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憂傷

周六晚上我照例給mimi蓋好被子，坐在她床邊準備和她說會兒話哄她入睡。突然mimi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渾身顫抖。我問她怎麽了，她哭著說突然想到她終有一日也要老去，麵對生命的盡頭。她問我當那可怕的一刻來臨時，她會不會很痛。也許對她來說，痛比死亡更可怕，但兩者都讓她悲傷不已。

做為一個五歲孩子的媽媽，我準備過很多問題的答案。但是mimi的這個問題讓我措手不及。平常我們的宗旨是盡量不對孩子說謊。而麵對著因為恐懼而發抖的mimi，我本能的反應就是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痛的”。我一邊拍著mimi，一邊徒勞地在腦子裏搜索著該怎麽讓mimi忘記這個話題。mimi卻越想越傷心，哭得小肩膀一聳一聳的。我說mimi不怕，不管發生什麽，媽媽都會陪在你身邊。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為人父母大都想一輩子為孩子遮風擋雨，但這個諾言是不可能實現的，我又何苦對她說這個善意的謊言。果然mimi馬上問我“What if mommy died before then? I am so scared."童言無忌，在黑暗中，我的眼淚也不聽話了。

是啊，不要說一個五歲的孩子，就是成人也無法讓自己完全麵對現實。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自己是有宗教信仰的，因為很多宗教對死亡都有相對美好的解釋，這樣我也許就能給mimi一個讓她信服的答案。我不知該如何回答mimi的問題，便隻好告訴她人的一生很漫長，要走過很多好看的風景，邂逅許多讓我們真心歡笑的人，找到我們真正熱愛的興趣和事業，這些經曆都會讓我們的旅程更圓滿。而那個讓她懼怕的終點要很多很多年後才會到來，與其去想那個遙遠的時刻，還不如好好想想快樂的現在。於是mimi開始細數她喜歡做的事情，但是話音一停，她就又想起了那個揮之不去的影子。我隻得故作輕鬆地說些開心的事情逗她笑，如此幾次後mimi終於進入了夢鄉。

mimi的這種憂慮我很熟悉。很小的時候，我也是因為突然想到我那麽愛的奶奶終會離我而去而傷心害怕了好久。對一個稚齡的孩子來說，這種未知的恐懼是強大的。它就像一個devil，時不時地就會跳出來提醒我那個嚴酷現實的存在。上了小學之後，我逐漸發現人的很多fear說到底都和死亡有關。我嚐試著不去想它，做一隻瀟灑的鴕鳥。懵懵懂懂中，這隻鴕鳥也慢慢長大了。我希望有一天mimi也能學會自己調適情緒，不要讓 the inevitable 過度主宰自己的心情。

不過孩子就是孩子，前一天晚上哭得那麽傷心的mimi，第二天一早又蹦蹦跳跳地因為要去遊樂園而歡呼雀躍。臨近萬聖節，遊樂園裏都是應景的節日裝飾。骷髏頭，黑蜘蛛，稻草人無所不在。園子裏十月份有個petting zoo，裏麵有好多小動物。這回難得有一隻孔雀，溫順地任由孩子們撫摸。mimi盯著孔雀翎看了許久。一直追問我為什麽他不開屏。我說孔雀很驕傲，隻有在和人比美的時候才展示他漂亮的羽毛。看著若有所思的mimi，我想昨夜的那個話題應該已經遠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