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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地單純的理想家嗬

(2016-06-08 11:59:01) 下一個

範曾炮轟恩師沈從文:頭上長膿包爛透了(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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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不僅是純文人,而且心地單純至極。他看人常“不分主客、不分你我”,就連聽到康生死了也為其流淚。助手範曾炮轟他“頭上長膿包,爛透了”,他聽後僅表示“十分痛苦,巨大震動”,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赤子。

本文摘自2016年第5期《同舟共進》,作者孫玉祥,原題為《“天真”的沈從文》。
 

沈從文和張兆和(圖源: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有這樣一個說法:“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所謂“赤子之心”,出自《孟子·離婁下》,是指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潔之心。以這種心態用於處世,難免四處碰壁,可用在文學創作上,卻能讓作品產生一種清新明淨的藝術魅力。所以,很多大作家都會在滾滾紅塵中保持這樣一顆赤子之心。

沈從文顯然是這樣一位作家。1988年5月10日,沈從文因心髒病複發,搶救無效去世。4年後的1992年5月,沈先生夫人張兆和率全家送沈從文回歸鳳凰古城。墓地簡樸、寧靜,墓碑是一大塊天然五彩石,正麵是沈從文的手跡,分行鐫刻著《抽象的抒情》中的題記:“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背麵是張兆和撰書:“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鬥其文,赤子其人。”這“赤子其人”可謂確評。

曾尋求江青的幫忙

沈從文看一個人常常“不分主客、不分你我”。這方麵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向自己過去的學生江青求救。1959年,沈從文將已故的三弟沈荃的女兒沈朝慧接到身邊,作為女兒撫養。1966年9月沈朝慧被趕回原籍,1967年她曾回到北京,因無戶口不容許久住,5月又去長春投奔姑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此時的沈從文想到了自己過去的學生江青—他們曾有一段師生關係。1931-1933年間,沈從文曾在青島大學任教,主要承擔“中國小說史”和“高級作文”兩門課的教學工作。江青(當時叫李雲鶴)在學校做圖書管理員,有時也到中文係旁聽沈從文的課。

沈從文致信江青,希望準許沈朝慧回到身邊,望日後她能為自己的文物研究做點輔助性工作。沈致江青信的全文,已無從看到,不過他在1968年12月寫的一份題為《我為什麽始終不離開曆史博物館》的申訴材料中有段摘引,其中寫道:“記得前年即曾為江青同誌寫了個信:‘為了補過贖罪,我在博物館工作已十多年,搞綜合研究。別的工作再求深入,受體力限製,已不會有什麽成就。唯對錦緞研究,擬恢複三幾百種健康活潑可供再生產參考取法的圖樣,留著我女孩做助手,不要國家一文錢,或者在不甚費事情形下,即可完成……’”《沈從文全集》第27卷)文中明確提及是在“前年”,結合沈朝慧被遣回的時間推斷,寫作這封信應是在1966年末。

彼時的江青正全心全意發動一場“徹底埋葬帝修反”的“文化大革命”,又怎會顧及這帶有小資情調的“師生關係”呢?再說,那時她作為“無產階級文藝旗手”,對當年漂泊青島,流落上海的歲月正諱莫如深,唯恐別人提及,沈從文的來信實在是不識時務。結果自然是置之不理—這還算好,當時一些知道這位“紅都女皇”底細的文藝界人士甚至被直接滅口。沈從文碰壁後立馬省悟,1975年,一友人看到他艱苦的生活工作條件後,曾表示要去找江青尋求幫助,沈當著兩位助手的麵堅拒。

不過,讓沈從文困惑的是,江青當時不肯出麵幫老師一把,卻又在後來與別人大談他們的師生情誼。1972年,江青在會見美國記者威克特時說,她年輕時最喜歡的教授就是沈從文,並大談沈當年對自己的關心。1976年12月17日,沈從文的外甥田紀倫來信摘錄了《紅都女皇》中的一段文字寄給他,並寫道:“……我把這段話的記錄另頁轉抄寄上。江青因知道二舅在國內外有名望,所以向威克特自吹時,說她跟二舅是學過文學等。而實際我們知悉二舅是根本看不上這個‘大弟子’(的)。去年和前幾年我來北京時,我已聽得二舅說起看不上這個‘大弟子’,說此話時還做了她穿著那個大裙子‘國服’的勢態,和指出過江青有野心,想當總理、主席等。當時我還不太相信。”(《沈從文全集》第14卷)

沈從文收到來信後,隨手用筆在《紅都女皇》的摘錄文字下寫道:“這個摘錄如是從譯稿取下的,內中倒似乎還懷了些好感,想我會像古代俗語,以為我這個‘石碼頭’會靠近這隻‘破賊船’的。甚至於在過去四十多年前,曾經賞識過這個‘天才’,不僅要她每天寫一篇小說,還要九妹送她編毛線的錢。她還拒絕了。”沈從文認為,那位美國記者可能事先讀過斯諾前夫人的《續西行漫記》及近人在美出版的相關著作,從中了解到有關自己的一些情況,“所以問及關係,這妖婆因之真真假假胡說一通”。(《沈從文全集》第14卷)1976年12月“妖婆”已被抓起來了,所以這裏沈從文能夠暢所欲言。

緊跟時代的文字“蓋過小說和文物研究”

對心狠手辣的康生,沈從文似乎也頗有好感。黃永玉在《比我老的老頭》一書中就記錄了這麽一件事:1975年沈從文聽到康生死去的消息後,流下了眼淚,黃永玉問及緣由,沈從文答曰:“中國古代服飾史方麵,他關心過啊!”

1970年9月10日,沈從文致信張兆和:“至於像《紅衛星上了天》,可能有偶然機會,有作曲的什麽大人物看懂了,或康老什麽發生了興趣,轉成為一首帶音樂的朗誦詩,或即成為一個大樂章,可能性也許倒多些。因為這內中還真像有點什麽新意思、新格調、新內容,可不是什麽新詩人、舊詩人能寫得出的!我或許在試探中還能走一段路。1968年在情緒困難中還寫了個《巴黎紅五月》,也有千來字,可說是一首嶄新的政治詩……若幸而還可在另一時發現,將和《井岡山之晨》《紅衛星上了天》成為三部曲。你能不能設想,這方麵的積累,還將蓋過我小說和文物研究的記錄?也有這個可能,不過要看客觀機會去了。”(《沈從文全集》第22卷)。沈從文以為所寫的緊跟時代的文章《紅衛星上了天》可能會引起“康老”興趣,而成為“音樂的朗誦詩,或即成為一個大樂章”,甚至可以“蓋過我小說和文物研究的記錄”—曆史當然否定了他這份天真,不僅當時“什麽大人物”和“康老”都沒有注意到他的這詩歌創作,而且文化史上留下來的,還是那些他的“小說和文物研究”。

上世紀50年代末,蘇聯成功發射了“月球1號”探測器。中國作為蘇聯的友好盟邦,自然為此感到歡欣鼓舞,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這不僅僅是蘇聯的驕傲,而且也是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的驕傲。1959年1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響徹宇宙的社會主義凱歌”的社論,看了當天的報紙,沈從文也興奮異常。1月7日,他在致大哥沈雲麓的信中提到此事:“這幾天來,全北京都為蘇聯衛星上天興奮。(我覺得真是隻有請求入黨,來紀念這件事,才足以表示對社會主義陣營理想全麵的擁護和成功深深信心!)這一來,實在太好了,把以美帝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加速崩潰的事情,必然將在亞、非及南美各處都有具體的反美行動來證明!我們國內科學文化的進展,也是在每一件小事上都可見出的。”(《沈從文全集》第20卷)而在黃永玉筆下,他這決定入黨的事兒更有喜劇感,他這麽對人說:“啊呀!真了不起呀!那麽大的一個東西搞上了天……嗯,嗯,說老實話,為這喜事,我都想入個黨做個紀念!”在不懂政治的沈從文看來,政黨好比他過去參加的不少文學同仁團體,隻要覺得對方合意就可以加入,且還是心裏高興的一種“紀念品”。(黃永玉《比我老的老頭》)。

“一輩子沒講過別人的壞話,我今天不講,會憋死的”

這種對人的盲目相信與對政治的隔膜,還體現在他與範曾的關係變化上。

“文革”初,沈從文終於沒能躲過政治運動。他麵對滿牆的大字報,極為憂愁地告訴史樹青:“台灣罵我是反動文人,共產黨說我是反共老手,我是有家難歸,我往哪去呢?”讓沈從文震驚的是,寫大字報揭發最多的居然是他曾經幫助過的範曾。範曾寫道:“(沈從文)頭上長膿包,爛透了。寫黃色小說,開黃色舞會。”沈從文在一張大字報中用了八個字來表達觀後感:“十分痛苦,巨大震動。”1962年,範曾作為沈從文的助手,為編著中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繪製插圖。範畫了一個屈原像,沈從文看後,善意地指出了一些服飾上的錯誤。範曾指著沈從文說:“你那套過時了,收起你那套。我這是中央批準的,你靠邊吧。”時值冬天,下著大雪,路上很滑,沈從文走了一個多小時到朋友家,氣得雙眼通紅,一進門就講了範曾的事情。他說:“輩子沒講過別人的壞話,我今天不講,會憋死的。”(陳徒手《午門下的沈從文》)

直到1977年4月4日,沈從文在寫給汪曾祺的信中,依然對此事難以忘懷:

我們館中有位“大畫家”,本來是一再托人說要長遠做我學生,才經我負責介紹推薦來館中的。事實十年中,還學不到百分之一,離及格還早!卻在一種“巧著”中成了“名人”,也可說“中外知名”。有一回,畫法家商鞅的形象,竟帶一把亮亮的刀,別在腰帶間上殿議事。善意地告他:“不成,秦代不會有這種刀,更不會用這種裝扮上朝議政事。”這位大畫家真是“惱羞成怒”,竟指著我額部說:“你過了時,早沒有發言權了,這事我負責!”大致因為是“文化革命”時,曾胡說我“家中是什麽裴多斐俱樂部”,有客人來,即由我女孩相陪跳舞,奏黃色唱片。害得我所有工具書和工作資料全部毀去……但是也由此得到了些新知識。我搞的工作、方法和態度,和社會要求將長遠有一段距離。

對此,範曾後來承認:“沈從文先生對青年人愛護極了,對我的作品也很欣賞,不過我一生對不起他的地方便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他作為‘反動權威’被揪出之後,我也曾給他寫過大字報。其時我也被揪出是‘現行反革命’,寫大字報雖事出無奈,但今天每思及此,總是一陣陣愧疚。”

此事的是非一目了然。我們也不難從中看出:對當時根本談不上是學術的“批儒評法”運動,沈從文似乎一點也不明白,從純曆史與學術立場出發,指責一位早已看穿這場運動的玄機,並決心加入以分得一杯羹的時髦畫家“刀沒畫對”,“常識錯誤”,無異於癡人說夢。

讀到沈從文的這些往事,我不禁想起屠格涅夫在《雅科夫·巴辛可夫》中的這麽一段話:“你這不重實際的人,心地單純的理想家嗬……在一切講究實際的人心目中,你永遠是不可理解的,甚至現在對你的幽靈,他們還是要不免加以嘲笑。其實,你盡管遭遇不好,被人奚落,但你那不幸的,毫無野心的一生卻充滿純潔的快樂—但願上帝讓那些人也嚐一嚐這種快樂的滋味吧,哪怕隻能嚐到百分之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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