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
驚堂木，驚唐木，木木木成林
【驚堂木研究】韓家亮：字母效應和中華文明；謝寶瑜：漢語和漢語書寫符號
【Gavel Research】Jialiang Han：The Alphabet Effect and Chinese Civilization； Baoyu Xie：Chinese Language and Chinese Ideograph
木木注：
兩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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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29713
發布者 guzheng 在 11-08-17 09:28
·韓家亮·
我1994年時在集中精力研究計算機科學的數據庫。當時Object-Oriented Programming在計算機程序設計上已經相當流行。我問了一個對這一領域比較熟悉的同事以後，找到一本Timothy Budd的《Introduction to Object-Oriented Programming》的書。但一直忙於其它事情，到2001年我才有機會仔細讀這本書。Budd把OO Programming與過去的程序式的編程比擬於曆史上字母與以前圖像文字，意思是同樣是革命性的變革。Budd 引用的研究字母產生的影響的書是Robert K. Logan的《The Alphabet Effect（字母效應）》【1】。我先從圖書館借了《字母效應》這本書。看了這本書以後，我決定買一本，因為這本書的觀點很有意思，而且我在中文文章中間沒有看到這種觀點。與以前我引用的曆史宗教政治等領域的權威著作不一樣，Robert K. Logan的觀點是一家之言。在那以後，這方麵的研究有新的進展。我在網上曾看到同一領域的其它文章，但是沒有詳細讀過。因為在CND和其它中文文章中還沒有看到類似觀點，我決定把這本書與中國直接有關的部分介紹出來，希望有人做些更深一步的研究。這本書認為中文沒有字母化與中華文明發展史有著重要的關係。
Robert Logan 與 Marshal McLuhan 合作想理解西方抽象科學的起源【2】。早期中國，埃及，和美索不達尼亞的科學是現象上的，關於實際問題的，沒有理論基礎。李約瑟(Joseph Terence Montgomery Needham)辯說中國為西方的抽象科學作出了貢獻因為中國的許多實際發明和從東方到西方的技術轉移。一個自然的問題是：為什麽理論科學沒有在中國開始而在西方開始？
西方思想方式與東方思想方式比較起來相當抽象。有一組革新隻發生在西方：除了字母以外，還有成文法律（Codified Law），一神教，抽象理論科學，形式邏輯，個人主義。所有這些革新發生在地理上狹窄的區域，在兩河（Tigris-Euphrates)流域和 Aegean海之間，並在非常短的時間框架，2000B.C.到500B.C.。我們（Logan 與 McLuhan ）不認為這是偶然發生的。雖然我們不提示字母與其它革新有因果關係，但是我們認為語音字母在其中起了特別動力作用。
字母和它鼓勵的抽象，邏輯，係統思維的效應解釋了為什麽科學開始於西方而不是東方，雖然中國掌握了非凡的複雜技術，發明了冶金，灌溉係統，馴化動物，造紙，（筆）墨，印刷，移動打字，火藥，火箭，瓷器，絲綢。我們必須承認一神教和成文法律在發展普世法律的作用，而普世法律是科學的奠基石。幾乎所有早期科學家都同時是社區的立法者和傾向於一神教。他們每一個都相信世界歸於一個統一的原理。
基於語音的書寫係統是西方知識的基石；東方沒有類似這樣的發展。
這本書的第二章講述字母產生發展曆史。其中有一節介紹字母傳播的概況【3】，有些讀者可能會感興趣。40頁有下麵一句話有些意思：“希臘人引入元音，創造了人類上最精確、最不模糊的語音書寫係統。”我猜想希臘科學哲學的發達也許與這點有些關係。第二章還有一節講中國為什麽沒有發展字母【4】。中國書寫係統沒有發展出像西方字母的語音書寫係統。原因部分在於中國文化的保守性，另一部分在於中國的語言。所有中國的字都是單音節的，沒有前綴或後綴。這嚴重限製了可能產生詞的數量。在中文中，音調和重複被用來豐富中文詞的數量。
因為中文中極大量語音的重複，在計算機時代以前，沒有動力去發展一個以語音為基礎的中文書寫係統。。。。中文有一個優點是它使講不同方言的人可以用筆交談。這一特點有助於北京在廣泛地域實行許多世紀的霸權。
這本書的第三章比較中國和西方文字係統以及它們對文化模式的影響。它開始於這樣一段【5】。“我們將嚐試解釋中國文化中缺乏西方的抽象和分類與中文的文字係統有關。這並不是暗示中國文化低下。恰恰相反，中國文化有自己在文藝，技術，哲學，和宗教思想上的輝煌成就；其它文化還比不上中國文化。”
“雖然中國文明有複雜的文藝和科學的發展，中國的思想與西方思想相比相當具體，比較不抽象。中國邏輯是基於比較和歸納，而不是匹配和推導。中國數學偏於代數而不是幾何。中國的技術是其它文化無法比擬的，但是中國從沒有像西方工業革命那樣係統地開采技術。中國創造了詳細的法律係統但不是成文法律。中國發展了自己一套獨特的方法處理時間和空間，但是不是卡笛兒坐標係。中國人有很深的靈性和神秘思維，但不是一神教者。”
這本書的49頁有一個東西文化對照表：
東方西方
表意文字字母
右腦活動左腦活動
非線性線性
聽覺的視覺的
類推的邏輯的
歸納的推導的
神秘的因果的
直覺的理性的
通才專業手
分散中心
地區普世
一體化的片段的
空間化的時間化的
傳統的革新性的
周期性的連續性的
代數性的幾何性的
實存科學抽象科學
有序和樣本自然定律
技能技術
發明開發
技巧係統
習俗（孔子）成文法律
自然和諧（道家）一神教
相對絕對
這本書的第三章然後討論中國法律【6】。法律在東西方文明中的作用完全不一樣，法律在西方文明中起的作用大的多。另一個東西方文明的重要差別是西方法律是成文法律而東方法律是基於習慣和風俗。中國厭惡成文法律是不利於中國知識界發展係統的科學思想原因之一。
在中國科學這一節中【7】，本書作者先列舉了一係列中國技術發明，然後引出李約瑟的問題：為什麽現代科學沒有起源於中國？作者試圖澄清這個問題，現代科學應是指抽象科學，基本上是文藝複興後的歐洲發展的。中國創造了大概世界上最複雜的非抽象科學。但是單是複雜的技術不能保證抽象科學的發展。一個問題是中國的科學受道家的五元學說很大影響。我們剩下的問題是理解為什麽理性的孔子和老子對自然仍然不感興趣，而對自然感興趣的道家是神秘主義者。Eberhard提出一種解釋：科學隻有一種功能，服務於政權而不是好奇。西方也曾有類似問題，雖然後來這點在西方被克服。Yu-lan Fung對中國沒有發展理論科學提出一種哲學解釋。中國的思想家滿足於和平地生活在自然中而不是像西方那樣有能力駕馭自然。K Latourette有類似提議。這些原因有作用。但是Logan認為中國書寫係統也起了重要作用。
科學的一個重要方法是分類。分類在中文中相當困難，甚至簡單的分類，例如編字典，在中文裏就比在字母文字裏困難得多【8】。標準化的字母和其可重複的組合組成許多字使得字母成為一種推理邏輯的範式，理念和論斷可以成為辯論。但是，中文不是這樣。這可以部分解釋為什麽中國人從沒有發展西方式的推理邏輯。中國思想家傾向於辯證法而不是推理邏輯，他們的論證傾向於歸納而不是推導。
這本書還有許多有意思的討論。例如字母對猶太人一神教的影響，對希臘科學，邏輯，精神的影響，對阿拉伯和伊斯蘭教的影響，對數字引入的影響，對中世紀歐洲文化的影響，印刷術的影響，和字母對科學的影響。最後這本書討論了電子化信息社會。
如前所述，還有其它有關文獻。希望有人能夠仔細查找，總結這方麵的現在研究結果。或許這對中文文字改革可以提供參考。
注釋：
【1】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The Impact of the Phonetic Alphabet on the Development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St Martins Pr, 1987.
【2】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22-24.
【3】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36-38
【4】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43-44.
【5】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47-48.
【6】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48-50.
【7】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50-53.
【8】 Robert K. Logan, "The Alphabet Effect," pp.57.
相關鏈接：
謝寶瑜：漢語和漢語書寫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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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投稿
部分跟帖：
• 【Gavel Digest】Jialiang Han：The Alphabet -驚堂木！- ♂ 
(133 bytes) (15 reads) 8/22/11 12:12:41
• 回複：字母效應與對文明發展，無法證明是必要條件 -吮露鶴- (556 bytes) (28 reads) 8/22/11 20:02:06
• 韓君和謝君所提出的是個fundamental（基礎的, 根本的）的大題目，正方反方的論據都可謂浩如煙海。
木木這幾天想到的若幹論據是：
• 數學語言。
很難設想，能用中文字替代西語字母來精確地、完美地描述現代數學的眾多分支的知識結構。而現代數學，已經廣泛地滲透到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哲學的所有分支，成為它們不可或缺的表述範式了。
“中國邏輯是基於比較和歸納，而不是匹配和推導。” Logan的這個認知，與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楊振寧先生的見解是一致的。
• 音樂語言。
很難設想，能用“宮、商、角、徵、羽”五聲音階譜替代五線譜來精確地、完美地表達人類豐富的情感世界。
• 法律語言
在這方麵，Logan的論據真可謂入木三分：“法律在東西方文明中的作用完全不一樣，法律在西方文明中起的作用大的多。另一個東西方文明的重要差別是西方法律是成文法律（Codified Law），而東方法律是基於習慣和風俗。中國厭惡成文法律是不利於中國知識界發展係統的科學思想原因之一。”
• 文字處理語言
1987年，Logan一書問世時，正是曾以文字處理機聞名於世的王安電腦公司由興盛走向衰退之際，個中原因，眾說紛醞。木木認為，王安及其決策層對電腦語言和人類語言的認知不足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他沒有及時地認識到以“C”電腦語言為基礎的Unix開放式操作係統的“理”在必行的邏輯機製和哲學內涵，一味追求開發自成一體的封閉式文字處理係統和文字處理機，從而導致了戰略決策上的重大失誤。
• 電腦語言。
木木不才，鬥膽假設，醞釀N年，微露端倪，靜候知音，渺無音訊。。。
。。。
韓君推薦Logan此書，實乃千裏送鵝毛。木木還沒閱讀Logan的原著，相信讀完原著後，得益會更深。時過二十多年，Logan如果在今天重寫該書，相信將會寫得更完備，更理性，因為東西方文明正在跨時空地、廣泛地交流著，這也該是你我頗感欣慰之事。
商榷：如何證明“字母效應與對文明發展，無法證明是必要條件”呢？
謝謝。 -驚堂木！- ♂ (1911 bytes) (36 reads) 8/23/11 01:28:37
• 回複：謝謝討論。 -吮露鶴- (839 bytes) (28 reads) 8/23/11 19:30:30
• 科學思維，induce vs. deduce，即“歸納”與“演繹”。法語則是induire vs. déduire
在西文裏，從語音上、詞形上及詞義上，均直接地揭示出induce vs. deduce兩者之間相反、相輔、相成的關聯，它們均以拉丁詞duce為詞根，其意為lead, bring or take in Latin。加上了in, de兩個前綴就構造了兩個詞。
而在中文裏，“歸納”與“演繹”，則沒有語音上的關聯，詞形上的關聯是“糸”，可它又表明什麽呢？詞義上的相反、相輔、相成的關聯是隱蔽的、含蓄的，呈implicite狀態,而不是明確的、清晰的，呈explicite狀態。
induce vs. deduce，即“歸納”與“演繹”，這一對詞的份量舉足輕重，足以影響一個人的思維方式及思維的能力，怎麽強調都不為過份的。
木木孤陋寡聞，乃是許多年前讀到楊振寧先生的一篇演講，其中提到了東西方如何對待“歸納”與“演繹”的見解，如雷灌耳，大徹大悟，得益非淺。。。
現在回過頭來讀韓君的這一段：
這本書的第二章講述字母產生發展曆史。其中有一節介紹字母傳播的概況【3】，有些讀者可能會感興趣。40頁有下麵一句話有些意思：“希臘人引入元音，創造了人類上最精確、最不模糊的語音書寫係統。”我猜想希臘科學哲學的發達也許與這點有些關係。第二章還有一節講中國為什麽沒有發展字母【4】。中國書寫係統沒有發展出像西方字母的語音書寫係統。原因部分在於中國文化的保守性，另一部分在於中國的語言。所有中國的字都是單音節的，沒有前綴或後綴。這嚴重限製了可能產生詞的數量。在中文中，音調和重複被用來豐富中文詞的數量。
由此，木木想到了induce vs. deduce這麽一個典型的例子。
去國多年，對國內的教育體係已不甚了了，“歸納”與“演繹”這一對概念要到小學還是中學才施教呢？要到幾年級才施教呢？在漢語、藏語、維語、蒙語等等以及外語教學中均同步嗎？
謝謝。-驚堂木！- ♂ (1774 bytes) (34 reads) 8/24/11 11:27: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