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大人和孩子們的童話－7

20

這一次小羅琳是被一個長得像南瓜的胖老頭帶進了這個家裏的。家裏大廳的正中垂下一隻巨大的水晶分枝吊燈。這可是用真正的天然水晶做的吊燈，價值一定非常昂貴。遊曆四方，小羅琳已經見多識廣，好東西可逃不出她的眼睛的。吊燈裏的燈光被一塊塊打磨出許多棱角的水晶折射出璀璨的光彩，但是仍然不能照亮整個大廳。大廳顯得陰暗、壓抑，原因就在於大廳裏堆放了太多的東西，從地麵一直堆到高高的屋頂。水晶燈發出的光線落入那些無窮無盡的間隙時，就如同雨點落在沙漠上轉眼便被吸走了。這些年來小羅琳已經發現，人是非常貪心的。小羅琳不能理解，人為什麽要這樣的貪心？他們已經有了那麽多，為什麽從不滿足？

現在，在昏暗的光亮裏，小羅琳看見了大廳裏堆放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即有奇珍異寶，價值連城的物什，又有許多像是從街上拾來的毫無用處的破爛。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塵土，顯然很久沒有被觸動了，散發著一股股黴腐的氣味。胖老頭一邊兒像馬一樣從鼻孔中噴著粗氣，一邊抱著小羅琳在擁擠的雜物間曲折而吃力地行走。他的確是費了很大的氣力，他的衣服不時被某些棱棱角角掛住，於是不得不停下來用手撩起來衣襟，最後才來到客廳的盡頭。那裏的牆角有一隻矮櫃，他伸手把上麵的東西使勁向裏推了推，騰出空間，然後把小羅琳放在上麵，又挪了挪把她放穩定。這樣小羅琳就正好可以看見一幕非常有趣的演出啦。

21

隻見在客廳盡頭的樓梯邊站著一個胖小子，那無疑是胖老頭兒的兒子。因為，胖老頭長得像一隻老南瓜，而胖兒子長得像一隻新鮮的南瓜，他們的臉都是一樣的圓，一樣的大，顏色都一樣的黃，金光燦燦，眼睛都是一樣的像鴿子蛋，鼻子都是一樣的像鴨蛋，嘴都是一樣的像兩根並在一起的小肉腸。胖兒子正站在一麵裝在雕花鏤刻的的紅木鏡框旁，對著落地鏡中的自己大喊大叫。他的樣子很生氣，揮動著手說：不，不！這是我的！鏡子裏，胖兒子的影子也同樣揮著手，同樣生氣地說：不，不！這是我的！小羅琳想，他一定是在對著鏡子排練，也許不久他就要登台去演話劇了。胖兒子對著鏡子裏的自己伸出肥胖短粗的食指，搖了搖，說：no，no，you are wrong！這不是你的。他用手指點了點鏡子裏自己臉上的鴨蛋。鴨蛋癟下去又鼓起來，然後胖兒子再指了指鏡子外自己的鼻子，說：It-Is-MMMMMMMMine！鏡子裏的影子也搖晃著他同樣的短粗肥胖的食指說：不，不，是你錯了！這不是你的。他把手伸出來點了點鏡子外胖兒子的鼻子，再縮回來點點鏡子裏自己的鼻子，說：這-是-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的！

這時，小羅琳就覺得好像哪裏有一些不對勁兒。哪裏不對勁兒呢？是聲音。為什麽影子總是在胖兒子說完後才重複他說的話呢？她想可能是因為回聲。在這個屋子裏堆放了太多的東西，所以回聲要經過很久才能傳回來。但好像這也不對。難道那些東西不會把聲音吸收嘛？她想起小男孩曾經給自己講過回聲的原理，但是在小羅琳還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時，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了。

隻見，這時胖兒子瞪大了眼睛，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氣得一張胖臉漸漸地漲紅，後來竟變得通紅通紅，不像南瓜了，而像一隻巨大的熟透了的西紅柿。可是，鏡子裏他自己的影子卻若無其事，滿不在乎地微笑著。他的臉仍然是黃澄澄的，仍然像一隻黃金雕刻的大南瓜。小羅琳又看看胖兒子。他的腦袋現在脹得更大了，她真擔心胖兒子的西紅柿腦袋會爆炸。可就在這時，胖兒子卻突然伸出雙手，掐住了鏡子中自己的脖子。這樣，鏡子裏的胖兒子也瞪大了眼睛，黃金南瓜的大臉終於一點點地變成了西紅柿的大臉。小羅琳完全迷惑了。她開始思考起了關於鏡子的問題。

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小羅琳和小羅莉一同站在媽媽臥室梳妝台的鏡子前時，小羅琳看見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很美，但小羅莉卻說她是個醜巫婆。從那時小羅琳就想，人的眼睛是多麽奇怪的器官啊！因為，在不同人的眼中同一個世界會變得完全的不同。在許多年流浪的途中，小羅琳看到了更多。人們被自己的眼睛愉悅，也會被自己的眼睛蒙蔽；有時會看到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有時又會對實實在在存在的視而不見；有些人近視；有些遠視；有些人斜視；有些人眼睛明亮，卻什麽也看不見；有些人眼睛瞎了卻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還有少數的人可以看到事情背後隱藏著的大多數人看不見的東西。人們有相似的眼睛，卻用不同的方法去觀看。但鏡子又完全是另一種神奇了。她看到了，這時鏡子裏胖兒子的影子正舉起一隻棒球棒向著鏡子外的胖兒子的南瓜大腦袋上打去。小羅琳想影子是否真的能把鏡子外的真實的人打疼打倒？小羅琳還記得那個住在棚戶區愛讀書的小男孩，給她講過鏡子和鏡像對稱，說對稱是一種美，在宇宙間廣泛存在。但是在後來的流浪漂泊中，小羅琳看見過更多、更神奇的鏡子。那些鏡子都是不對稱的，所以神奇的事情才得以發生。她曾看到過，在古希臘，有一個老頭站在山頂，用一麵大鏡子，把太陽的光線反射到山下河道上敵人的戰船上，結果不久，那些戰船，就紛紛燃起了大火；她曾經看到過一個頭纏白布身穿棕袍的阿拉伯青年對著一隻鏡子喊：芝麻開門吧。結果一座滿藏寶貝的山洞就打開了；她曾看到過，有一個小姑娘跳進了一麵鏡子裏，就變成了一隻雪白的兔子，穿過草坪，鑽進灌木叢中的一個地洞裏；但這時鏡子外胖兒子已經鬆開了手，肥胖的身體開始在搖晃，小羅琳想他會摔倒嗎？她又想起自己還看到，一個小男孩因為癡迷於鏡中自己的美貌，太長時間地凝神注視鏡中的自己，結果就變成了一朵水仙花；而這時胖兒子真的倒了，倒了，慢慢地摔倒了；而小羅琳還看見過一麵神奇的鏡子，在十五的夜晚如果用它對著滿月，就能看見鏡子裏的月亮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月桂樹，樹下有一個男人，赤裸著上體，渾身肌肉，正揮舞一把巨斧在伐樹，可是每當斧頭從樹幹上抬起時，樹上的傷口就立刻愈合，那個男子雖然不知疲倦，卻永遠無法砍倒這棵大樹，胖兒子倒了，倒了，但是，每一斧下去都會震得那棵大樹枝葉亂顫，那些桂花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於是，月亮的天空裏就飄起了雪，或者是雨，而這時胖兒子已經就要摔倒在地上了啦，山下一個美麗的女人已經開始在花雨中，舞動著長袖，慢慢地，和著影子跳起了舞，小羅琳看到胖兒子的影子站在鏡子裏，微笑著一動也不動，而胖兒子終於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就在胖兒子的大腦袋砸在地上的一瞬間，大廳裏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像是有千軍萬馬突然從遠處奔到了近前，又像山洪暴發，泥漿挾帶著石頭從千溝萬壑裏洶湧奔流。小羅琳聽見有一扇厚重的大門，被猛然推開了，胖老頭憤怒地從衛生間的馬桶前提著褲子走進了大廳，像一隻發怒的南瓜，低沉而氣惱地喊道：夠了，夠了，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都給我住手吧！他走到鏡子前，一把擰住了鏡子裏胖兒子影子的耳朵，把他揪了出來，然後，又俯身把躺在地上的胖兒子的頭發抓住提了起來。他對著一個胖兒子說：做哥哥的沒有哥哥樣；對另一個胖子說：做弟弟的也不像個弟弟。小羅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那麵落地鏡其實隻有一個紅木鏡框，裏麵並沒有鏡子。

胖老頭是如此的生氣，以至於都忘記向兄弟倆介紹小羅琳了。小羅琳就這樣悄悄的加入了這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