哭泣。小峰微微顫抖著聽著手機,等待著不說話。那邊仍然還是在哭泣。小峰把手機貼在耳朵上,感覺冷,頭疼的厲害,他用另一隻手揉了揉頭,確定自己是清醒的,不是在做夢,電話裏那個莫名女人一直不說話隻是哭泣,小峰正想用中文詢問,但這時女人開口了,她對小峰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不是沈菲,也不是Tram,這是一個標準的美國青年女人的聲音,但是,我愛你啊!女人哭訴著。小峰知道她打錯電話了,這是他在巴爾的摩經曆的最奇怪的一個夜晚,他仿佛能看到一個年輕的金發白人女子滿臉淚水,肩膀瘦削,拿著手機已經泣不成聲,卻哆哆嗦嗦地哽咽著還是想說,所以隻好不斷吸氣,口中呼出的水汽把手機的屏幕給哈濕了一層。他想是否繼續聽下去呢,或者,可以安慰她一下,但還是掛斷了電話。仍然冷得厲害。他想他是著涼了,明天一定要發燒。他向四周看看,他們家的房子孤零零的,周圍沒有緊鄰的人家。他向遠處看,遠方湖麵上空無一物。夜空清朗,月亮清晰得令人難以置信,天上停著一團白色的雲靜止不動,離月亮很遠,空中沒煙霧,也沒有焰火,空氣裏沒有火藥的味道,四周安靜極了。從大湖的方向吹來一陣風,小峰又一個寒戰,渾身更冷。他趕忙起身往屋裏走。路上突然明白了,燕生之所以那麽關心養生,是因為他沒有身份、沒有醫保,他害怕生病啊。回到床上困意混合著醉意襲來,小峰還是感到全身發冷,頭疼,他躺進被窩裏蜷成一團打著顫,但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小峰醒來已是中午。發現自己並沒有發燒,隻是仍有些隱隱頭痛,腦子裏渾渾噩噩的,打不起精神,想到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自己先是喝醉酒,然後又做了夢,夢醒後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但焰火是怎麽回事?那麽真切,把大湖上方的天空映照得雪亮。它是真是假?難道這麽明麗的焰火會是一場夢或者幻覺嗎?他又來到花園,今天這裏恍如隔世。外麵,空氣幹燥寒冷;院子裏,仿佛一夜之間,花樹凋零,一片慘敗。小峰看見,昨夜坐過的那把破舊的木椅,椅子旁橫倒著一隻空酒瓶,地上一團揉成球的康泰克藥盒。還有灰塵。灰塵無處不在,隻有到夜晚才會消失。小峰用手指摸了一下椅子,又坐進去,左右看看。院子兩旁是空的,沒有其他人家相鄰,根本不存在一個妙曼而帶著妖氣的女鄰居,但是小峰還是固執地感覺她是真實的,栩栩如生。現在他對兩邊的空曠反而感覺虛假,像舞台道具,總覺得那裏的確曾經有過一處鄰人的院子,一身妖豔的女鄰居,一個熱鬧的party,然後在一夜之間蒸發。太陽正對著他,在頭頂上方,像一張餅,大而無力地攤在空中。他再次看看花園、花園外的草地、和更遠處的大湖。四下靜寂,天空陰鬱,空氣感覺幹冷,恐怕要下雪了。

 

*

傍晚,小峰在小區裏散步。果然,天空開始飄雪,零零星星地碎雪,隨飄隨化。路上遇到一個遛狗的老頭。以前見過,但不認識。小峰向他打招呼,問他昨夜湖邊是否放過焰火。老頭顫顫巍巍地停了下來,向著小峰不住地點頭,但顯然沒有明白小峰在問什麽。他牽的那條狗卻親昵而粗魯地立起來撲向小峰,伸出濕漉漉冒著熱氣的大舌頭要舔他。老頭忙拉住狗,一邊假裝生氣地教訓它:Tody,Tody,要有禮貌呀!規矩點。你在這兒給我坐好,不許亂動。狗聽話地坐下來,仰著頭目不轉睛看著老頭。小峰問:這是什麽狗?重複了一遍。老頭點著頭,說是比格。小峰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狗,隻順著老頭誇獎:真可愛。是姑娘還是小子?又重複一遍。老頭仍然在點頭,說:是個小子。才兩歲。小峰說:真可愛。然後,又問他焰火。說了幾遍。老頭終於明白了。焰火,焰火,他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兩眼放光,口中噴著白汽,用手誇張地比劃著。放了,放了。整整放了一夜啊!說著咯咯地笑起來,口中的白汽四散飄動。那聲音仿佛喉嚨裏塞滿了一塊塊老痰疙瘩。Tody在他的腳下,仍然仰著頭,一動不動,不解地望著主人。

回來時,雪大了一些,地上已經積起薄薄一層灰色的雪。小峰透過雪花看見左邊不遠處的一棟房子外,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修理自家院門。小峰走過去,向他詢問焰火。那個男人聽過後,肯定地說:昨天晚上沒有放焰火。小峰往回走時,看見一排歪著的腳印,那是他來時踩下的。

吃過飯後,靠在沙發裏,小峰已經完全清醒了,昨夜的宿酒散盡,感到一絲無聊。又想喝酒,但想起昨夜還給老宋打過電話,可是聽到的提示音說這個號碼不存在。他想怎麽會不存在,這可能又是像昨夜的焰火,是在做夢。他查看手機發現,昨晚確實給老宋打過電話。於是他重新撥通這個號碼。不久,耳邊響起一個機器合成的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不存在?怎麽會不存在!小峰再次撥過去。仍然不存在。再撥,不存在。他查看手機,是老宋的號碼。年前他們通過一次話。那是聖誕前。電話裏老宋很高興,小峰也很高興(當時生意正越來越紅火),所以他倆聊了很久。但聊了些什麽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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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顫音' 的評論 :

以前就寫了。後麵還會更詳細一下寫到。這個故事本來寫的比較多,一個是熒光蛋白中三個人的命運,一個是錢家兄弟的命運。生命科學這塊原來寫了很多,因為有太多有意思的故事,但最後都刪了。這一年都沒有看新聞。你說我才知道錢永健去世了。
顫音 回複 悄悄話 是不是紀念 Roger Tsien, 臨時加了一段?
回複 悄悄話 紀念我弱智的父親

我的父親腦子不正常,所以經常會說出一些深刻的話。他在單位裏被單位領導的領導選為單位的領導。大家都稱讚他是好領導,說他有智慧。有一次,我正在操我的女友,他卻很焦急的敲我的房門,一邊不停地敲打,一邊叫著我的名字:立,立,快給我開開門,我有事要對你講。其實,那時我的女友一直在叫床,而我在她的耳旁一直鼓勵她叫的聲音更大一點。父親應該知道我們顯然沒有在屋子打牌或者嗑瓜子。沒辦法,我隻好草草的在身上遮蓋了一下,然後跑去給他開了門。父親站在門口,並沒有看我,而是用思索的眼神盯著我的腰間,痛苦地告訴我:做人一定要嚴肅,不要亂開玩笑,要把尾巴夾好。父親很為我擔心,他正在把他全部的人生智慧告訴我,但我當時聽完就說,好好好,一定的。然後關上門,急著跳回到床上去操我的女友。現在我已經是一個中年人了,我深深地後悔當初沒有聽父親的話。他的腦子裏有那麽多智慧的思想。我為此吃盡了苦頭,我當時隻想著快點打發走我的父親,好重新回去幹我的女友。那天我們做愛了,但我得到了些什麽?一些虛妄的快樂。我仍然沒有改掉我的壞毛病,仍然亂開玩笑,見了人就把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豎起來搖來搖去。我因此一事無成,為此吃盡了苦頭。

謹以此文紀念我弱智的父親!




2016/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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