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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穢之書》: 虎王

(2013-06-13 15:20:54) 下一個

 

 

 

 

 

虎王
 
忽隱忽現
像一隻凶猛的野獸
讓人在恐懼中期待
 
[1]
在秋天,庫布裏特大草原,顯得更加遼闊。清晨草原上流動著的迷茫的霧氣,到了中午已經蕩然無存。大地沉浸在一片陽光之中。陽光仍然是炙熱的,但從北邊不斷吹來的風卻已經涼了下來。
 
這正是動物們開始長膘的時節。不久天氣就會變得寒冷,冬天將至。那將是對草原上所有生命的一次考驗。對於他們,世界毫無詩意,生活隻不過就是時時刻刻永無止息的生死博弈,成即生,敗即死。成功是他們唯一的追求,你隻能成功,這就是生活。是啊,在這個大草原上,活著可真不容易啊!即便對於老虎,這草原上的王,也是一樣。
 
沒有誰能像草原上的野草那樣,死得如此輝煌。在秋天,那高高的蒿草已經變得金黃,陽光下,隨風起伏,於是整個大草原就成了波濤翻滾的金色的海洋。空氣中飄動著幹草的醇香。近處淩亂散布著青黑色的殘枝敗藤,遠處一片片雜樹林,有些依然是深綠色的,有些已經變得焦黃,還有些竟然整片整片的變紅,像野火一樣在燃燒。
 
現在就在這草原上,你能看到成群的食草動物正悠閑地咀嚼著噴香的草葉。身形清俊的鹿,屁部滾圓的驢子,還有渾身健壯的野牛,而天空中蒼鷹正在盤旋。這景色如詩如畫,但實際上那些成年的動物們一刻也沒有真正地專注在這香甜的秋草上。他們不時抬起頭,警惕地搜索著不遠處的草叢,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四周任何異常的聲響。他們知道危險無處不在,些微的疏忽,就會釀成殺身之禍。隻有身邊的那些幼崽,才可以真正的一心一意享用著這上天為他們準備的美味,但這樣的好日子也將很快過去。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和父輩們一樣,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一種無形的壓力之下,再也沒有曾經的好時光了,如果他們能活到那個時候。
 
是啊,就在這美麗的大草原上,危險無處不在。而真正的危險永遠就是從你所忽略的那個地方開始的。
 
此時,就在這群鹿的前方的草叢裏,一雙發著光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這是一隻壯年的雄性老虎,“立”,這庫布裏特大草原上老虎中的王,真正的王中之王!虎王伏在亂草之中,身形異常偉岸,筋骨碩健如鋼。如果你能看到他,你自會被他的凜凜殺氣嚇得渾身顫抖,想跑都邁不出步子了。隻可惜,你看不到,他一身斑斕的皮毛已經完全隱沒在雜亂的背景之中。荒草間,隻有這雙眼睛,放著寒光,悄無聲息地注視著前方的鹿。那些鹿十分警覺,但卻完全忽略了這個角落。虎王身經百戰,現在是行動的時刻了。
 
他開始緩緩地撐起後腿,腰部塌陷,前肢伏地,全身形成了一張優美的展開的弓。他的前爪已經在小心地試探著向前移動。輕,這時一定要輕,輕得悄無聲息,悄無聲息地接近,接近再接近,然後一躍而出。這樣才能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那隻他已心儀的鹿。他開始屏住呼吸,頭部保持不動,眼睛毫無表情地盯著那隻最鮮美的鹿。突然間,這雙眼睛閃現出一道殺機,他的身體後引蓄勢,接下來就要發出這致命的一躍了。
 
可就在這時,虎王的眼睛卻一下子變得迷離了,接著皺起了眉頭,他咧了咧嘴,臉上顯出愁苦的神情,隨後繃緊全身的肌肉,好像在十分用力地忍受著巨大的苦惱。這苦惱似乎還在愈加深重,他的後腿已經開始顫抖,哆哆嗦嗦地苦撐著,他使勁咬緊著牙,嘴還在苦苦地裂著,眼睛像要哭泣一樣眯成縫,進而整個身體都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嘭”一聲巨響。
 
NO!”接著一聲近乎絕望的長吼從虎王渾厚的胸腔中迸發出來。
 
當大地安靜下來時,立回頭看去,空中幾片敗葉殘莖正飄落下來。
 
他隨即轉回頭,憤怒地躍出草叢,前後肢體展開,聚攏,展開,聚攏,隻一眨眼的功夫,虎王就已經雄踞於方才鹿群吃草的地方。四下環顧,盡顯王者之氣。但有什麽用呢?這時,草地上連個鳥兒都沒有了。
 
“唉,又放屁了!”
 
虎王於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之中,還是不能憋住。“唉,憋不住,怎麽就是憋不住呢!可是哪裏來的這麽多的屁呢?!”
 
夕陽西下,遼闊的草原,一片血染,點點金光在草尖上跳動。天邊一個橙紅色的巨大火球正迅速墜落。而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一陣牧歌般悠揚的聲音:
 
“部,部,部……”
 
那聲音渾厚中透露出莊嚴,曆時長久,中氣不減。它聽起來平穩連貫而無可奈何。
 
虎王低垂的頭抬了起來,向著聲音傳來處望去,是阿寬。不用說了,阿寬今天也一無所獲。
 
又一天就這樣過去,已經好幾天沒有吃到肉了。
 
可能是一種全新的病毒,在夏末,出現在庫布裏特老虎的世界裏,並迅速地傳播開。進入秋天,平原上的老虎紛紛開始吃起黃豆來了。
 
庫布裏特草原,到處生長著一種碩大的黃豆。秋天豆子熟了,個個渾圓飽滿,滾動在脹裂開的豆莢中,油光閃閃,像一排排奔跑著的驢屁部。“太鮮美了。”當被病毒感染的老虎第一次吃到豆子時,不禁讚出口來。於是隻要一閑下來,老虎們就會伏在草叢中,不停地拔開豆莢,將豆子扔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嚼著。這比吃肉文雅而容易。況且,以前空閑時感到的王者的寂寞,而今終於一去不複返了。
 
隻是老虎畢竟不是吃素的。病毒隻不過給他們帶來了一種虛幻的快樂,但若想生存下去,還是要吃肉的。豆子進了肚子,卻不能吸收,於是全部化作了氣。那得產生出多少的氣啊!因此,在這個秋高氣爽的庫布裏特大草原上,開始四處響起大王宏偉的屁聲,不舍晝夜,沒完沒了。大王的屁盡管雄壯,作為欣賞固然可以令人振奮,但動靜過大了。偉人的屁,在形式上,就不是屁了,但在本質上,終究也還是屁,就是一種聲響而已。我已經說過,在這個大草原上,動物們並沒有什麽閑情逸致。所以當大王的屁聲一響,眾生靈就立刻一通狂奔,四散著去了。在沒有了芸芸眾生的草原上,老虎顯得十分脆弱。是啊,生存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了。
 
“嘭”
 
……
 
[2]
在這個秋天裏,屁的問題,讓虎王感到憋屈得慌。十多天沒吃到肉,真的很餓了!不過,對於老虎,十多天沒吃肉並不是太要緊。他仍然有足夠的力量捕獲獵物,隻要能擺脫屁的困擾,或者至少能在關鍵的時刻憋著不放。“可哪來的這麽多的氣體呢?”虎王伏在草叢中,一邊大把大把地吃著豆子,一邊苦苦思索。真是鬱悶啊!他渾身有著無盡的氣力,但就是憋不住這個屁。
 
不一會兒,肚子又鼓脹起來。又來了,真煩啊!虎王煩躁地站了起來。他的倔強的脾氣也來了,像所有的偉大的王一樣,他要主宰一切,讓他的意誌在世界上通行無阻。他立在那,拉足了架勢,四肢撐住,虎目圓睜,牙關緊咬,全身的肌肉收縮,身體堅硬得像一塊石頭。身姿雄健!“我能!我-能!!”他對著自己的內心吼叫著。
 
但不一會兒,他的嘴角不禁地又苦苦地裂開,臉上現出愁容。然後,虎王開始顫抖,先是兩隻後腿撐不住了,進而,臉上的肌肉一塊接著一塊地抽搐,最後,全身開始抖動,哆哆嗦嗦的,樣子真可憐。
 
“嘭”又是一聲巨響。
 
失敗!
 
雖然身體一下子輕鬆了,但心情更加沉重。他臥倒在地,悶著頭,繼續大把大把地往嘴裏扔著豆子。
 
吃著吃著肚子又鼓脹起來。虎王徐徐起身。這次要放鬆,眉頭舒展,嘴放鬆,肩,肘,胸,腹,放鬆。他後腿支地,軀幹豎直,閉目,前肢抬起,做抱球狀,如此站成馬步樁,養息調神,好似修煉內功。“放鬆,放-輕-鬆”他嘴角微笑,悠悠然心中默念著。但很快竟頭昏腦脹,惡心欲吐,到底身子一軟,又是一聲巨響。他一屁部坐在地上,吃豆子。真是活活氣死了。
 
好,好,好!又來了!來吧,來得好。他再一躍而起,前肢撐地,後肢一蹬,倒立起來。虎王倒立都是雄姿威嚴。他的兩條後肢先微微蜷起,待身體穩定之後,又伸直。然後,竟然把左前肢離開地,隻用鋼筋鐵骨般的右前肢支撐起這萬乘之軀。大王將左爪握成虎拳,揮舞著為自己打氣。“嘭”,立一頭栽在草地上,滿眼金星。
 
那天晚上,在睡夢中,大王終於放縱自己,盡情地放了一夜的屁。半空中的月亮都被震得搖動,早早地就落了下去。
 
 
[3]
第二天的中午,虎王再一次接近了一群正在飲水的鹿。然而就在總攻即將發起的一刻,他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恐懼。對於虎王,這種悲哀簡直難以言表!這裏是他的草原,庫布裏特,他的王國。在這裏,他曾使所有的動物聞風喪膽,他無往不利,無堅不摧。就在去年,他曾撕開了一隻健壯無比的公牛的脖頸,那噴射而出的腥熱的鮮血,讓他心滿意足。他粗暴趕跑了一頭闖入領地的雄獅,打碎了一隻正當壯年的金錢豹的頭顱。所有這一切隻能證明,他才是這草原上的王中之王,他可以自由行走在他的疆土之上,無所畏懼。然而隻是一個屁就打碎了所有這些虛妄的意念,原來在這草原之上竟沒有誰是自由的。大王的生命在本質上也是一樣的脆弱。
 
果真,這恐懼並非空穴來風。現在,他空空的肚子裏已經鼓脹起來,充滿了風。颶風正摧枯拉朽般向著向著那扇緊閉的門呼嘯而來,虎王隻好把注意力從鹿群轉向肛門。他集中全身的力量緊緊收縮肛門括約肌,但連日的折磨已使立的意誌疲弱,肛門鬆弛。“唉,算了個逑的,就是它吧。放了就痛快了!”於是嘭的一聲巨響,虎王放過大屁之後隨即跳出來,衝向鹿群。虎力大但身重,雖然奔跑更加迅速,但不能耐久。所以要想捕到獵物,必須首先接近到足夠近的位置,然後突然發起攻擊,瞬間將獵物撲倒。那些弱小的動物都生長得異常機敏,即便是虎王也遠不是每次都能撲獲到獵物。一旦失手,老虎會立即停止,長途奔跑將消耗大量能量。而現在虎王一路狂追,隻是為了發泄心中的鬱悶委屈和不能理解。“他媽的,你說可哪來的這麽多的屁呢?”在奔跑的時候,虎王心裏想到了理解萬歲!
 
然而就在這時奇跡出現了。前方一隻老鹿跑不動了,他越跑越慢。鹿群正在越來越遠,老虎正在越來越近,老鹿還在吃力地跑,臉上顯出恐懼、悲涼與漸漸加劇的絕望。終於虎王一撲而上,將他壓在身下,沒有咬斷他的喉嚨,先是兀自喘個不停。
 
放在過去,不要說虎王,就是一般的老虎,也是絕對不會撲這等老鹿。老虎隻抓幼鹿或者年輕肥美的女鹿。但現在不同了,時勢異也!虎王太餓了,老虎也是人嘛!所以盡管這次捕獵讓他感到鬱悶甚至恥辱,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撕開老鹿的腹腔,一口咬下了老鹿的肝髒。老鹿的肝已不再鮮脆,血色發暗,有很多的纖維,但虎王貪婪地咀嚼著,香啊,真香啊!
 
不久,虎王在午後的陽光中趴下來。飽食之後,內心平靜,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小姐在為自己做著全身按摩。秋天的風帶來陣陣涼爽,這就更加愜意無比。金黃的稻草在眼前晃動,陽光仿佛化成了一陣輕煙,在空中嫋嫋的飄浮。鳥兒在很遠的地方,模模糊糊的鳴囀,五角、六角的金星順著草葉滾動,飛濺出來,在空中閃閃爍爍的,又在風中熄滅了。大王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安詳地睡去。當他的眼瞼沉重地合上時,他聽到了馬勒第549號交響樂中的那隻悲哀的圓號。那個號手中氣無比充盈。漫長的樂曲中隻有這一隻孤獨的圓號在吹奏,從始至終,沒有一絲的停頓,也沒有一絲的起伏。開始那號聲是溫馨的,流淌著童年的即景。然後,漸漸變得朦朧而憂鬱,但依然動聽,令人著迷。後來,就越來越沉重傷感,以至於不堪,痛苦難言,直徹心肺。最終竟然變得恐怖之極,連大王在夢中都瑟瑟地顫抖起來。在恐懼中,他迷迷糊糊地睜開虎目,他聽見:
 
“部,部,部……”
 
這聲音讓虎王回來了,回到這實實在在的庫布裏特的大草原上,這個他曾經的王國,現在卻無處不在地籠罩在屁的陰霾之中。
 
於是,虎王又開始悶著頭大把大把地嚼起豆子來。過不多久,“嘭”又是一聲熟悉的響動。
 
“嘭”又是一聲
 
“嘭”又來了
 
“嘭”
 
……
 
[4]
夕陽就這麽落下去了。
 
虎王將最後一把豆子扔進嘴裏,拍拍虎爪,站起來。那隻老鹿還剩下一半,大王看了看,又把那剩下的一條後腿撕下來。然後,他用嘴拖著那副鹿架向著阿寬的領地走去。
 
每一隻老虎都有一顆孤傲而封閉的靈魂,他們各自擁有自己的領地,即便是虎王也不能踏入,否則這領地的主人會不顧性命地攻擊入侵者。當立在阿寬的地盤裏走了沒有多久,遠處就傳來了阿寬示威性的吼叫。虎王丟下口中銜著的鹿架,凝神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注視。他等了一會兒,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低聲呼嘯。頓時陰風席地而起,卷動草間的殘枝敗葉隨風飛揚。立的目光威嚴而鎮定,呼嘯過後,他沉穩地轉身向回走去。孤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滿天星光的青色的蒼穹之中。
 
虎王的身影剛一消失,阿寬從不遠處的雜木林中閃身跳將出來。隻兩三躍就近到那半架鹿旁,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吃了起來。最後連大腔骨也“哢嚓哢嚓”地咬碎,將裏麵的骨髓“吱吱啦啦”地吸得幹幹淨淨。唉,老虎從來是不吃腐肉的,但人餓極了,什麽都幹得出來,老虎也一樣。什麽樣的人吃什麽樣的東西,吃什麽樣的東西成為什麽樣的人。食物改變著我們,誰都一樣。
 
[5]
身後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當我剛一消失,阿寬就會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撲向這隻腐鹿。我知道他就躲在附近的那片雜木林裏,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也知道,這半隻腐鹿夠他支撐七八天的了。但我不知道,七八天之後,他會怎麽樣。越往後,進入深秋,老弱的動物就死得差不多了,很難再碰上這樣的機會。想到這裏,我再一次對屁充滿了恐懼。這屁到底意味著什麽?它的本質是什麽?它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呢?我第一次在這個大草原的夜晚,感到迷茫。誰會想到,作為獸中之王,我也會有一天品嚐生活的艱辛。
 
我堂堂虎王,落魄到今天,你可能覺得可憐可笑。但你怎知道,你自己、你們人類就不可憐、不可笑、不可悲、不可恨呢?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阿寬飽餐之後,發生了一件大事,事關我們老虎的生死存亡。
 
往日的自信與沉穩都沒了。我變得憤怒、咋呼而嘮嘮叨叨,一副連我自己都看不起的瑣碎的樣子。我一隻爪拄著下頜,另一隻爪沒精打采地向嘴裏塞著豆子,同時守衛著身邊這最後一隻老鹿的後腿。
 
[6]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太陽都找到屁部了。吃到肉了睡得就踏實,白天自然精力旺盛,心情也隨之開朗。我揉揉眼,轉轉頭,左右“哢哢”掰響兩下脖子,然後起身,一個後空翻,落地接著一竄,躍上前方的高坡,一聲仰天長嘯。回來看時,那條後腿還在。我咽下一口口水,叼起它向著西邊的草原走去。
 
今天我要去見她。
 
對,虎媽!
 
[7]
虎媽可是咱庫布裏特大草原上的一顆明珠!細膩溫婉,風情萬種。騷得很啊!不過,我們和人可不一樣,能騷,那是資本,是值得驕傲而且就應該撒著花地去騷,沒必要約束自己。人總說他們也是動物,我對此表示非常鄙夷。人就是人,不是動物。不服,你女人敢和我們虎媽比比?你小夥子敢拿出你那個家夥和我比比?你如果比我還虎,那下回我用你的鞭泡酒喝。沒有母老虎,一隻男虎永遠也不會成為一隻真正的男虎。老虎行為的深層目的是母老虎!母老虎是老虎的總設計師。她使極少數的虎成為王,成功者;使大多數的虎一錢不值,失敗者。每年春天,她讓草原上孤獨封閉的老虎,開始交流。三年前的春天,我主動找到當時的虎王,和他進行了一次交流。我咬斷了他的脖頸。虎媽從此就是我的了。這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被一隻更年輕更強悍的虎咬斷脖頸,這沒什麽。你是什麽樣的虎,就會有什麽樣的死法。就像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會有什麽樣的死法,一樣。這很殘酷,但很公平!
 
我現在正走在虎媽的領地上。
 
我把那隻鹿腿扔在不遠處的草叢裏,自己伏臥下來,漫不經心地開始吃豆子。但我已在風中嗅到了那漸漸濃烈的騷味。
 
她,就要來了。
 
“這娘們兒可真騷啊!”
 
她真的來了。我沒有抬頭,毫不理會地繼續大口大口地嚼著豆子。她先是銷魂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徑自走到那隻鹿腿前,吃了起來。我麵無表情地專心吃著豆子,可眼睛的餘光一直注視著她。我知道她也餓壞了,可這娘們兒卻還是先用牙小心地撕去鹿皮,用虎爪撥去鹿腿上粘的稻草,然後才開始慢慢地吃起來。當吃完腿上的肉後,虎媽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著那根粗大的脛骨。
 
這時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8]
她的舌頭一動,我的心裏就是一下奇癢。她不停地舔著,我可就忍無可忍了。突然間,身體下的那根肉棒挺了起來,又粗又硬,並且還不斷地膨脹。我心中奇癢,身體燥熱,口焦舌裂,兩目冒火。再也爬不住了,立起來,身體不停地扭動,前後四爪已經煩躁地在地上扒出了四個深坑。
 
我看也沒有必要羞羞答答的了。
 
直截了當地說吧,我發情了!
 
這可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簡直匪夷所聞。作為一隻成年男性老虎,有性欲是正常的,尤其是作為一隻虎王,性欲強烈得簡直就像一名高級幹部。但問題是,我是老虎,不是幹部,我不應該隨時發情啊!我應該隻在春天發情,而不可能在秋天裏發情啊!
 
我下意識地用虎爪摸了摸底下的肉棒,熱得燙手,像摸著一根剛停下來的大貨的車軸。我的確是發情了!
 
我再看看金黃的草原,我簡直不敢相信。
 
這時心中湧來一陣悲涼的波濤。
 
我突然意識到這將是我最後一次享受這大草原上王者的尊嚴了!
 
我在地上煩躁地刨著,喉嚨裏發出像滾水似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虎媽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她抱著那根大骨棒,收回舌頭,抬起頭看到我時,臉蛋蛋竟然如近晚飛霞般地紅了起來。立在那,扭扭捏捏的,翹個大屁部,眼神兒早就變得迷迷離離。哎呀,乖乖的,你說這娘們兒啊,早不是小姑娘了,還扭扭捏捏的像個高中生。這虎媽,誰受得了啊!
 
我大吼一聲,縱身一躍,將虎媽撲倒在地,她連打了幾個滾兒。我追將過去,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去……
 
你看到這裏不用害怕,也別瞎想。首先,我們老虎從來不謀害同類,這一點我們和人類有著深刻的不同。我們光明正大。所以我並不是要咬死虎媽。其次,我們老虎的性愛行為相當正派,而且規範,就像你們的領導開會作報告一樣。我們可不像你們人類那樣,搞出那麽多的變態的性交行為。而且過於複雜,花哨,一點兒也不實用,隻是大體掌握,都能算個PHD了。我們老虎的愛簡單,原始,粗曠,……,給力!
 
我當時隻是一口咬住了被我打得仰麵朝天的虎媽的那對兒雪白的大奶子。對,我們老虎也有前戲,佛普蕾!我們老虎嚴肅但並不乏味!而且我還得再囉嗦一句,虎媽這娘們兒,真也太騷了!你看看,一隻老虎,卻長出一對兒如此雪白粉嫩,嬌滴滴似葉下藏桃,明晃晃如金榜題名的大奶子。我真被它們折磨得受不了!
 
不過,在我講述我和虎媽的性愛之前,請允許我先描述一下我的這隻已經崛起了的虎鞭。因為世上流傳著太多關於它的錯誤說法。我知道你們對於我的這活兒相當感興趣,但考慮到我現在所處的具體情境,要安心給你們講述虎鞭是相當困難的。
 
所以我隻能三言兩語簡而言之了。
 
[9]
首先,“虎鞭”一詞,純屬瞎說八道胡編亂造!真理存在於這個世界,人的心中卻充滿了謬誤。人類為這個世界製造出了太多的謊言、偏見、謬誤、歧視和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東西。你就看我這胯下之物,它明明是一隻棒!大棒!霹靂狼牙大肉棒!它有這麽長,更有這麽粗,沉甸甸,硬梆梆,結結實實,鮮紅發亮,皮膚撐得幾乎透明,皮下血脈暴漲,憋得蜿蜿蜒蜒如遒藤盤古樹。更讓虎媽們膽戰心寒的是這隻大棒上布滿了鮮嫩嫩血刺啦的大肉刺兒。它在虎媽的身子裏隻消輕輕一動,那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不能停下,又實在不能承受繼續,矛盾,相當矛盾!當高潮來臨,世界頓時解構,全身細胞分崩離析,化作一陣陣錢塘大潮。一下緊縮,即一滴如煙似夢的巫山雲雨,滴落下來,世界一次毀滅,又是一次重生!
 
去年春天,我用這隻大棒將虎媽捅得慘叫聲響遍了庫布裏特大草原。草原上近百隻老虎都聽著這淒婉的呻吟,躺在地上一齊痛苦地爪淫。隻有阿寬呆坐在那裏,用一隻虎爪不斷地敲打自己的腦袋。到了一輪圓月升起的時候,阿寬已經滿頭鮮血淋漓。
 
第二天,草原上的花兒就都開了。
 
虎媽這時被我狠狠咬住一隻大奶子,扭動著腰肢,嗷嗷哭叫,卻隻叫得我脊柱骨從尾尖一節節向上,酥到了天靈蓋兒。他媽的,她這隻大奶子,軟綿綿,甜絲絲,還散發出縷縷幽香。這也太他媽的不可思議了!我鬆開口,一邊壓住這娘們兒,一邊低頭好奇地觀看這究竟是怎樣一隻神奇的奶子呀。隻見這奶子潔白如玉,飽滿圓潤,上麵一粒粉紅嬌嫩的小奶頭兒,硬硬挺立。我一伸虎爪,將奶頭一撚,虎媽就如同觸了電一般,渾身一抖,口中哀求到:大王,不要,不要。我厲聲嗬斥:不,我要!我就要!接著,再他娘地一撚,她就又是周身一顫。好玩,太好玩啦!我索性一口咬住了她的大奶子,用舌尖在她的奶頭上一通亂攪。虎媽頓時全身亂顫,慘叫不迭,意蕩神迷中竟一把抓住了我那根直挺挺已然快要爆開的肉棒棒。啊呀呀!我一個激靈,大腦瞬間短路,雙足不由得一震,跳起足足五米之高。我在空中低頭下看,虎媽仍牢牢地抓住我的龜頭。對這點我要再次解釋一下。我們堂堂老虎長個龜頭,那豈不是笑話!我那頭,可不像你們人類,我的那個頭,應該叫小虎頭!虎頭虎腦,雄赳赳,氣昂昂,威風凜凜,光如玉,沉甸甸好似一把膠皮小榔頭,顫顫巍巍,咧著嘴兒,口中含一滴晶瑩滑潤的甘澧汁。我研究了人類108種性交姿勢,對於吹簫一式頗感興趣,本想明年春天和虎媽一起探討一下。我想可能需要虎媽仰臥,我坐在虎媽身上,張開兩個前肢,像詩人那樣仰望星空,虎媽捧起我的陽具,噙在嘴中,為我吹奏那美妙銷魂的歡歌兒!但隻是好夢經不住一個屁,我恐怕再也看不到庫布裏特的春天了。唉,我現在總是這樣婆婆媽媽易於傷感,像個有文化沒意思的靈長類,真是可恥之極!總之那一刻,虎媽癡呆呆仍牢牢地抓住我的虎小頭,不肯放手,我的肉棒直挺如旗杆,我身懸空中,舒展如旗幟。
 
“啊!”我大叫一聲,隨即落下,揮起一掌,將虎媽打鬆了手,直滾出十米開外。
 
虎媽停下後,翻過身去,前肢伏地,後肢立起來,臀部上翻。我於是終於看到幽深濕穀中那隻已經微微張開的神奇的魔戒。那是此生的終點,來世的起點。
 
時候到了。
 
我站好,先整理了一下華麗的皮毛,然後,挺著我的魔杖,邁著莊嚴的步伐,正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到之後,先將兩隻前爪重重搭到她的背上,然後騎跨上去,前爪抓緊了她背部的皮毛,挺起我的那條灼熱的魔杖,向著那魔戒就要插下去……
 
[10]
這就是我的庫布裏特大草原。太陽就在我正前方的天空中,晃著我的眼睛。我的眼中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見了。陽光正發散出最後的溫熱,她溫暖著我。大草原上的果實都成熟了。
 
就在我全身的氣血即將迸發之際,“嘭”的一聲巨響……
 
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要破碎的!
 
我感到身子底下的虎媽一軟,癱在了地下。接著我聽到了一陣帶著抽搐性質的神經質的笑聲。
 
霎時間,我的心暗淡了!剛才還雄心勃勃讓我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誌地睥睨著我的大草原的魔杖,轉眼間,軟下來,耷拉在地上,像一條被剪斷的臍帶讓我失去了我與我所有榮耀的聯係。我默默地轉過身,垂著頭離開了。
 
身後虎媽仍然在放肆地笑著。我心中木然。我知道,魔戒永遠是屬於勝利者的。我不需要同情,讓她盡情地笑吧。隻是我寧願被下一個虎王,一口咬斷我的脖頸,也不願這樣地離開。一個失去了王國的國王走回自己昔日的領地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厚臉皮的。我不會再想虎媽了,她已經屬於一個新的時代。虎媽永遠屬於新的時代,而我需要考慮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了。對於一個虎王,這是何等的恥辱與悲哀啊!
 
[11]
就像我所預計的那樣,在這個秋天剩下的日子裏,我再也沒有捕獲到獵物。
 
看著草原上的鹿群、牛群、羚羊、野馬和驢子們都長出了膘,皮毛變得油亮,而我卻日漸消瘦,感到越來越虛弱了。我仍然能夠奔跑,但就是無法驅散屁的困擾。
 
天明顯地開始冷了。一天晚上,我臥在寒冷的夜色裏,突然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我一下子扔下手中的豆子,端正了身體,抬頭遠眺,雙眼放出冷冷的寒光。是阿寬進入了我的領地。
 
他來要幹什麽?
 
在清疏的月光下,阿寬的身影漸漸地依稀可見。我並沒有站起來,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隻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我,立,仍然是這大草原上的王。雖腹中饑餓,身體消瘦,但是隻要我伏踞在這裏,就足以震懾住這大草原上的一切生靈。果然,阿寬站住了,不敢再近前半步。我已經能看到他緊張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恐懼,這讓我心中生出一絲欣慰。阿寬向我喊話:“大王,是我,阿寬啊。”我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那天多虧您送來的肉。謝謝您啦。而且,”他停了停,“那天吃完了一頓肉,我突然覺到了點什麽,可是我不敢肯定。所以反複試驗了好久,最終才敢確定。這才來向您匯報一下”我仍然一言不發,但已經漸漸不耐煩了。“那天我吃飽了肉,就沒吃豆子,結果就一天沒放屁。我就想是不是這放屁是因為吃豆子吃的?後來我反複試驗,發現就是這麽回事兒。我知道這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了,簡直像天方夜譚。但是,大王啊,我是反複反複地試驗過了。這是千真萬確的。吃豆子放屁。大王啊,不能再吃豆子啦。”
 
“住嘴!你這是放屁!”
 
“嘭”
 
我霍然立起,狂怒地吼叫著。作為兩隻雄性老虎在這裏嘮嘮叨叨的磨嘰,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虎是獸中之王,就應該獨來獨往,他們天生就注定是孤獨的、封閉的,他們不需要交流。而且我是庫布裏特的虎王,你阿寬有什麽資格來教導我?我怒視著阿寬吼叫道:
 
“你這是一派胡言。” “嘭”。誰讓你來找我?” “嘭”。“你是來拯救我嘛?” “嘭”。“你是來教導我嘛?” “嘭”。“你給個我滾,滾開!” “嘭”“嘭”
 
阿寬嚇得連連後退,轉頭要走,可剛走兩步,又掉回頭,哀求道:
 
“大王,我是真心為您好,求求您啦,就別再吃豆子了。要不然就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我“嗷”地一聲向前一撲。阿寬立刻轉身飛奔著逃走了。
 
我站住,胸脯仍然急劇地起伏著,滿腔的怒火無以發泄。
 
“啊!啊!啊!”我大叫著,前縱後跳,左奔右突,揮虎爪,掃虎尾。“住口!住口!住口!誰用你來教我,我是虎王,我是虎王!我就要吃豆子,我就要吃豆子!看吧明年春天我依然是庫布裏特的萬獸之王!”我突然覺得,我應該更強悍、更凶猛、更迅速。於是我開始在月夜之下發奮練習。躥騰跳躍,奔跑突襲,我練習著各種捕獵的技藝。過去正是刻苦地練習,使我日益強大,終於戰勝老虎王,成為新一代的虎王。現在我還要更刻苦地練習,我堅信隻有刻苦才能擺脫困境走向成功!
 
直到最後,我一下累倒在地,眼冒金星,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12]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著夕陽如火般滅去。
 
冬天已至。
 
而我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我,這大草原上的王,曾經多麽的強健,奔跑在無邊無際的庫布裏特,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力量。但所有的力量最終將會耗盡,氣血散去,形體枯絕。我現在是如此的虛弱,雙目凹陷,身體瘦削,像是搭在骨架上的一具皮毛。
 
我雙目閉合,靜臥草中。一輪巨大的圓月緩緩升起,停在我頭頂之上。
 
就在這時,我的鼻翼輕輕扇動了一下。風中吹來一股熟悉的氣息,混雜著另一股誘人的味道,難以抵禦。
 
我心中如一湖止水,突然動了一下。
 
這是阿寬,還有
 
一隻鮮美的,正淌著血水的鹿。
 
這一次阿寬拖著那隻肥鹿,大膽地走近。
 
我已無力呼嘯,但仍然豎直頭頸,保持著王者的氣度。
 
“大王”阿寬開口了。“這是一隻剛捕到的鹿。您吃了吧。熬過這個冬天就好了。”
 
我微微睜開眼,看了一眼阿寬。他長得更加強壯了。一身漂亮的好皮毛,在月光下泛著一層銀輝。我能感覺到,那頭鹿被撕裂的脖頸正冒著白色的熱氣。但我沒有看它。我又閉上了眼。
 
“大王,您就吃了吧!”阿寬近似哀求地說。
 
笑話!我是這庫布裏特的萬獸之王,怎麽可能吃你施舍的一隻鹿!
 
我閉著眼,在寒冷的月光中,一動不動。
 
阿寬走了。
 
[13]
我就這樣死去了。
 
伏踞在這廣袤草原的正中,保持著王者的氣度,死去了。
 
麵前停著一具已經僵硬的肥鹿。
 
臨死的那一刻我懂得了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永遠超出我能力之外,
 
有很多事情永遠讓我無法理解,
 
但至少我能選擇有尊嚴的死。
 
能這樣有尊嚴地死去,我為之驕傲!
 
這是我的
 
自由選擇!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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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
評論
dongtinghu 回複 悄悄話 寫得非常非常好,太有意思的作品,大讚!
踏海尋浪 回複 悄悄話 特“立”獨行,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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