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影像計劃的作品,我看了大約有六七部了。老吳發動這些年輕人,主要是讓他們去村子裏,鼓勵村民講述大饑荒時期的故事——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曆史
作者:王小魯 最後更新:2012-08-01 01:33:01來源:法治周末
民間記憶影像計劃是紀錄片導演吳文光發動的一個紀錄片活動。他找來一群人——主要是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來一起完成這個計劃。其實之前他有一個村民影像計劃,就是找到一些村民,發給他們DV機,讓他們自己來拍攝自己的村莊。因為以前的村民和所謂的底層民眾,都是被呈現和被代言的,很少他們自己出來親自發言。現在,這個計劃似乎是在試驗,看看村民自己是否可以來創造屬於自己的知識形式和藝術形式。
民間影像計劃的作品,我看了大約有六七部了。老吳發動這些年輕人,主要是讓他們去村子裏,鼓勵村民講述大饑荒時期的故事——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曆史。導演們多是80後出生的年輕人。80後年輕人被看作是沒有曆史感,也缺乏政治意識的一代。這種以影像進行的曆史發掘和曆史講述,自然不同於學者的嚴密考證,它讓年輕人帶著自己的全部個性或弱點,去與一段沉重的曆史相遇。這個相遇的過程裏,能夠激發的看點的確非常多。
這些作品中,我個人認為最好的是鄒雪平導演的兩部。一部是《饑餓的村子》,一個是《吃飽了的村子》。鄒是山東濱州人,是一個在農村長大的女孩。作為村子的原住民,她與村民的交流頗為融洽,村民也很開通地對著她的鏡頭來傾訴,這成就了她的《饑餓的村子》。第二部片子更為有趣和豐富。內容轉移到導演和父母親之間的矛盾,她似乎刻意來激發一種衝突,好作為自己電影的內容。父母反對她不務正業,也不理解她的事業,希望她快點改行,不要老是對著村民和自己的爹娘亂拍了。導演則想聽聽村民的意見,於是把那些被拍攝過的老人叫來,一起來看她之前拍攝過的《饑餓的村子》。
那些從大饑餓時代走過來的老人,麵對在電視機上播放的DVD碟片,表情各異。紀錄片中一個老人講到當年女兒在自己的麵前被餓死,死前女兒還勸慰母親:“娘,我死了你別哭,反正都死了。”這個時候,有的老人拿衣角來擦眼淚。
放映後,導演問老人們的看法。一個戴眼鏡的老太太說:“看了這個片子,我尋思著歡氣,老麽好(非常好)!”
導演還找來村子裏的小孩子來看這個電影。孩子們的思考竟然也非常有深度。這樣,這個紀錄片就超越了大饑荒年代曆史事實的采集,它讓我們看到了曆史在今天的回響,這個回響其實非常深入地傳達了今天村民的精神世界,以及他們自身的處境和那個外部世界的狀況。
這個計劃的係列作品中,羅兵的《羅家屋:我和任定其》也很有個性,雖然我覺得它沒有鄒雪平紀錄片那樣飽滿的趣味性,敘事上似乎也不如她幹練、集中。導演從拍攝他的鄰居任定其老人入手,因為這個老人說他寫了一部關於饑荒的回憶錄。但是導演非常聰明地在片子裏使用了“懸念”,他一直到最後才讓老人把回憶錄拿出來。他的攝像機對著任老的居住環境拍攝,對那個空間的描繪、特寫的使用,營造了一種特殊的電影感。
其實羅兵去拍攝村民記憶的時候,並不成功。大部分村民都拒絕被他拍攝,這反而促成了作品的另外一番麵貌。有一個老人曾經試圖在鏡頭前接受采訪,但是正講得入戲,女兒忽然在鏡頭外阻止父親的講述。她不客氣地對導演說:“你千萬別拍,得罪人!”導演則在畫外音自述中說:“她怕得罪的是哪個?我們在講50年前的事情,她怕什麽?”
在我看過的這個計劃中的其他作品中,筆者覺得大多沒有上麵說的幾部有魅力,印象中文慧的《聽三奶奶講過去的故事》還不錯。文慧出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年齡偏大,所以和被拍者三奶奶交流起來情感更加細膩深入。其他有一些作品處於一種比較浮皮潦草的狀態,而且還存在一種明顯的同質化——就像有人評價的,很多作品似乎都是一個人拍出來的一樣。老吳在這裏是一個召集者,他給大家布置了任務,也許還提供了一些方法,於是年輕人就開始四麵八方“上山下鄉”拍片子。
如何把一個遙遠的記憶與今天年輕的生命進行嫁接,這的確是一個挑戰。麵對曆史,她們是否有足夠的敏感?他們究竟拍得如何,其實不僅僅考驗年輕導演們的知識和感受力,還考驗他們的交往能力。所以我說紀錄片本質上是一種社會交往,紀錄片的被拍攝者有一千種麵貌,主要看紀錄片導演的召喚能力,看他是否能召喚出其中最為深刻和最為有趣的一麵。
陽光衛視視頻鏈接:
紀錄片(續集):吃飽的村子
(http://www.legalweekly.cn/index.php/Index/article/id/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