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李子夫婦倆乘挪威之星(Norwegian Star)遊輪從冰島到挪威,一連十一天。最後一站是挪威的特羅姆瑟(Troms?)。離我們上次坐船來,時隔一年半載有餘,算是舊地重遊。隻不過上次是半夜三更到岸。當夜細雨茫茫,伸手不見五指,船停留在市中心碼頭。下船在市中心轉了轉,兩個小時後船就啟航了。最多算是個特羅姆瑟市中心概況。這次停留三天三夜時間,可以好好玩一玩。
一大早就被趕下船了。二人決定立即奔赴市中心的旅館。領導忽然覺醒,下船的這個碼頭,不是上次那個遊輪碼頭,離市中心很遠,去旅館必須坐車。經過一番周折,終於用Uber App叫來一輛藍色出租車。開車的是個非洲來小夥子。雖然是個很小的旅館,非洲人一聽就知道在哪兒。這裏開Uber的不是美國開私車掙零花錢的那種業餘司機,而是正經出租車公司的司機。他們用Uber App,照Uber章程辦事。
住的旅館離市政廳,市中心碼頭走路七八分鍾距離。這是公寓式旅館,像個ski lodge,帶廚房能自己做飯的那種,油鹽醬醋配備齊全。想要自己做飯,過馬路還有個超市。
安頓下來領導就部署遊覽規劃。特羅姆瑟有幾處遊覽名勝。上次沒去的著名打卡地北極大教堂,幾個博物館,這次一定要去。有個曆史遺跡-”提爾皮茨”紀念牌(Tirpitz-Platen),上次想去而沒去成的地方。這是蓄謀已久的一次行動,必須要去的。這個紀念碑不在市區Tromsøya,而是在一個叫哈克亞(Hakøya)的神秘小島上,離住的旅館將近20公裏。要去還得先坐公交,過橋到一個名叫克瓦勒亞的(Kvaløya)大島,還要步行很長一段路。領導一聽泄了氣,說還是你一個人去吧。
獨自一人的旅行也難不住我。計劃先坐一段公交車,在離Håkøya島最近的車站下車,然後跑步上島。 一個來回也就是10公裏的樣子。在特羅姆瑟坐公交分高峰和非高峰(Peak, Off-Peak)時段;公交車裏程分地段,票價不一。非高峰時段票價通常時高峰的一半。提前買票還要先下載一個App。買好票後,上車時“激活”車票,90分鍾內有效。有這個App很方便,換車做回頭車都行。
第二天早晨出門,帶上一瓶水,到車站等早班車。
早晨大街上空無一人
過了一會兒,一對英國夫婦拖著行李也來到車站。跟他們攀談幾句。原來他們跟我們坐的是同一條遊輪。在特羅姆瑟玩了一天後,要去機場回英國。他們也是愛坐遊輪周遊世界的一族,全世界都跑遍了。特羅姆瑟的巴士司機隻管賣票,從不查票。在奧斯陸坐車也一樣,也許覺得查票不是他們份內的工作。這趟車在機場停一站。車上人不少,差不多都是拎著行李的。到了機場,跟英國夫婦道別。幾乎所有人都下去了。然後差不多就是空車了。
過了大橋,就上了克瓦勒亞島。克瓦勒亞挪威語就是Whale Island(鯨島)的意思,屬特羅姆瑟市政區管轄的市郊。維基百科上介紹說它麵積跟NYC差不多大,居民才一萬三千人。人口密度是NYC的千分之一的樣子。居民集中在靠近市中心的沿岸,別處則是荒無人煙地帶。
大巴上看到的美景
海灣對麵就是哈克亞島。
到站下車。這個車站名叫Eidkjosen,在一個小村莊外圍,邊上有個很大的停車場,屬Park & Ride那類。
剩下的路就全靠自己了。從車站到紀念碑有大概5公裏路程,跑9分鍾配速,不出半個小時就能到。沿著公路有條幾百米長的柏油小道,周圍有些住家。
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路的shoulder隻有一尺寬。正好是當地上班高峰,車比較多。挪威上班族開車通常比美國的禮貌周到,見迎麵有人來,會主動避讓到路的另一側。
早晨天氣很好,晴間多雲,華氏50度,很適合戶外運動。
很快就到了哈克伊橋頭。這橋是連接兩個島的唯一通道,有320米長。左邊是人行道,右邊是單行機動車道。沒有交通管製燈,進出全靠司機互相禮讓。
過了橋就上了哈克亞島。從哈克亞橋上看鯨島,風景屬這邊獨好。
海灣裏水平如鏡,遠處的雪山和岸上的景物清晰地映在水裏。
有個國際跑步網站介紹說,這兒有一條能跑步環島小道,有7-8公裏長。到了島上發現這條道不適合跑步,徒步遛狗還可以。看來網上的資料不是都可靠。從這兒去紀念碑隻有一條公路,非它莫屬。
這條公路上車很少,隻有幾輛上班族的車從身邊駛過。
前麵的這個紅房子就是今天的目的地了。
這裏空無一人。紀念碑邊上有幾個停車位,還有個專給殘疾人走輪椅的通道。
這棟紅房子是以前的一個地下工事。現在沒有對外開放。
十年前英國軍事記者,作家畢曉普(Patrick Bishop)來到這裏拍了紀錄片,揭開了小島的神秘麵紗。
“提爾皮茨號”紀念碑
邊上立著用挪威,德英三種語言的“提爾皮茨號”戰列艦概要介紹。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提爾皮茨“號戰列艦是納粹德國的四大主力戰艦之一,被希特勒自誇為“德意誌海軍的自豪”。這艘戰艦滿載排水量五萬三千噸,炮大,裝甲厚。速度快,號稱是“永不沉沒的”軍艦。從1943年3月起,這艘戰艦被部署在挪威北部的Altafjord,專門騷擾盟國援助蘇聯的北冰洋運輸船隊。為對付它,盟軍不得不出動龐大艦隊護航。英國首相丘吉爾叫它“猛獸”,下令英國皇家海空力量擊沉它。1944年10月,在盟軍連續的打擊下,受到重創的“提爾皮茨”號從北部的Altafjord向西南後撤到一百海裏以外的特羅姆瑟海灣。用畢曉普的話說,這是個致命的錯誤。它進入了英國遠程轟炸機的打擊範圍內,直接導致了英國皇家空軍的“教義行動”(“Operation Catechism”)。
11月12日是個星期日。那天早晨,從英國本土起飛的二十九架“蘭卡斯特"重型轟炸機突襲了停泊在海灣裏的“提爾皮茨號”,冒著“提爾皮茨號”的猛烈防空炮火,投下二十幾枚一萬二千磅(5.4噸)重的“Tallboy"炸彈。其中三枚炸彈命中”提爾皮茨”號,當即引發彈藥庫爆炸和大量海水湧入船艙。11分鍾後,這艘“永不沉沒的”巨型戰艦終於傾覆,來不及逃生的一千名德國水兵隨之葬身魚腹。而參戰的英國轟炸機,除一架迫降在中立國瑞典外,其餘都安全返航。
從1947年起,挪威和德國的幾家打撈公司,花了10年時間,把這艘底朝天的巨艦分解完畢,回收的鋼材出售給各國買主。
二戰後,“提爾皮茨號”的幸存者和遇難者家屬時常來到特羅姆瑟,吊唁死去同伴和親人。他們聯絡到挪威方麵,表達在此修建一個紀念碑的願望。考慮到當時民間對德國入侵者的抵觸情緒,挪威政府一直拒絕這個要求。直到四十年後,戰爭的創傷才開始愈合。來自挪威民間的質疑聲音逐漸消退,到了1984年,”提爾皮茨號”被擊沉四十周年前夕,堅冰融化了。挪威政府終於滿足德國人修建“提爾皮茨”紀念碑的願望。當年7月29日紀念碑正式揭幕。來參加儀式的有“提爾皮茨號”的幸存者,遇難者親屬和親曆轟炸行動的英國空軍駕駛員。
碑文也是用同樣三種語言刻寫的:”1944年11月12日,德國‘提爾皮茨號’戰列艦在哈克亞島附近被擊沉”
紀念碑是用“提爾皮茨號”艦的鋼材製成的。
原先這個碑是設在海灘上,2019年向路邊移了幾十米,以便參觀者。邊上有條土道一直通到水邊。
離海灘不遠是一個直徑30米,深8米的“人工湖”。這就是當年Tallboy"炸彈留下的彈坑。
遠處是Balsfjorden峽灣出口。80年前的那個星期天早晨,陽光普照。
英國轟炸機編隊沿著峽灣朝這裏飛來。飛在最前麵的是指揮官Willie Tait中校。峽灣裏的水平靜地就像嵌在天地之間地的一麵鏡子,閃亮發光。離峽灣出口越來越近,水麵漸漸變寬。他發現了水中的目標。 “提爾皮茨”號停在離哈克亞120米的地方,周圍設有一圈防雷網,就像“一隻趴在蜘蛛網上的蜘蛛”。
德軍老兵Klaus Rohwedder說,當年他加入德軍海軍是因為喜歡那深藍色的水兵服。他是艦上的高射炮射手,炮位在右舷艦載機甲板上。那天艦上有1700名水兵。早晨八點前後,突然防空警報聲大作。他迅速奔向他的崗位。很快他看到天上由南向北而來的許多“黑色小點兒”,各種防空武器隨即開始射擊。當“Tallboy"炸彈擊中甲板的瞬間,他感覺好像整個軍艦“向上跳起半米”。隨即艦體開始向左翻轉,他要抓住護欄才能站穩。然後他跳進海裏,拚命地向岸邊遊來。水麵上到處浮著死屍,“就像一個個漂在水上的足球”,他痛苦地回憶道。
另一名老兵Willi Völsing回憶說。當船開始傾斜時,他和近千水手被困在了下層的很多船艙內。緊急燈光自動地亮了,他發現自己和一些同伴站在底艙的天花板上。電力隻維持了4小時,然後就是一片漆黑。氧氣在慢慢地耗盡。他們抹黑來到一個大飯廳,拚命地敲打鋼板,希望船外的人能夠聽到求救聲。他們能聽到鄰近艙內人的求救聲。最終那些聲音沉寂了。十幾個小時後Völsing以後才獲救。他是87個幸存者之一。
這裏低潮時水深隻有12米。如今水下仍然有一部分沒有打撈上來的船體。海浪不時會把一些殘留水下的部件推到岸上。
在歐洲戰場,每次海軍主力艦的終結都伴隨一場大屠殺。最突出的例子要數1941年5月被德國“俾斯麥”號擊沉的英國“胡德“號戰艦,艦上1418名官兵隻有3人生還。
憑吊死者,除了少數戰犯,是人不可剝奪的權力,這是普世價值,人之常情。挪威人以自己的胸懷和行動治愈了心中的戰爭創傷,是真正的勝利者。在很多遭受德國入侵的歐洲國家,包括法國,希臘,阿爾巴尼亞,俄羅斯,不光能見到盟軍的軍人墓地,還能見到侵略者德國兵的墓地。我們東方的大國什麽時候能成為這樣的勝利者?
如今戰爭已遠去,小島上一片和祥。
離開“提爾皮茨”紀念碑,沿著公路往前又跑了一段距離。島內隻有為數不多的住家。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也見不到旅遊團。隻有美輪美奐的風光,像是走進了世外桃源。
路右邊能看到早晨經過的大橋,特羅姆瑟市區的建築物依稀可見。
這家有個養馬場,幾匹馬在悠閑地吃草,看見路邊有個老頭子朝這邊跑過來,機警地躲開了。
在一棟房子前看見一位正要出門遛狗的家庭主婦。我過去和她攀談幾句。挪威人的英語非常好,口音比較純正,隻是偶爾在用詞時要磕巴一下。她告訴我這個島上隻有三百居民,沒有自來水,淡水來自各家的機井。島上也沒有店鋪等服務設施。市政服務隻有周日早晨和下午的兩三趟公交車,供學生去島外上下學。
島上的人家
草地上停著一輛紅皮卡車。
原來是一輛正在出售的消防車:)好像島民有自籌自建的消防隊。
路旁的野生的Lupine,中文譯成羽扇豆。據說果實可以食用。
回到Eidkjosen車站上班高峰已過,來回跑了12公裏。順利坐上回城裏的大巴。
這是一趟不凡的一人之旅。既獨吞了美景,又學了曆史,還鍛煉了身體。一舉三得,真是不虛此行。
附圖
特羅姆瑟全景
Haakoya
北極大教堂
市政廳大樓
市立圖書館
特羅姆瑟大教堂
南極探險先驅-Roald Amundsen塑像
北極博物館
世界最北的啤酒廠-麥克啤酒廠(Mack Brewery)博物館
特羅姆瑟街景
【完】
你是和徽寧他們走的相同航線,隻是方向不同嗎?看中這個地方了!
我又來看電影了。:)
納粹德國的海軍中最出名的battleship就是Tirpitz和Bismarck,兩艘軍艦都是被英國海軍和空軍擊沉的。當然如果他們在戰爭後期還存在的話,擊沉它們的戰功很可能就會歸功於美國海軍和空軍了。
“英國轟炸機編隊沿著峽灣朝這裏飛來。飛在最前麵的是指揮官Willie Tait中校。峽灣裏的水平靜地就像嵌在天地之間地的一麵鏡子,閃亮發光。離峽灣出口越來越近,水麵漸漸變寬。他發現了水中的目標…”,這一段生動的描寫、配上上麵那張寧靜的鏡麵一樣的湖、雪山和粉色雲彩的照片,感受著那份曆史的凝重感,李子兄就是優秀的大片導演
風景大片,真是“回到Eidkjosen車站上班高峰已過,來回跑了12公裏。順利坐上回城裏的大巴。
這是一趟不凡的一人之旅。既獨吞了美景,又學了曆史,還鍛煉了身體。一舉三得,真是不虛此行。
附圖”,太厲害了,走這麽多的路。也問,有中餐館嗎,估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