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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始於冬季

(2014-11-25 09:48:33) 下一個



 

愛始於冬季
在一次電視采訪中,女主持人問我,是否能給她講講我的戀愛史。這位女主持漂亮,而且非常聰明。那天我們談的很開心。於是,我就給她講了我戀愛的故事。
我告訴她,在大學裏,我曾經愛上過一個女孩子。她比我小一級。那年,我21歲。一天晚上,在學校的小花園裏,我還記得是在一顆菩提樹下,我抱著一把吉他,對著她唱了一首我寫給她的情歌。那天是她的生日。在夏天夜晚的花園,你仍然可以看見暗紅色的薔薇的陰影,一直在風中搖動。
對,她是我在整個大學裏唯一的戀人。 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清純的那種女孩子,有時候也會很固執。在一起自然有很多甜蜜,但我們也有過一些困難的時候。我們都犯過錯誤,她是我的初戀,我至今仍無法忘記她。
我的故事講完後,女主持感動得流淚了。這讓我覺得有點誇張,我現在習慣了平靜地對待生活。但這種說法本身也有點誇張。不過,女主持的樣子看起來很清純。我對她說:你現在還會哭?她小心地擦拭眼角,反問我:你不會了嗎?我搖搖頭,說:不。我不會。
在采訪的最後,我又一次拿起吉他,對著鏡頭和女主持,興致勃勃,重唱了我為她寫的那首情歌。這麽多年,我仍然還記得。唱完後,女主持不禁脫口而出:你其實可以做一個歌手。我告訴她,這的確曾經是我的夢想之一。我當年有過許多夢想。說完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然後,我告訴女主持:唱完後,她吻了我。
我當時興奮極了。 然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終於慢慢地把她忘掉了。其實並沒有忘。生活中有很多事情,你是不可能忘記的,隻是後來你總是忙,就想不起來了。人總要不停地向前走,無論你願意與否,如此而已。這個故事和這首歌,是我在采訪前精心準備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彈過琴了,工作很忙,如果有時間也是和朋友、客戶去唱唱夜店。但是偶爾,在某個夜晚,在某次再次跌入夢鄉前的最後一絲清醒中,我又會想起她。我告訴女主持“她吻了我”之後,女主持問我:那再後來呢?那天晚上你們做愛了嗎?我收起琴,沒有回答她。
我不喜歡這個問題。後來,我倒是和女主持上床了。
我那時已經很有錢了。對於床和女人也比較隨便。如果你很成功了,有很多的錢,那上一個女人就很容易了。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僅僅因為你有錢,就願意跟你交往,上你的床,或者讓你上她的床。但是如果你很有錢,畢竟有很多女人願意和你上床, 如果,你可以很容易地和很多女人上床,那麽你往往就不會非要去追求某一個女人了。這事兒就是這樣的。有錢和很有錢,是完全不一樣的。當錢多到一定程度,它就神奇了。當然錢多也有錢多的麻煩。你接下來就知道了。
但那時不一樣。
那天晚上,我們接吻了,是很淺的吻。後來,我和很多女人接吻,接吻像擤鼻涕一樣隨手的事兒。而且大都是深吻、舌吻。深吻很刺激,舌吻就更豔情了。但是,那天夜晚的淺淺一吻,是最甜蜜的。可是我們沒有做愛。其實,為什麽不呢?
我們的戀愛始於冬季。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試,沒有時間過多的親密了。我們要準備考試。我們倆都是很上進、很要強的人。那時,我們有一些夢想。如果不說得這麽誇張,我說過現在不喜歡誇張,那可以說,我們對於未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考完試,就放寒假了。她要回家過年。我和她一起去的北京西客站。然後,我一個人回來了。天很冷,回來的路很長,才感到了北京原來這麽大。在路上,我一度覺得,北京和我的關係,其實非常有限。這個想法,讓我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很悲觀。一個人在宿舍過寒假的滋味不是太好。我沒有回家過年,因為我的家比較窮。但是,在大年三十,她突然給我打來一個電話,我完全沒有想到,她事先沒有透露出一點跡象。感謝上帝,如果我那天不在宿舍……我狂奔著跑下樓,充滿感激地從老大爺手中接過話筒。通話很短,相互問候,然後就是祝福。是她說的:開學時,你來接我。像一顆子彈,打中了我。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失去了語言能力,隻感覺幸福得像一個新生兒。追到她不容易。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開學的時候,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下午一起去食堂吃飯,晚上一起去教室學習,然後出來散步,有時坐在操場環形看台的最頂層聊天。我就是在那時發現的,夜晚是黑色的,但夜晚的天空仍然是藍色的,深藍深藍的顏色。當然,最美妙的不是星期天,而是周末的夜晚。我們經常接吻了。開始,還是很淺,很慌張,很快就越來越深,越來越久。但一個吻的時間總是短暫的,而一個夜晚有時可能非常漫長。但其實都是短暫的。我和她的所有的吻都是在晚上,在夜色那朦朧的牢籠中,兩隻驚慌的小野獸。以至於後來,在我的腦海中,所有的愛和那些深情的吻,都是黑色的。但我們仍然沒有做愛。
我和女主持的做愛很愉快。簡直是太愉快了。讓我驚訝的是,她床上的功夫了得,厲害,真厲害,這已經不像一種簡單的本能,具有了專業的性質,讓我想起在中學看過的一本雜誌上講,當年蘇聯的克格勃曾經教授、訓練女特務上床的特殊技巧,使上了她們的床的男人們神魂顛倒喪失自持,所以,在做愛時,有時我不知不覺中就會把女主持想像成這樣的女特務;但有時在極度喜悅中,我又覺得女主持簡直就是一位印度教派的苦行高僧,女大師正赤身裸體在床上翻上騰下帶領著我返璞歸真,在印度莽莽的雨林裏奔跑,一起飛向那極樂的自由世界。泰戈爾曾說:印度的文明就產生在印度廣袤的森林裏。但我想可能是因為女主持的陰毛濃重,讓我想到了印度南部濕熱的叢林。我知道電視台是一個相當鍛煉人的地方,但我同樣相信成功更多的靠的是個人努力。在成功人士的圈子裏,很多時候,做事和做愛是一體的,就像汽車,有前輪驅動,有後輪驅動,有時是做完事後做愛,有時是做完愛後做事。就這樣,我和女主持越陷越深。而且,我們顯然是後驅型的。我後來為她幹了一些可怕的事。我們經常做愛,她有時想讓我為她唱歌,這使我心生厭惡。她還曾經竟然想叫我為她寫一首歌,我早就不再寫歌了,再也不會寫了。水太深時,總有危險。生活永遠不會是隻關乎一個人的故事。我當然知道,女主持不會僅僅和我一個人做愛。但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因此深受牽連。因為女主持還和一位,也很可能不隻一位,中央領導做愛。對於一位中央領導在印度的熱帶雨林裏赤身裸體地奔跑這當然是屬於錯誤的行為了,但不幸的是,這位領導跑得太遠了,以至後來犯了更嚴重的錯誤。於是,我因為重大經濟問題,被抓起來。 他們判了我死刑。
在那一年的夏天,她迎來了自己20歲的生日。
我為她寫了一首情歌。在她生日那天的夜晚,我對著她唱了,像對著月亮在唱。我並不是經常為女孩子唱歌的人,包括對她。唱完,她吻了我。然而,我們沒有做愛。
那天晚上分手時,我們兩人站在兩座宿舍樓的中央,身後的宿舍樓上所有的窗口的燈都是亮的,兩座宿舍樓之間,是黑色的庭院,我們站在庭院間的紅磚地上,在紅磚的縫隙間,零星長出一些野草。我想親吻她,但不好意思了,我們隻是麵對麵站立,雙手下垂,二十根手指,一對一對絞在一起。我再一次祝她生日快樂,她一直看著我,不說話,我也看著她,用像看著我的戀人的眼神一樣的眼神看著她,我的戀人。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就要接近故事的結尾了,總是要說再見。你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某一瞬息間,像被時光遺棄的幸運兒。赫爾博斯說,你的肉體隻是時光。當她開口說話時,我渾身一顫,痛心不已,知道一切行將結束,但也隻得如此。她對我說:我們一起轉身,各自回各自的宿舍。明天再見。明天,當你再見到我時,我就是20歲的女人了。那天晚上,在昏暗間,我看到了我們年輕的肉體中,不斷躍遷出來的無數瞬息的孤獨,隨生隨滅,隨滅隨生,而時光在永恒中一點一點流走了。但這閃爍的時光之光,在我漆黑的記憶中,卻曝光了,定格成為一幅殘存的相片。於是我說,好的。但是我騙她了。在我轉過身後,走出幾步,又轉了回來,看著她一直走進女生宿舍的大樓。她沒有回頭。普魯斯特說,與其觀看相片,不如觀看記憶。在《追憶似水年華》中,他即展開他記憶中的一部部厚重的相冊。而在我的記憶裏也有幾張塵封的照片。她也騙我了。因為那天,她最後親口對我說:我愛你!這的確就是她說的,是她看著我的眼睛,像看著天空,或者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對我說的。但我永遠也無法再見到20歲的她了。那天,我一直目送著她,走進深深的夜色裏,走進我漫天風塵的記憶中,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從那裏走出來。在我的記憶裏,所有的愛都是黑色的。她離開了我,但她沒有離開我們的世界,而是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之中。她就在那裏。觀看之道是形成關於世界之概念的唯一途徑,而非僅僅是觀看本身。當普魯斯特展開了他記憶中的相冊之時,那些相片就變得無窮無盡,在記憶裏,一張相片就是一本相冊,觀看一張相片也就打開了一本完整的相冊。於是,普魯斯特就沉浸於其中,畢其一生也無法完成其追憶之作了。然而,當我看著我記憶裏的相冊時,卻仍不得其法,不知道應該如何觀看它們。生活的影像像是一個隱喻,它將你帶離現實而非向你展示現實,它們指引我脫離於此,但我卻隨即迷失於彼,當我思考其所指之時,就立刻墜入於一片茫然之中。那天夜晚她的消失,就像我生活中每一個瞬息的消失,對於我都是一個謎,一個似有所指的隱喻,卻令我始終不知所雲。
現在,我躺在夜晚牢房的硬板床上,能看見對麵牆上豎著鐵柵欄的一扇小窗,不知從哪裏照射的光,透了進來,落在地上,照亮了一小塊帶著柵欄陰影的地麵。在這微弱的光線中,我翻開了記憶裏一生的相冊。當仍在為觀看之道困惑時,我想起了赫爾博斯:你不是別人,此刻你正身處自己腳步編織起的迷宮的中心。你的肉體隻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這樣,我終於頓悟了我記憶裏那張關鍵性的照片的所指。那是在很久以前,我走進一家美術館,看到了一幅攝影作品,鏡框裏裝著一張照片, 照片是一條河,河的對麵是彼岸。
但也許,這隻是我的一個幻想。
 
在21歲的冬天,我戀愛了。
曾經有過一個我心愛的女孩對我說:
我愛你!
 
但也許
這也仍然隻不過是一個幻想。
就像我以為我的愛始於冬季,接下來世界就要變得溫暖了。
 
 
 
201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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