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在雨中

當他還是個男孩子的時候，在中學裏的一年的夏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街上立刻變得混亂，行人紛紛跑起來去尋找避雨的地方。空氣裏升起一股潮濕的熱氣。男孩子飛奔著跑進一個離他最近的屋簷下。他在雨中奔跑的姿勢，像一隻輕盈的鹿。一進到屋簷下，他感覺雨在一瞬間停止了，被他留在了身後巨大的空間裏。他轉過身，看見頭頂上天空陰雲密布，烏雲厚重，而且很低，像一幅油畫。他不知道這場雨什麽時候才會停止，是否會像人們說的那樣，來的疾的東西，去的也快。

但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仍然在下著。他於是開始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雨中倉皇奔跑的行人，不無幸災樂禍。而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個女人冒雨在向他這裏走來，是用一種介於快走和小跑之間的姿勢，仿佛她正處在某種矛盾的抉擇中，既想盡快擺脫這該死的雨，又不能撒開腿狂奔而失去了優雅。如果要打招呼，他應該管她叫阿姨，或者姐。但其實，她也很年輕。她處在一個美妙的年齡，身形妙曼，樣子也好看，但在雨裏現在有些狼狽。她低著頭快步行走，用一隻手拿著一個橘紅色的包擋在頭頂的上方，但那根本無濟於事。她已經被雨淋得渾身濕透，身上不斷往下流著水。在他的眼中，她正越來越清晰。他喜歡看她的樣子，他覺得她在雨中的樣子有著某種說不出來的美。

那是在正值盛夏季節裏的一天，一陣暴雨把數日來的悶熱一掃而空，現在空氣已經變得清涼，甚至有些讓人微微發冷。他看著她，看見她的上身穿著一件很薄的白色絲衫，現在濕淋淋地貼在她的身上，變得幾乎透明，但仍有一層似乎永遠無法透過的朦朧，又像是一種無力的抵抗，就像現在在雨中的她。襯衫貼在她身上的勾勒出她身體的輪廓，像夜色勾勒出月亮的輪廓。他看見了她的衣衫下麵的乳罩，他甚至能隱約地看到那上麵的花紋。而再往上，就是被乳罩托起的圓潤的胸。他感到一陣窒息，臉頰上滾燙，心跳得像一鍋沸騰的開水。那濕透的襯衫貼在上麵，透露出了它的形狀，顏色，和質感。她全部的美麗，並將它放大到幾乎無限。他就要無法忍受了，想在雨中的大地上奔跑、跳舞。她，仍然在雨中向他接近，她的身體在被雨千百次地親吻，她的乳房豐滿，腰肢纖細，像雨中一支綻放開的玫瑰。

綻放即燃燒。

他站在屋簷下，一動也不動，忽然生起自己的氣來。這樣的偷偷摸摸盯著她看，簡直是下流行徑，是無恥的乘人之危。於是，他毅然把目光移開，看向空洞的雨中。雨還在下，大雨無邊無際，布滿空中，空氣潮濕，天色陰鬱，一片迷茫。但他的腦海中卻還是無法驅除那些野草般的念頭，她濕潤的身體，和自己沉重的欲望。這時，她已經跑進了屋簷下，背過身整理好衣服，然後，又恢複了從容，優雅地轉過來，站在他的身旁，開始也看向雨中。兩個人就這樣在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裏，並肩站在了一起看向遠方。他感覺到了口渴，想喝水，身體僵硬，內心絕望，想衝入雨中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盡情地奔騰跳躍，但他依然在靜靜地站立，什麽也不能做，一動也不能動。於是，他感到了一陣陣的惶恐，煩悶，和沮喪，無助的期盼，荒野般的欲望，和對於未來的毫無根據的美麗的幻想。他傷感，他憤懣，他委屈，他掙紮在一片莫名惆悵的雨中，忍受著少年人的飄渺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所經曆的這一切有多麽美妙！他正在經曆著一段極其美好的時光。而這在當時，他卻以為是一種折磨。

但這是一種美對於人的必要的幸福的折磨。

 

立

2016/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