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起了個大早,穿上T恤衫和運動褲,從員工通道溜了出去。其實我不喜歡那種被其他人關注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老想起動物園裏關在籠子裏供人欣賞的動物。從酒店出來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慢跑在江邊的林蔭道上,早晨的陽光微弱地灑在身上,到處是晨練的人群。每當我看到這些人,就會想起電視劇《老大的幸福》裏那個老大,帶領著若幹群眾,一邊走一邊哼哼:我很年輕,我很漂亮,我心裏感覺老美了…
想到這裏我笑了,慢跑的步伐似乎也變得輕鬆起來。我正跑著,忽然看見前麵不遠處站著一個女孩子,似乎使勁想推銷什麽,可是江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地,根本沒人理會她。眼看著我跑近了,女孩子弱弱地問:先生,要畫像嗎?我停了下來,這才看清女孩子身後是一個大木板,木板上釘著好幾張素描,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問:“這些畫都是你畫的?”女孩子點點頭,說,“我是美術學院的,肯定保證質量。”我心裏笑了一下,保證質量?她當這是在賣洗衣機呢,一點銷售技巧都沒有。我問:“多少錢畫一張?”女孩子說:“50塊,多畫還可以便宜。”多畫?這玩藝兒要那麽多有什麽用?就這一張我都不知道掛哪兒。我點點頭說,“行,那就來一張吧。”
女孩子歡天喜地地拉過來一張椅子,請我坐下,然後她站在一塊支起的畫板後麵,開始畫了。我坐在椅子上,仔細打量這個女孩子,這才注意到她的雙手白皙而細長,握著畫筆的姿勢非常優美。我一直認為,女孩子就是應該學點畫畫,學點鋼琴,再學點唐詩宋詞什麽的,當然,女人拿這些當業餘愛好就可以了,最優秀的畫家和鋼琴家還是留給男人去當比較合適。不過,立誌成為畫家的男人也有他的麻煩。我想起我的中學美術老師,叫羅克中,據說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的,分配到中學當美術老師後就一直感歎自己大才被小用了,平時說話辦事與正常人都不太一樣。後來娶了一個老婆叫林梅,林師母第二年就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我記得我和其他同學們去慶賀羅老師喜得貴子的時候,羅老師告訴我們說,他給兒子起名叫羅林梅克。說這話的時候羅老師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最優秀的畫家最後成了瘋子,於是有人認為,要想成為最優秀的,必須先要瘋掉。羅林梅克長大後據說沒有成為畫家,而是改名為羅林,成了一名詩人。我一直以為,畫家如果沒有完全瘋掉,隻瘋了一半於是這個世界上就產生了詩人。
我腦子裏想著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眼睛卻開始仔細打量起給我畫畫的這個姑娘,她應該很年輕,不會超過22歲吧。就在我在估算她的年紀時,姑娘觀察我的目光正好對上了我凝視她的目光,她的臉紅了一下,馬上躲開我的目光,低頭畫畫。她羞澀的表情使得我忽然想起了楚楚動人這個詞,她不是很豔麗的那種類型,但是的確我見尤憐,楚楚動人。她的長發很自然的散落在肩上,臉上沒有化妝,笑起來的時候唇紅齒白。她為什麽臉紅呢?是因為對我有好感嗎?這讓我覺得自己魅力的磁場依然在向外放電,我微微地笑了,內部似乎有一隻小手在我的心上撓來撓去,撓得我癢癢的。
就在這時,手機的鈴聲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我懶洋洋地接通電話,“你好,哪位?”電話那頭一聲悶雷:“你他媽的連我的號碼也認不出來了?”我皺了皺眉頭,把手機和我耳朵的距離稍微拉大了一點,“吳凱,你別這麽大呼小叫的行不?你說你一大老爺們到現在也不沉穩點,整天咋咋呼呼,打個電話都跟世界末日來臨似的,我要不是身體健康,吃十盒地奧心血康也不夠被你嚇的。”吳凱在電話裏笑了,說,“哥們,有空不?我這邊出了點情況,你趕快過來一下吧,救場如救火啊。”我罵了一句:“你小子又zuo誰了這回,行,你在哪兒,我馬上到。”吳凱說:“牧村高爾夫,你趕快來吧。”
我從錢夾裏掏出50塊錢,遞給畫畫的女孩,我說:“對不起,我有點急事必須走了,這錢我先給你,下次我來你再接著畫。”那女孩子接過錢的時候我注意到她臉上有一絲受傷的神情,也許是我給錢時那種隨意的態度讓她感覺不舒服吧。不過,不管她現在生活在哪個童話世界裏,社會很快會把她從那裏拉出來。做夢是年輕女孩的幸福,是成年女人的悲哀。
我揮手叫住了一輛出租車,風馳電掣趕到了牧村高爾夫俱樂部。吳凱比我小4歲,他父母當年和我父母住在一個大雜院裏,後來拆遷了,大雜院的人也四分五裂,隻有我和一直保持著聯係。我從美國回國後,我們的關係更密切了。吳凱外貌上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臉上一笑就會露出倆酒窩,長酒窩的男人有長得難看的麽?沒有。不僅不難看,而且還挺可愛的。當然,一個男人被形容成可愛,那麽他在女人眼裏就缺乏了些許男人的成熟和穩重。吳凱也一直單身,目前在一間設計公司已經做到部門主管的位置,可是個人問題還是一籌莫展。我以為,吳凱屢戰屢敗的原因是他一直追求的是錯誤的類型。
我剛下出租車就碰上了興奮異常的吳凱。我調侃地問:“今天又被哪股香風吹著了?”吳凱湊近我的耳邊說,“哥們,我今天感覺愛情又來敲門了,有個女孩子好漂亮,可惜我一個人不好意思上去和她搭話,你陪我一起去,就顯得自然了。”說完吳凱不等我回答就拽著我往裏跑。等我氣喘籲籲終於武裝完畢和吳凱來到場地上,吳凱指著不遠處的兩個女孩對我說:“你看那個穿紅短裙的,漂亮不?”我順著吳凱的手看過去,兩個女孩正在打球間隙喝飲料,一個穿紅色短裙的女孩,臉圓圓的,長發紮成馬尾,青春可愛,調皮搗蛋型,我一直覺得這類型的女孩子不會喜歡吳凱這樣的,她們總是要尋找深沉成熟型男士,而她旁邊的女伴穿著淡黃色短裙,屬於溫良賢淑的類型,我以為更適合吳凱。但是吳凱荷爾蒙大量增加的時候,我去潑涼水顯然不太合適,於是我說:“很漂亮,你喜歡?”吳凱看都沒看我,眼神就像一隻癩蛤蟆,看著美麗的天鵝垂涎欲滴。吳凱招呼了一聲:“哥們,跟我走。”就往上衝了,我隻好跟在他後麵。
吳凱走近那紅裙子姑娘,臉上一笑,露出那迷死人的倆小酒窩,然後說,“你們好,我是David,這位是我的朋友Steven,他剛從美國回來,剛才看你們打球,他一直說你們的姿勢不太正確,所以我特地過來告訴你們一下,看看你們是不是有拜師的願望。”我聽著吳凱的開場白就樂了,我強忍著沒有笑出來。那位穿紅色短裙的姑娘張口說話了,“喲,想當我師傅呀,可以啊,咱們先比試比試,如果我們輸了,我們就拜你們為師,如果贏了,你們可怎麽好?”吳凱說,“如果你們贏了,那我們就拜你們為師,天天跟你們學習。”穿紅裙的姑娘笑了,“你還挺會占便宜,合著怎麽你都纏上我們了是吧?這麽著吧,如果你們輸了,咱們這一年的年費你們就代繳了吧。”吳凱說沒問題。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如今這泡妞的代價,可不小啊。
吳凱接下來自然是和那個紅裙姑娘比試上了,而我則和那位黃裙姑娘在一組裏。不過這位黃裙姑娘好像並沒有太大的雄心壯誌,好像完全是為了配合紅裙姑娘才不得不在這應付我。我看了一眼那位紅裙姑娘,球技似乎還處在初級水平,我一邊打一邊想,天啊,這樣的蝸牛速度打下去,9個洞打完得多長時間。黃裙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她對紅裙姑娘說,“樂樂,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慢慢玩。”我及時地展示了紳士風度,“那我送你。”說完我吆喝吳凱,“哥們,把你車借我用一下,送這位美眉回家。”吳凱一看我及時撤退,樂嗬嗬地趕緊把鑰匙遞給了我。
我載上黃裙姑娘,把車慢慢開出來,她笑著說,“看來你也不喜歡當燈泡。”我說,“我不介意當燈泡,關鍵是時間不能太長,時間長了燈泡就變成了太陽,在太陽底下你還能幹什麽,啥也不能幹了,所有的風花雪月不都是在夜黑風高的路燈下進行的麽?”我接著問,“你家在哪裏?”她說了一個地址,我把她送到家門口時,她下車前說,“你怎麽不問我叫什麽名字?萬一我是壞人把你綁架了呢?”我笑,“不問你名字就能有這美事發生?那我以後在送女孩子回家時更要堅決地不問女孩子名字。”女孩笑了,下車後她回頭說了一句:“謝謝你,張總。”
我愕然地扶著車門,她接著說:“我叫陳美麗。”說完她衝我揮揮手,走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