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周期-假如男人有月經
2014年5月14日一個夏日悶熱的傍晚,我坐在一間堆滿了像mini的諾亞方舟般的時尚女鞋的書房裏,讀著一個叫藍的女人寫的文章,《假如男人有月經》。像一場雨忽然而至。文章看後我哈哈大笑。夏夜的悶熱已經蕩然無存。文章新穎、有趣,銳利得有如刮胡刀片。藍說:如果男人們有月經,那月經將會成為一個令人羨慕的,光榮的,有價值的事件, 經血會成為英勇的,陽剛的,有奉獻精神的象征,甚至具有了宗教層麵上的意義。他們會相互炫耀,比較誰的經血的量更大。如此有才氣的女子令我在燈下心蕩神儀。我對於男人有一種本質性的鄙夷。但我的笑聲傳出窗外,在沉沉的夜色中卻突然停止。這篇文章仿佛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什麽事情呢?我枯坐在一千雙空洞的時尚女鞋間冥思苦想,卻一點也想不起來,隻是感到某種越來越強烈的不安。難以言狀。似乎有什麽關乎我命運的重大事件,卻被我徹頭徹腦地遺忘了。我曾經有一次外出時忘記了關掉家中灶台上的爐火,它引起了一場災難。我煩躁起來,一陣潮熱漸漸升起,我感到胸部脹痛,無法自製心中的怒火,我把鞋一隻隻摔在地上。後來,我坐在地上,抱著肩開始哭泣。果然一天之後,我來月經了。我,是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這次月經來勢凶猛,我能感到殷紅的血從兩腿間流出來。白天我不停地換衛生巾,每次都會想到藍;晚上睡時還是弄髒了床單。那是我的血,我卻說它弄髒了床單。所以第二天早晨我看著床單,又想起了藍。如果男人也來月經,那現在或許是一個輝煌的時刻。但我突然不能肯定了。男人們是否在一起會炫耀過他們的遺精?我不知道。我隻是在幻想中達到過高潮,我還沒有和男人發生過性關係。曾經有一個追求我的男人向我訴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遺精和手淫一直讓他心神不寧,有一種自我厭惡的罪惡感。我還沒等他說完就歇斯底裏地尖叫了起來:你怎麽能對一個還沒有結婚的女孩子講出這些肮髒的事情!我覺得我受到了玷汙,甚至比他強暴我更令我憤怒。因為,我,是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那時我就脫下了我的時尚高跟鞋用鞋跟狠狠地砸他的腦袋。後來我知道他從此得了嚴重的陽痿。我非常吃驚,因為這說明他在和我說這些話時是處於勃起的狀態的。我感到很抱歉。我不是一個邪惡的瘋婆子。他隻不過是不幸地在一個神秘而錯誤的宇宙周期裏勃起了。我感到很抱歉。
在月經即將結束的第7天的深夜,(那時,準確地說已經是第8天的淩晨。我筋疲力盡地意識到通常說的一天隻是夾在兩段黑夜中的一片短暫的白晝,就像夾在兩條大腿間的那片衛生巾,但我的大腿很白,那好吧,那就說就像夾在Halle Berry大腿間的衛生巾吧。)有這種混亂的思緒說明我失眠了,而這種失眠反給我帶來了一種異常的病理性的清醒,那是一種失血引起的虛性亢奮,令人在深夜的黑暗裏仍然整宿地睜著眼睛。意識到今晚已經沒有入睡的可能,我索性打開了電視機。那裏麵有一張我剛買的史蒂芬·保羅·喬布斯(Steven Paul Jobs)的紀念光盤。在這個不眠之夜的漆黑的臥室裏,剛剛死去的喬的影像又幽靈般地顯現了,他發出生前的聲音,重新講起那些他已經講過的話。在電視裏喬談到了一個叫斯圖爾特·布蘭德(Stewart Brand)的美國人。斯圖爾特曾經編寫了一本奇怪的雜誌,《全球目錄》,深深影響了喬那一代的一些美國青年。1968 年在舊金山發生了一件事情。當時斯坦福的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Doug Engelbart)博士展示了一台帶有鼠標和圖形界麵的計算機。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道格拉斯博士的“鼠標器”是極其原始的,它隻能進行很簡單的定位,自然談不上有什麽精度指標。而在那個尚無PC機(個人電腦)的年代,計算機指的僅僅是那些大型機、中型機和(依然龐大的)小型機,它們大多用在與國防有關的項目中,運算能力是工程師關心的唯一指標。至於人機操作界麵卻還沒有這個概念。在後來的二十餘年中,道格拉斯博士的這項發明基本上被束之高閣。演示時斯圖爾特·布蘭德就坐在台下,二十年後,他對此依然記憶猶新。那時他隱隱預感到世界即將發生重大變化。就在這一年《全球目錄》出版了。這是一本包含各式各樣的產品簡介、評論和視覺設計的綜合信息體。它是提前雅虎、穀歌35年的紙質搜索引擎。布蘭德希望提供 “一個低維護成本、高產出、自我維持的批判性信息服務”,引導人們開始新的生活。《全球目錄》包括7個部分:理解完整的體係、房屋和土地使用、工業和手工藝、通訊、社區、遊牧和學習。它隻出版了6期,到1971年即停刊了。停刊原因並非因為銷量不佳。其實恰恰相反,雜誌非常流行,並且是由專家和讀者共同參與編寫的。
這時電視裏出現了這本短命而奇特的雜誌最後一期的封麵。那是一幅地球全景的照片。照片在漸漸地變大變得清晰。我聽見電視裏在說:這張照片是斯圖爾特·布蘭德的朝思暮想的景觀。我看見黑暗裏一顆藍色的星球在淩晨時分懸浮在我的臥室裏。我,是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那台正方形的笨重的大盒子般的老式索尼電視機發著滋滋啦啦的噪音,色彩異常豔麗,好像回光返照的老人的臉, 屏幕上雪花在紛紛揚揚在閃動。我擔心這台老電視就要爆炸了。但就在這時,那顆藍色的星球,地球全景的照片,一下子喚醒了我全部的記憶。源文件、目錄、途徑,我的記憶深處的最模糊的閃爍。
3014年,我讀到了一個叫Gloria Steinem的男人寫的一篇文章,《 If Women Could Menstruate》。我看了。哈哈大笑。典型的男人們的調調。有點兒小聰明,可愛,但渾身炸著刺兒,不講道理。雖然文章新穎、有趣,但仍不可避免的帶著那些男人們的偏見、狹隘和小哀怨。永遠一副撅著小嘴兒,憤憤不平的蠻橫的小模樣。讓我怎麽能和他們去計較。我帶著母愛般的心情原諒了Gloria Steinem。這可能是Steinem先生在又一次月經來臨前的煩躁中奮筆疾書的產物。然而有一天,這些男人們的憤世嫉俗、自以為是、為所欲為的小性情,終於發展到了不可救藥的境地。這一次不幸越過了邊界。結果是可怕的。Steinem們把掙紮哀嚎著的我塞進了一個像正在勃起就要來月經的陽具裏。(他們管那活叫原子彈,在月經來臨前總時不時地就要用它製造點麻煩。)但這一次Steinem先生按下了手中,不知從哪兒撿來的一個遙控器的按鈕。這貌似童心無忌的天真一按,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不可挽回的後果。Steinem先生和他的那些已經四十好幾的玩伴們看到這一結果時,都驚得目瞪口呆臉色煞白。那隻陽具騰空而起帶著我越飛越高。我蜷縮在那個陽具中不住地顫抖。看到了Steinem們張大的嘴巴、屋子的房頂、道路、河流、平原、山川。而一切都在變小。最後,我看到了阿爾法是圓的。就這樣我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有著白色海洋和赭紅色山崗的阿爾法星座。對於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我,來說,駕馭著一個大雞巴(現在已經哪也去不了卻)飛向了太空真是不無諷刺。
經曆了漫長的憤怒、絕望、回憶和試圖忘記之後,剩下的隻有孤獨。但也就是在這時我才知道我是無法忘記那些讓我深惡痛絕愛不起來的男人們的。我開始想念他們。鼓起勇氣,厚著臉皮,赤裸裸地,在最惡毒的詛咒、最令人心碎的思念和滾滾的情欲中渾身顫抖著想念著他們。那是一種炙熱的感情。是誰說,如果天堂裏隻有一個人,那他就永遠也不會懂得愛。也許上帝製造人類,就是因為上帝也需要愛。而我們生育後代,我們需要愛和被愛,然後才能死去。直到最後我看見了,在我麵前無盡黑暗中漸漸顯現出,一顆美麗憂傷的藍色的星球。
當我乘坐的這隻陽具穿過大氣層,經曆了高溫燃燒、翻滾、震蕩之後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知覺。醒來時,我驚訝地發現我正在流血。但我沒有受傷!我,來月經了!我,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來月經了!我不能相信。不能接受。我一遍遍摸自己的下體,希望它是幹淨的,或者至少能摸出來一個豎起來的撅在那裏的礙事的東西。這樣多少才能make一些 sense。但是,我希望的事情沒有發生。這是一個荒謬的星球,所有的公理、道理在這裏都講不通。在這裏女人居然會來月經!
在我醒來時,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夢,或者一切僅僅是又一場虛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女護士給了我一塊奶糖。我茫然地咀嚼著,品嚐甘甜的滋味,看著她,流出了眼淚。從此以後,一想起陽具,我就會感到惡心。
我還記得,在我咀嚼著那塊奶糖的時候,我聽到了 Rod Stewart沙啞的歌聲:
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
home again 'cross the sea.
I am sailing, stormy waters,
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
…… ……
3014年,我離開家,開始了我的航程;2014年,我到家了。我是一個女人。我喜歡:甜點、奶糖、化妝品、時尚女鞋、好看的衣服、那些珠寶首飾、完美的,幾乎是完美的工業製品、大大的房子、美食、音樂、圖書、和所有人類的文明、還有男人、女人、和哭泣。我來月經。我,一個有著良好經濟基礎的獨立的知識女性,喜歡
自由!
是的,
自由!
立
2014-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