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的故事
下午2點剛過,欣欣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電話中的那個男人好像認識她,但她卻已經想不起他是誰了。她發現自己近來的記性越來越差。那時欣欣剛起床,他的電話來的真巧啊。後來欣欣終於依稀想起。兩個月前的一天晚上,在一家高檔俱樂部裏午夜剛過她看到了他……。當時她對他頗有好感,但事後他沒有再聯絡,她也就把他全忘了。現在他在電話裏又約她吃晚飯,她答應了。掛上電話,左眼皮突然跳了幾下,心裏一陣莫名的不安,她有一種預感而她的預感向來都很靈驗。她總是說她是一隻貓。
電話裏那個陌生男人說,上次之後他一直還想著她,本來早會給她打電話的,但隨後就出國去做一筆生意,前天剛回來。對於男人們的各種說辭她都不會太當真。她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跨國公司,年紀輕輕就升到中層,她聰明能幹,談吐優雅,又長得清純漂亮,所以在那些高級場所裏她的出現就像在燈下伸出一隻戴著鑽石的手,閃閃發光。那裏的男人很有錢,但她明白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和他們都是在講故事。而她的那些心裏話在這個茫茫的大都市裏又能對誰說呢?
再次見麵是夜幕初降的時候。街上燈光閃爍,亂哄哄的,到處都是人,遠看是一個個晃動的黑影,走近了,每個人卻又麵目分明。他們先在馬克西姆吃晚餐。餐桌上她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坐在她的對麵耐心地等著她。她打完這個電話,向他做了個鬼臉表示歉意。他卻靜靜地說:今天晚上我們把手機都關了吧。說完就拿出自己的手機,關上了。這一切他做得即從容不迫又不容置疑,於是她跟著他也關掉了手機。他收起手機對她笑了笑,她也就衝著他笑了笑,然後把手機放在桌上但又好像不安似地收進了包裏。兩個月前的感覺這時都回來了,在他麵前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拘謹像是個小孩子似的什麽主也做不了。飯後,是他帶著她打車去的賽特,也是他說他要買點東西,但匆匆轉了轉卻什麽也沒有買。最後,他把她帶到賽特地下的停車場,坐進了他的那輛白色的沃爾沃豪華轎車。這時停車場裏空無一人,隻停了稀稀疏疏的幾部車,不知從哪傳來的嗡嗡聲一直持續地在響。但在他們關上車門的一刻,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當他打著車子時,她突然發問,好像想要爭回主動控製住局勢。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就把車開走了。直到車在四環路上飛跑起來時他才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告訴她,他叫“範精心”。
後來在他的家裏,他顯得有些心事,他小心地問她:“能不能請你陪我喝點酒,我這裏有很好的法國紅酒。” 那聲音帶著些許的疲憊或者是傷感。從第一次見他,她就對他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現在他的彬彬有禮和這彬彬有禮後麵的淡淡的傷感和影影綽綽的重重心事,讓她怎麽能拒絕呢!她點點頭,而且她也喜歡紅酒。這個男人的豪宅很大,他帶她穿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邊掛著裝裱在精致相框裏的素描,每一個相框上方都有一盞聚光燈將畫幅作照亮,那些畫裏沒有人隻有一座座空洞的房子,強烈的陽光,重重的陰影。最後他們來到一扇門前。扇門是鎖著的,他掏出鑰匙為她開門,一邊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地告訴她,這是他的密室。“密室?”她小聲重複著,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像釣起了一條魚。為什麽是密室,裏麵會藏了些什麽呢?他讓她先進去,然後為她把燈打開。“哇”地一聲欣欣輕輕驚叫了出來。
“好浪漫!”
他在她的身後,把門關上了。
屋子不大,地板上鋪著白色的地毯,地毯上麵擺了一張白色的茶幾。圍攏著茶幾放了三副白色的真皮單人沙發。一隻白色的吊燈從上方垂下來。茶幾正中放著一隻長頸細瓷白花瓶,裏麵插了一隻白玫瑰。右邊的窗戶窗簾拉著一席白紗直垂到地上,窗外隱約透露出青青的夜色。她覺得這屋子裏有些神秘兮兮的。為什麽放三張白沙發?又為什麽是6隻白玫瑰呢?想著這些的時候她向右一轉身,不禁又發出了一聲驚歎。欣欣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微微俯下身,睜大眼睛,仔細地看著,想伸手摸一模卻又縮了回來。
“哇,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紅!”
在左邊角落裏靠牆立了一隻寬大的白色方櫃,櫃子上麵放著一口精致的包皮小木箱。箱蓋的四角用鏤成繁複花飾的黃銅薄皮鎖住,銅片上散布著斑斑點點的祖母綠色的銅鏽。箱子已經很舊了,通體漆成了一種十分奇異的紅色。那紅色在陳舊之中卻顯得豔得很。那是一種猩紅的顏色,停在屋子的角落中仿佛一下一下地在跳。
範精心站在她的身後,默默地注視著。燈光將他的身體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陰影,欣欣這時就落在他的陰影裏端詳著那口讓人心驚的紅箱子。那晚她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而她的皮膚更白,沒有什麽血色,在這間昏暗的小屋裏,看上去更像是個死人的幽靈。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著箱子,回頭張開了口想要說句什麽。但他的大手已經落在她柔弱的腰間把她攏過來,放進了那隻巨大的白色沙發裏。“好奇沒有好處,我們還是喝酒吧。”
“那箱子是做什麽的?”“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吧?”“怎麽會有這樣的紅?”
他已經取出了一瓶紅酒和兩隻水晶高腳杯,用開瓶器啟開木塞。她仍然側頭看著那箱子:
“這紅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
他把酒杯遞給她:“可能就是一種誘惑吧。這紅也是一種誘惑。”
“這就是為什麽說紅顏禍水吧?”她接過酒杯。
“你能喝嘛?”
“還行吧。”
“我知道你能喝。”
“為什麽?”
他沒有解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放在鼻下慢慢地聞。
“說說你吧。”她呷了一口酒,然後看著他。
他正看著自己酒杯中的酒:“說什麽呢?”
“你一定結過婚,對不對?”
他抬起眼看著她:“你看像嗎?”
“肯定的。”
“我還是給你講一個恐怖的故事吧。”
“好啊,我從小膽子大,就愛聽恐怖故事。”
他垂下眼,開始慢慢搖起手中的酒杯,紅色的葡萄酒漸漸地蕩起來,一圈一圈越轉越急,中心凹下去,終於形成了一道深紅色的漩渦。
“我的確結過婚。”他開口說。
“你看,我就知道,她長得什麽樣?”
“和你很像。”
“你這就老套了。”
“但我們已經離婚了。”
“為什麽?”
他沒有理會她,徑自講了下去。
“她長得的確和你很像,尤其是手,我對人的手特別敏感,簡直可以說是變態。在上學上解剖課時,對了,我大學是學醫的。我偷了一幅完整的手骨,就掛在我的床頭,我天天和它睡在一起。我經常想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的手呢?可能是一個女人的手,可能還很年輕。她的一生又是什麽樣子的呢?她怎麽到了這裏?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她的手會和我,和一個陌生男人,天天在一起?有時半夜醒來,我就看著她的手,感覺它們仿佛還會動。那時我把它們摘下來,放在我的手中輕輕撫摸,然後把它們貼在我的臉上。” 他哈哈大笑,突然說:“我曾經對她說: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我一定要把你的手剁下來。”
“聽著挺嚇人啊!”
“她的手太美了。人的手是最神奇的,所有偉大的事業,都要靠手來完成,所有的罪惡也都是手犯下的,如果沒有手,人類任憑頭腦再聰明也一事無成,相反有一雙優美的手就會有一個聰明的頭腦。”他說著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很大,瘦削卻結實有力。
“那什麽樣的手是優美的呢?”
“對於女人,指骨要勻直,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細。手指要修長,小指要超過無名指的第一指關節,看上去要骨感,握上去手要柔軟,但不能多肉。我在學校曾經幫助解剖老師製作手骨模型,把屍體從福爾馬林液中撈出來,放在解剖台上,然後把手從泡透的屍體上切下來。接著剝離手上的皮膚,把皮膚一點一點地撕開,你就會看到一塊一塊精巧的肌肉。剝開一隻手的皮,那真是一種享受。有時需要把所有的肌肉,血管,筋膜一點一點剔除。這並不太難但你要有一點耐心。最後,你麵前就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骨頭,一隻手27塊。在骨頭上鑽上眼兒,用線把它們穿起來,一付完整的手骨就出現在了你的麵前。有意思極了。”
“那你的妻子現在她在哪呢?”
“我把她殺了。我對她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我就會把你的手留下來。我真的把她的手切下來了。但當我第一次從一個活人,不,是死人,但是好像還活著一樣,總之把那隻手活生生地切下來時,那種感覺和從福爾馬林泡透的屍體上切下一隻手,完全不一樣。那種感覺,非常的刺激,血腥,無與倫比。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呢,讓你上癮,讓你欲罷不能,還想再切下一隻,再切一隻,一直不要停。然後有一天你打開一隻箱子裏麵白花花的都手!所以從那以後每當我遇到長了一雙和她一樣美麗的手的女孩子,我就會把她帶進我的這間密室,把她的手也留下來。我上癮了!”
他說得很慢說完,抬眼看著她。
她有點害怕了,但似乎又不太相信,勉強地笑了笑,說:“那,那你什麽時候殺的她?警察為什麽沒有抓你?”
他向她探過身子:
因為
我是
在未來的某一天
殺了她
她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然後,也探身盯著他,同樣小聲地說:
所以
今晚
你就要
先
殺了我
對
吧?
他點點頭:
對!
你
真聰明
然後重新靠進沙發。
這時她雙手把高腳杯擎到左眼前,閉上右眼,睜著左眼,透過紅色的葡萄酒,身體帶動著酒杯晃來晃去看著他。
然後,她停止晃動,張開右手,立在酒杯旁邊,翻了翻,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
我的手
好
看
嘛?
他湊上前,也閉上右眼,睜開左眼,對著深紅色液體中浸泡著的那隻怪異的大眼睛,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拉長了聲音:
美
極
了
!
說完,他們各自坐回沙發裏,相視而笑。
“那個箱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她突然發問。他沒有回答還在品他的酒。
“這個箱子裏麵裝的一定是你前妻的一雙手!”她大膽地看著他。
他不說話隻是若無其事地瞟了她一眼。她覺得那個樣子帥極了。
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一種說不清的東西,是真是假?誰知道呢!這間密室的氣氛詭譎,為什麽是一隻白色的玫瑰?又什麽要擺放3隻沙發?她和他說話時,他們身旁放著一隻空沙發,這讓她總是感覺有些不自在,好像那隻空蕩蕩的沙發裏坐著一個隱形人,而且她還莫名其妙地覺得那是一個隱形的女人。難道平時這裏經常有三個人的聚會?會不會過一會兒突然出現另一個人?
“好了,”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該你了。”
“好吧。”
她喝了一大口,開始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