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和婆婆堂娜 (三）

（五）

 

Johnny的名字，按照中文，應該翻譯成約翰，可是小玉不喜歡。她自說自話地，把Johnny介紹成“薑泥”。左一個薑泥右一個薑泥的，很快，浙江鄉下的親戚們，和這裏美國的朋友們，就都把“薑泥”記住了。後來連帶著“Tony”，也被叫成了“湯泥”。小玉自己想想也好笑，Johnny娶了自己，兄弟倆個就都變成了“泥腿子”了，也好，帶著泥土的芳香。

 

Tony和Johnny倆兄弟，長得越來越像，隻是Tony，他完全做不到像哥哥那樣定定心心地宅在家裏。夏天釣魚冬天打獵，是他常年累月雷打不動的日常。Johnny有時候也會抱怨Tony的貪玩，說Tony，“周一到周四，是在盼望著周末中度過，周五上半天是在準備著周末中度過，吃好午飯就是開始周末了，他總是早早地溜出公司，要麽載著獵槍去深山老林，要麽拖著漁船去海上垂釣。”

 

那些釣來的魚和打來的野味，Tony自己從來不碰他老婆也不要，小玉看得眼熱，每次都是Johnny開著皮卡去Tony家拿過來，小玉再分給小美和鄰居們朋友們。“怎麽都算是山珍海味吧，好東西丟掉太可惜了！”

 

小玉能幹，春天她會找到竹林，挖來春筍做菜，秋天她會找到農家，買到最好最新鮮的板栗，自家後院果樹的收成，還有學做各種點心。於是小玉的家，就變成了“集市貿易”。那些老友新朋鄰居鄉親，常常會來她家裏拿好吃的，特別是Tony的野味和海魚，中國人，哪個不是民以食為天呢。

 

小玉每次都把東西稱好分好，一包一包地堆在門廳的地上，聽到門鈴叮咚叮咚地響，孩子們歡快地跑去開門，呼啦啦像風一樣。天氣暖和的時候，孩子們在草坪上玩，Johnny 在車庫裏忙，她索性坐在車庫前，那些野味或者時鮮，堆在車道的地上，下班回家的朋友們鄰居們，陸陸續續地開車過來。落山的太陽光照在小玉的臉上，金燦燦地跳耀著，小玉的心情，也跟著一起雀躍，仿佛回到小時候跟著父母趕集，也是這樣的人來客往。

 

漸漸地，認識小玉的人越來越多，認識薑泥的人也越來越多。有好幾次，微信裏連在一起的，半熟不生的大媽們，會給小玉發來私信報告，“我剛剛在火鍋店好像看見你家薑泥了”，或者捏一張快照傳過來，問，“你家薑泥，是不是在home depot？”

 

小玉每次都哈哈大笑，說薑泥快成celebrity 或者社區名人了，轉身又去欺負Johnny，“你要好好behave，因為你現在，是在朝陽區人民群眾的監督之下。”

 

Johnny 使勁地點頭，他以為他聽懂了呢。

（六）

 

遇到Johnny之後的小玉，變得愛笑了開朗了。去參加同學會校友會，那些女同學在背後的嘀咕，自然會傳到她的耳朵裏來，無非就是嫁得好運氣好之類。小玉笑笑，心裏想，她們能知道些什麽呢。

 

以前弟弟病得很重，車禍的時候他腦袋受了重傷。身體的痛和心裏的痛，他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出來，有時候他著急，就會發狠勁打自己，也會對別人咆哮。小玉看著心疼，卻沒有任何辦法說服弟弟搬來和自己住。事實上在美國，對方隻要是超過十八歲的成人，法律上你就無法左右他的生活，不管是你是他的父母家人還是他的摯愛親朋，不管他是多麽需要被幫助。

 

姐姐小美那時新婚燕爾，弟弟所有的事情，隻有小玉一肩挑起，小玉明白小美的苦楚，她是在溫柔鄉裏逃避。

 

小玉無數次地被房東叫過去罵，無數次地給弟弟搬家，無數次地聽到電話鈴響就心驚肉跳，也無數次地在夢裏向父母哭訴。最後是被逼無奈也是鼓足勇氣，小玉拿出自己工作幾年存下的所有積蓄，又向幾個親近的同學借了一點，湊足了首貸，小玉心疼弟弟，她在唐人街給弟弟買了一個康鬥，靠近地鐵站和飯店，就想他從此可以自由進出，還可以在自己的屋子裏，怎麽折騰都不會有人怪罪他了。

 

小玉認識Johnny的時候，正是一貧如洗，拚命工作還債的時候。Johnny 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身上也背著一座大山，那是之前同居七年欠下的信用卡利滾利。

 

Johnny的女友和Johnny 兩家是世交，Johnny的媽媽堂娜，一直到他們分手之後，才輕描淡寫地說過一次，“分了好，你們剛要好的時候，就有好幾個親戚來跟我說過，這個女孩no good”。Johnny問：“為什麽那時候你不告訴我呢”？堂娜反問：“我說了你會聽嗎？”

 

Johnny的前女友搬進Johnny的公寓不久，就把自己的工作辭了。她的信用卡，他開始接手付費，到後來貪圖方便，Johnny索性給女朋友直接在自己的卡上辦了副卡。

 

小兩口吃喝玩樂應有盡有，照理也不會坐吃山空。可是女朋友從小愛馬，就此開始自己買馬。她慢慢地，買了好幾匹好馬。又漸漸地給馬兒們不斷升級，找越來越好的馬場，和越來越貴的馬廄。

 

Johnny 責備自己，那一二年正在讀EMBA的課程，白天上班夜裏讀書，居然沒有花時間去研究賬單，信用卡一直照著固定的數字在付，女朋友也更是高枕無憂一味地刷卡，一張刷爆再刷一張。等到東窗事發，地雷引爆，Johnny的名下已經欠到了近十萬的債務。

 

Johnny嚇壞了，開始勸說女朋友減少開銷。嬌生慣養大手大腳慣了的女孩子，怎麽受得了要從此節衣縮食過節儉日子呢？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二個人開始吵吵鬧鬧，最後終於分了手，留下Johnny慢慢還債。

 

堂娜背地裏拍手稱快樂見其（不）成，她最見不得那些自以為是真把自己當上等人的人。她自己那些出門一定要坐頭等艙甚至私人飛機的女朋友，也很讓她不屑。堂娜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她們以為錢是樹上長出來的嗎？”

 

小玉和Johnny結婚的時候，兩個人負債累累，誰也不嫌棄誰。他們住在靠近公司Johnny家的老屋裏，兩個人一邊賺錢一邊還債，小玉精打細算，二個人過得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