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本隻想寫寫自家的故事,沒想到土匪竟然不允許!如今決定先致力剿匪,待自由民主之花在大陸盛開時,再來完成自家的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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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吃“牙祭”

(2025-05-03 09:38:53) 下一個

二 青春的印跡-----大串聯見證文革

1967年9月,大弟弟和我們一起來到普安,從此我有了年齡相近的弟弟,自我感覺獨立強大了不少 ,我和大弟弟進出都在一起,我不再去找木樓裏的同齡孩子玩了。

那時普安縣中小學都沒上課,可爸爸與其他老師每天都得到學校,一起學習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或毛語錄、老三篇等。

媽媽在她兩周的探親假滿之前兩天,帶著她的三個孩子回到了普安。善良的爸爸非常理解並支持媽媽把大弟弟帶到普安,還為媽媽沒把二哥也帶來感到有些遺憾。媽媽特別疼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大弟弟,我記得在媽媽沒上班的兩天裏,12歲的大弟弟不時會依偎在媽媽懷裏,流著淚傾訴他在普定三合院裏跟二叔一家一起吃飯,吃不飽也不敢說的苦楚。媽媽陪著大弟弟流著淚,告訴大弟弟二叔自己有七個孩子,加上他們肯定是很難的。媽媽安慰大弟弟,現在好了,在媽媽身邊不會挨餓了……

兩天後,媽媽的假期滿了,她開始回到縣委大院退伍軍人安置辦上班,我和大弟弟還有小保姆小妹在家,我和大弟弟跟三歲的小弟弟玩,小妹在爸爸媽媽回家之前把飯煮好,洗好菜並切好等爸爸回家做……

1967年底,普安縣開始流行新的燒飯和取暖設施-----鐵爐子來。鐵爐子的出現,宣告了冬季使用腰鼓形沙爐時代的結束。因為冬季把鐵爐子放在家裏,既安全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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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爐子與沙爐一樣,也有不同型號,這是一種用生鐵鑄就的爐身為圓筒形的火爐,結構原理與所有煤爐相似。不同在於爐身上端是一個邊比爐身直徑大約兩寸的正方形鐵板,鐵板中間有一個與爐身直徑一樣大的圓洞,這個圓洞上有二到三個直徑不等寬度相差一寸左右的鐵圈板和一塊直徑3到5寸不等的鐵板,這塊鐵板中間有一個固定的鐵扣,可以用火鉗或火鉤輕鬆地把鐵板拿開,這幾個鐵圈板有控製火力大小和均衡火力的作用,把這些鐵圈板都蓋到鐵爐上端的鐵板上,鐵爐子就成了一張可以放菜肴的小桌子;這個小桌子的一角,有個直徑2、3寸不等的圓柱體,圓柱體與爐身上部相連接,圓柱體是連接煙囪的管道口,買鐵爐子時都有配套的煙囪,煙囪的一段套在鐵爐子的圓柱體上,一直伸向天花板,然後轉向窗戶,煙囪出口在窗戶外麵,人們在煙囪出口處吊上一個玻璃瓶接煤焦油。通常一個冬天隻需要清除一兩次煤焦油。鐵爐子下端連著一個半尺高、比上端正方形鐵板大二分之一左右的正方體,這個正方體像個大抽屜,隻是沒有底麵,與爐身下方的爐洞相對應的一麵是一個鐵皮抽屜,這個抽屜是用來接煤渣的。除了這個鐵皮抽屜和幾個鐵圈板與鐵爐子是分開的部件之外,整個爐子都是一樣厚的鐵板鑄就的。使用鐵爐子,安裝時比較吃力,安裝好之後,比使用小沙爐輕鬆容易很多。鐵爐子的鐵皮抽屜上方是爐門,這是鐵爐子與架子相連接處的一個可以移動的門洞,打開門洞,鐵爐子火會很旺,關閉門洞,爐火會很快熄滅。人們可以根據需要選擇門洞開關的大小和關上門洞的時間。如果把爐子上端的鐵圈都放到爐口上,爐口就被嚴密地蓋住了,這樣火力會相對均衡一下也會弱一些,如果把門洞隻留下一個小縫子,火力就會很弱,使用同樣的煤,火力保持的時間會長很多。使用鐵爐子以後,基本上不用濕煤了,最好是使用煤塊,因為燃燒的時間長且火力足,使用煤球燃燒的時間短且活力強度會弱一些。

鐵爐子一開始流行,爸爸媽媽就買了個中號的安放在我的房間裏,冬天在我的房間感覺很暖和很舒服。但遇到逆風時,煤煙(二氧化碳)回流,房間會明顯地感到呼吸困難。這種時候,為了保命,隻能打開門窗。好在很快就有工匠發明了可以套到屋外煙囪口處的小彎管,我們可以根據風向改變彎管方向,二氧化碳回流的問題算是很快得到解決了。家裏有了媽媽,有了年齡相近的大弟弟做伴,還有了鐵爐子,雖然必須與小妹共用一張床,與大弟弟擠在一個房間裏,感覺還是比過去好多了。

那時有小妹做家務,我和大弟弟有不少時間讀童話,爸爸媽媽按時上下班,雖然我們的生活過得很清貧很節儉,但很有規律,感覺是無憂無慮的。

文革時期,城鎮居民除了早就定量供應的糧油之外,幾乎所有副食品和生活日用品都是定量供應。那時光有錢是不可能什麽都買得到的,因為所有副食品,生活日用品都必須有定量供應的相應的票卷才能購買。May be an image of ticket stub and text那時電力不足,家用照明的電燈幾十瓦都隻比燭光亮不了多少,全國各地都隻能使靠煤提供生活所需的能源。在普安普定等小縣城,有錢就能買到煤,可在省會城市連煤都是定量供應。記得70年代中期到昆明舅舅家時,他們每個月隻有幾十個定量供應的蜂窩煤,必須精打細算不嫌麻煩地節約使用才行。他們發明了用保溫瓶煮稀飯,晚餐後就封火等節約的招數,哪怕每天生火煙熏火燎很麻煩很難受,還是得忍受。

那時的票卷花樣繁多,全國各地因地製宜地自己印製,全國統一定量發放的隻有布票和糧票,這兩種票卷有全國通用的版本和各省通用的版本兩種,其他票卷都是各省市甚至縣區自己印製發放,種類繁多且差異顯著,都隻能在本省甚至本縣區使用。要想拿到全國通用的糧票和布票,必須有特別的理由,比如要出省出差、學習等,這種時候需要提供相應的單位證明,才能到糧食局換取全國通用糧票,到商業局換取全國通用布票。能換取多少斤全國通用糧票和多少尺全國通用布票,得看出具證明怎麽說,一般隻能換取個人一個月定量供應的量的糧票和一年內定量供應的布票。那時,如果有熟人在飯店或百貨公司工作,可以找他們換數量十分有限的全國糧票或布票,因為跨省過往的旅客吃飯或購買布料需要使用全國通用的糧票或布票。

那時絕大多數家庭日子過得都很緊迫很寒酸,但大多數人有羞恥感,有同情心,沒有人會挖空心思去設法印製假票卷或開後門多拿定量供應的票卷,大多數人在物質消費方麵顯得單純且守規矩得多。那時因每個人能得到的定量供應的東西已經很少,不計劃著節約著使用根本連自己都不夠用,所以沒有進行黑市交易的可能性,這是為什麽生活在那個時期的人會感覺那時社會風氣比現在好的原因。

城鎮居民能得到的定量供應的物資雖然少得可憐,有時候甚至拿著錢和票都不能隨時想買或隨時需要都能買到供應的東西,但隻要自己多加注意,不怨其煩地多跑幾次出售供應物資的地方,且不怕排隊,不怕擁擠,不分好壞都要,每個月買到供應的物資基本上是有保障的。                        May be an image of 1 person and text that says '柏舉後士'

    我和大弟弟每個月負責買供應的肉,我們親曆過無數次這樣擁擠的情形

農村農民沒有定量供應的糧油,也沒有副食品供應票卷,農民靠工分獲取糧食,農民能領取的隻有布票、鹽票、有的地方甚至連需要使用的肥料都需要肥料票或叫糞票。農民在跟著共產黨趕走國民黨,奪取中華民國占有的江山後,暫時性地擁有過土地證。50年代開始的大躍進,人民公社運動,農民的土地證成了廢紙一張,農民的土地被收歸國有了。打那以後,農民成了一無所有的最低下的階層。農民想改變農民身份,擁有城鎮居民戶口,隻有通過參軍或上大學之路。此後,農民無論參軍還是讀書,首要目標都是為了“跳農門”。成為城鎮居民,成了億萬農民共同的夢想和追求。

文革時期票卷供應上不分男女,逢年過節各地會每人多供應一、二兩糖或油或肉。在中共中央明確提出“過革命化的春節”之前,普安縣春節期間會特別增加供應,每人可以使用春節那個月的肉片多買二兩豬肉,春節革命化口號提出之後就沒有了。  May be an image of 5 people and text

    May be an image of text                                             文革時期的部分票證

文革時期普安縣的城鎮居民每人每個月有三兩肉票、一斤豆腐票、半斤鹽巴票、二兩糖票、5尺布票、半塊肥皂票。糧油早就是定量供應了,根據不同年齡每個月每個人有7到24斤不等的糧食供應,此外每個人每個月定量供應3兩菜油。我的小弟弟滿3歲後(3歲前7斤),每個月可以買9斤糧食,我和大弟弟每人都是19斤(15歲以後21斤,成人後24斤),爸爸媽媽每人有24斤。小妹到我們家後,她外婆一直拒絕給我們她的糧本和戶口本,所以小妹在我們家什麽票都領不到,也沒有供應的糧油,她一直是跟著分吃大家的定量。我們家加上小妹已經是六口之家,每個月隻能購買95斤糧,1斤2兩菜油。當好這個家,讓大家能吃飽,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家除了小弟弟,我,大弟弟和小妹三人都已經進入青春發育期,這是特別能吃的年齡。媽媽每個月都必須精打細算地努力變通,把可以買大米的定量改為買碎米,雖然碎米有很多沙子,但一斤定量能買兩斤碎米,沒有碎米可以選擇時,媽媽會用一些米的定量買包穀,因為一斤米的定量也可以買兩斤包穀,隻有這樣才能讓大家吃飽。我清楚地記得,那時每個月我們都得吃幾頓包穀稀飯,如此下來家裏的糧食才能勉強撐到本月的最後一天,有時候甚至不得不給鄰居楊道楠夫婦借上一兩斤米才行,因為糧食局周末不開門,不能買到下個月的定量。

在家裏,絕大多數時候是爸爸負責買菜、做菜,媽媽隻是偶爾做做菜。媽媽負責管錢,爸爸拿到工資就交給媽媽,媽媽還負責管供應的糧食,每個月吩咐我和大弟弟到糧食局買什麽,買多少。小妹負責帶小弟弟和做飯,準備每天媽媽吩咐要做的菜飯。媽媽每天都會告訴小妹用什麽做飯,做幹飯還是稀飯。每個月爸爸從媽媽處拿錢買菜,買什麽菜通常由爸爸做主。爸爸會喝酒、抽煙,還喝很濃的茶,這些東西都由媽媽負責給他定量購買 。我和大弟弟負責買肉,豆腐,糧油等需要排隊才能買到的東西,偶爾還負責買爸爸臨時欠缺的醬油,辣椒,香蔥等。我和大弟弟很喜歡為爸爸買東西,因為退回來的幾分錢爸爸會給我們。

我們從安順回普安後,每個月發工資時,爸爸都會買一隻雞讓大家打打牙祭。

媽媽常常對我們說:

“你們還小,今後吃的日子還很多,好的東西要讓老人多吃。”

為了表示聽媽媽的話,吃飯時,我們仨盡管都很想吃肉,卻不會自顧自地夾肉吃,我們會等媽媽夾給我們。

爸爸媽媽在家時,我們都很守規矩。可是,爸爸媽媽上班時,我和大弟弟有機會就會攻守同盟,瞅著小妹上廁所時,迅速打開碗櫃,偷吃一兩塊不起眼的雞骨頭,我們不敢吃帶肉多的雞塊,因擔心被媽媽看出少了。

每個月全家人打牙祭時,媽媽都會問:

“這雞肉都到哪裏去了?怎麽還沒吃著就都是骨頭了?”

這種時候,我們仨誰都不說話。我和大弟弟覺得很心安,因為媽媽說“都是骨頭”,所以我們認為自己偷吃“牙祭”的事沒被媽媽發現。

有一天,我在爸爸媽媽房間裏照鏡子,大弟弟輕腳輕手地走過來,沒出任何聲音,神神秘秘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打著手勢要我跟他走。我跟著大弟弟踮著腳尖輕輕地向我們的房間走去,房間門是關著的。

我們的房間靠走廊的木牆中間離地板大約兩尺高處,有個大小如一分硬幣的洞,我住了兩年多都沒注意到這個洞。大弟弟到普安後,我看見過幾次他在這兒彎著腰往裏麵看,覺得他才來不久,對什麽都顯得好奇不足為怪,沒有真正留意或問過他在看什麽。我們在這個洞前停下,大弟弟彎著腰把眼睛對準了這個洞,很快,他抬起頭來打著手勢叫我看。我彎下腰往洞裏望去,哈哈,我看到小妹打開碗櫃,拿出爸爸燉雞的鍋,用手抓了塊雞肉放到嘴裏......

大弟弟到普安後,很快表現出不喜歡小妹的情態來,他常常用懷疑和討厭的眼光看小妹,此時,我總算知道為什麽,也明白為什麽大弟弟有時會陰陽怪氣地說小妹了。

記得有一次大弟弟和小妹叮嘴,小妹說他:

“你不是我們家的人。”

“你才不是我們家的人。”大弟弟回她後又補充道:

“你是耗子,耗子,耗子......”

小妹不再回話,大弟弟仍冷不丁地對著她說聲“耗子”。

我們仨小妹年齡最大但最矮小,她比我大一歲左右,我言行更像是她的姐姐。我把大弟弟叫開後告訴小妹:

“他是我弟弟,是我們家的人。”

“那他怎麽不叫你姐姐?” 小妹理直氣壯地問我。此問還真將了我一軍,因大弟弟的確從來沒叫過我姐姐,總是叫我“小平”。我告訴小妹:

“這不要你管。”

這次我和大弟弟一起看見小妹也偷吃“牙祭”,而且她吃的是大塊的肉不是骨頭,我決定和大弟弟一起警告她一下。

我不動聲色地在們外等著,大弟弟仍然在盯著那個洞,一會兒,他站起來,我們一起突然推門,想衝進去拿賊拿髒,可門是拴著的,推不開。於是我們使勁敲起門來,一會兒,小妹驚慌地把門打開,她顯然非常心虛,臉變得又紅又亮起來 。

我問小妹:

“你把門栓上做什麽?”

“沒做什麽。”小妹緊張地說。

大弟弟在旁邊又開始叫:

“耗子,耗子,耗子......”

小妹回嘴道:

“你還不是。”

大弟弟氣急了說:

“你看你,偷吃得太多,臉都是亮的,象個大油罐!”

小妹臉更紅更亮了。

那天媽媽下班後,我把看到小妹偷吃雞肉的事告訴了她。媽媽沒說什麽,但很快讓爸爸買了鎖,把碗櫃鎖起來了。

這一來,我們仨誰都沒有機會繼續犯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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