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童年憶趣

歲月如飛。一晃，我的外孫子馬曉旻就19歲了，已經是一位澳洲昆士蘭大學的醫科學生了。 看到眼前他強壯的身體，和他那可愛笑容的照片，我的腦子裏還在不時出現他童年時期的一個個可愛身影。

（一）

1993年，我已退休了好幾年，女兒也成家三四年了。本來我並不迫切想抱外孫，一想到自己當年撫育孩子的艱難，就怯於再為女兒一代人嚐辛苦了。可是，眼見周圍親友先後抱上了第三代了，我不免也暗暗祈盼女兒快點生個孩子，給我的退休生活增添一點樂趣。我鼓勵女兒，趕快來一個吧。果然，女兒不負眾望，在9月15日深夜產下一子。第二天一清早，我就興奮地去醫院看望女兒和那新來的小客人了。在我女兒的產房門口，我就看見在她身旁乖乖地躺著的孩子，老遠，就看見他有一層細細的毛茸茸的赤金色的頭發，走近仔細再看，小臉上也有一層微微的淡金色汗毛，我這初當外婆的人，一看見我的外孫就喜不自禁地把他抱了起來，那時天氣尚熱，孩子隻裹著薄薄的紗布，我一抱起來，他就拉了一泡＂黃金萬兩＂在我身上。我高興地說這是小家夥給我的見麵禮！擦幹淨褲子，繼續端量小嬰兒的五官長相。他的體重不到六斤，眼睛似乎還沒有完全睜開，但已能看到一道明亮的晶光似在轉動。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一頭一臉的金色茸毛，有點像那剛出蛋殼的小黃毛雛雞似的。 幾天後，孩子跟隨他媽媽出院，回到我那簡陋的兩居室單元房來，我一早就在農貿市場買來一大把鮮花歡迎我女兒母子得勝歸來。喜悅的氣氛充滿了我的陋室。幾天後，我的文研所的同事陳寧來我家看望小寶寶，一邊打量，一邊笑著對孩子說話：你好，寶寶，你認識我嗎？嗯？沒想到，小家夥似乎聽得懂似的，笑了，把陳寧高興得大笑起來，說，怎麽這麽一點大的孩子就會笑了啊•••••• 不久，孩子的爺爺給他取名＂馬曉旻＂，我也出於由衷的喜愛和祝福，給他取了小名叫＂開心＂，我祝禱我的外孫一生開心，幸福！也表示我獲得這外孫的心情，開心喜樂無窮！

以前，我曾在不少人麵前說過，我不給女兒看孩子，我實在帶孩子帶怕了。可是，自從我得了這位外孫子之後，我完全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我對這位外孫的愛遠遠超過了我對自己的兒女的愛。他才兩三個月時，我就悄悄地拿巧克力的邊角在他的小舌頭上抹一下，或拿一瓤橘子的芯子給他一點嚐嚐，小東西似乎很快活接受。最初幾個月，由於我的育兒經驗還是不足，孩子難免生病或發燒。每次，他一生病，我就緊張得掉眼淚，深怕如何如何。後來，百花出版社的一位有生育經驗的年輕編輯李華敏對我們說，沒事的，孩子一過五個月就好帶了。果然不錯，一晃，孩子就五個多月了，我和女兒就開始給孩子搭點米麵一類糧食加強營養，但他就是拒絕吃蛋黃，隻要我一喂雞蛋，不管是雞蛋羹還是煮雞蛋黃，他就立即吐出來不吃。我又奇怪又著急，不明白孩子為什麽不肯吃雞蛋。有一次，我急得在他白嫩的小屁屁上打了幾下，以為他會屈服吃下，不料，這小人兒還是不肯吃，他隻肯吃白米稀粥，或是麵食花卷就著鮮桃塊。直到如今，我的愛孫開心還是對雞蛋不感興趣。

隨著開心漸漸皮實，我開始抱他下樓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看看外麵的世界。鄰居們也都得知了＂開心＂的大名。人們不再叫我李姐或李姨，而以＂開心姥姥＂相稱。後來，凡有親朋前來我家，打聽我家具體住址時，說起我的正名，沒有幾人知道，但一說起＂開心姥姥＂，都會告訴他們在幾樓幾門。直到我們全家移民出國後，每當我回舊居看望鄰居時，他們都會關心地問＂開心＂怎麽樣啊，現在有多高啦，多大學問啦，等等。

待到開心長到兩三歲時，他們一家就搬回自己的小家去住了。每周周末，女兒女婿就帶著孩子到我這裏共度周末。開心在我這裏，吃玩都很高興，每次回家時，他都依依不舍，不肯回家。在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坐在他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總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臂，不肯放我離開，真是＂行行重行行＂，彼此難舍難分！孩子哭叫著姥姥別走••••••，我也涕淚橫流，終於在女兒的＂嗬斥＂下，我咬牙返身朝我家走去，女兒騎上自行車飛速回家！後來，小開心學會了走路，不用我抱了。我就常常利用周末相聚的機會，帶著開心到對麵的＂家樂福＂超市轉轉，給他買點零食或小玩具。去的次數多了，他也熟悉了那裏的擺設，自己就會走向專賣玩具的櫥窗去看，看見一件他喜愛羨慕的新玩具就一看再看，舍不得離開那裏，我自然明白他的小心思，但我力不從心，不能每次都滿足他的要求，我就彎腰對他說，開心，姥姥今天沒帶錢，咱不能多買東西了。走吧。小小的開心似乎洞察姥姥的條件，懂事地對我說，姥姥，我不買，我就看看。看了一會兒，他就拉著我的手說，走吧。咱們回家吧。有時，我帶他到我家馬路對過的府湖裏後邊的小花園去玩，那裏有一塊兒童樂園，裏有微型的小火車，蹦蹦床，和幾輛小自動汽車等設施，但是付費的。一次五角錢。開心最喜歡的就是坐小火車轉上幾圈，一邊還向站在旁邊的我招手微笑，每次，我隻花一到二圓，讓他過把小癮，就轉到附近的假土山上去跑跳遊玩了。開心的最大的優點就是不任性，懂事。他跟我出去閑逛，從不提過分的要求，隻要我一說，姥姥累了，或姥姥沒錢買，他就聽話地跟我回家了。

開心兒時，還特別心善仁義。有一次，我在農貿市場買回幾條活鯽魚，養在鋁盆裏，他十分喜歡。後來，我終於把魚宰了煮吃。他知道後，跟我急了，說，姥姥，你把我的魚殺死了••••••，說時一臉悲痛的樣子，弄得我心裏也大為難過。還有一次，我帶他去家樂福超市購物，回家過馬路時，路邊不知為何拉了一條長繩阻擋行人過往，我不願繞遠，就拉著開心低頭屈身從繩子下穿過，就在那時，我的小錢包從外衣口袋裏掉到地上，當時我沒發現，走到郵局後才發現錢包沒了，趕緊回去再找，哪裏還有！我那錢包裏裝有二百多元人民幣不說，還有一些醫藥收據要用來向單位報銷的，回家途上，我跟開心不住歎氣。小開心也跟著我一路心重，竟跟我說，姥姥，等我籌夠了錢，我給你買一個！看著他那一臉愁容，聽著他鄭重的童聲，我馬上笑起來，安慰他說，沒事的，姥姥還有錢包。對這樣心善的孩子，我有特別的疼愛之情！也永遠難忘孩子的一片仁心！ 孩子畢竟是孩子。

每個孩子都有共同的童心，而且有不同的個性特點。我的外孫，從出院回家後，他獨自睡在小床上，總是偏著小腦袋睡，我們怕他睡偏了頭，不知多少次把他的小腦袋扶正放好，但是過不了一會兒，他又轉過去了，就是改不了他的習慣！還有，他從小就一到晚上，就哭鬧不休。我們三個書呆子的父母外婆，隻知教條主義地按時給他喂奶，完全沒有想到那麽一點兒的小小嬰兒竟有自己的飲食習慣。每到晚上六、七點鍾，他開始因餓而躁動不安，甚至哭鬧不已。我們三個大人，匆忙吃完晚飯，就輪流抱他哄他。那時全國正在熱播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我們也想看看，可是正在此時，小小開心就開始哭鬧起來，大家誰也沒有猜到他是餓了，急著要吃奶。因為離剛才那頓奶還不到兩個小時，都認為孩子哭鬧不是因為餓，所以堅持不喂。孩子雖不會說話表示，但他會以哭聲吵鬧來呼求。最後，我說，可能是要吃奶吧，起先，他父母還不以為然，說要堅持孩子按時喂奶。但經不住孩子的頑強抗議，我們三個輪流作戰的＂唐•吉訶德＂也皆疲憊不堪了，女兒終於屈服，給他吃奶。那小家夥哭鬧渴望半天了，一見奶頭就如餓虎撲食一般，使勁大吃起來，有一次竟因為吃的太急，嗆得吐了出來！從此，我們才明白過來，這孩子每天此時苦惱的原因。待他會像成人一樣吃飯後，他又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特點，他堅決不吃香菇木耳豆腐海帶雞蛋一類食品。我們也找不出任何遺傳上的原因，這隻能說是天性！

我這外孫，從小可謂天性分明，而且不肯妥協。有一次，我帶他去＂家樂福超市＂買鞋，鞋架上有好幾雙漂亮的男童鞋，不知為什麽，他看中了一雙蘋果綠色的小皮鞋，我以我自己的大人眼光，為他挑了另一雙鞋，他就是堅持要那雙鮮綠色的。回到家裏，他媽媽也覺不妥，要去換，開心就不肯撒手去換。後來真的穿到幼兒園去臭美了幾天。不久，可能因為穿著不舒服，就不再穿了。還有一次，我帶他到南京路的＂吉利大廈＂去玩，中午時我們就在裏麵一家泰國餐廳吃午飯。我挑了一碗蝦丸麵條，一大杯加冰的鮮榨澄汁，本以為孩子未必愛吃，也不會吃完，我想等著他吃過再說，所以沒有多要。不料，味之於舌，有同感焉，開心十分喜歡那碗美味的麵條，吃得十分歡暢，隻剩下一點湯底給我，至於那一大杯冰橙汁，他愛喝得一口不剩，而且跟我說，姥姥再給我買一杯帶回家，好嗎？看到開心這樣喜歡，我比自己吃上美味還要高興，但是我沒有滿足他的要求，我說，怎麽帶回去啊？而且，那時，這樣的外國餐廳還比較稀罕，費用比普通中國餐廳貴得多。一杯純橙汁的價錢比普通飯館裏的飯菜價錢貴出許多。我隻好安慰他，寶貝兒，咱們下次再來！後來，女兒心疼她老媽花錢，不讓我再帶開心去那家餐廳過癮了。

更有意思的一次，是我帶開心一起去坐那一元車票的公共汽車，可以從頭坐到尾。汽車上乘客不多，我和開心麵對麵地各占一座。因為路途較長，我帶了幾塊糖果。坐了一會兒，我拿出兩塊糖來，一人一塊分享。他剝下糖紙，我把它放在我的手裏，連我的糖紙都握在手裏。不想，這小子竟跟我玩了一次小＂詭計＂。他跟我說，姥姥，你把糖紙扔了吧。我說，車上不能扔東西。過了一會兒，他又鼓勵我扔掉糖紙，我仍沒扔，快到站時，他又跟我說，姥姥，把糖紙扔了吧。我就隨意扔到窗外。我剛扔完，他就假裝嚴肅地對我說，姥姥，這可不對啊，你不是說，車上不能亂扔東西嗎？說完，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這時，我才知道，這小機靈鬼兒原來是在給我上套，讓我在他眼前犯錯誤！但我也由此看出他還頗有幽默感！他似乎有著他姥姥身上的某些細胞！從此，我們之間就更為默契了。

（二）

1998年9月，女兒女婿辦成去新西蘭科技移民，夫婦倆先行一步，去了奧克蘭。留下開心和我。小小的五歲開心，已經轉到體院北爺爺家附近的幼兒園去了，隻有我一人去機場送別他們。獨自回家後，深感淒涼悲愴，連我唯一的親外孫也見不著了。但我又發揚了一貫的堅強豁達精神，耐心地等待著女兒的消息，等待著我們團聚的一天。 兩周後，我的開心終於跟隨著他的老姑來我家度周末來了。他沒有因久別而跟我疏遠，還是非常親熱。那時，他已經知道他的父母出國了，但他沒有在我麵前哭鬧。有時候他會問我，姥姥，我媽什麽時候回來呀？一句話，勾起了我的眼淚，我隻得強忍著我自己的相思之苦，回答他，媽媽很快就來接你去他們那兒的。我知道，孩子心裏想媽媽爸爸了，但一時半時是不可能見到他們的。有一次，小開心見到我，又告訴我，姥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開著小飛機去媽媽那裏了••••••，我就問他，你怎麽沒帶姥姥一塊兒去呀？那個從小就很嘴巧的孩子回答我說，那個飛機太小了，坐不下。聽了孩子的學舌，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我又能怎樣啊？後來，吾女來電話問及開心，我就告訴了她，她兒子的夢，電話裏她泣不成聲，我也難過得說不出話了。這使得女兒夫婦更加快速度去辦了我的探親手續。

當年11月底，將近聖誕節，我和開心終於順利地登上了去新西蘭的航程。我是第一次出國，尤其緊張的是，我身負重任，帶著這個馬家珍寶，哪裏敢有一點大意。在候機室裏，孩子要上廁所，我不能跟著他去男廁所，隻好把所有隨身小包衣物，都托給一位新結識的天津同機朋友照看，我則守候在廁所門口等著，兩眼不住地張望著廁所出口。半天，開心才走了出來，急得我問他怎麽這麽長時間才尿完啊，他說，裏邊人多，要排隊。回到候機室原座，那位天津老鄉笑著說我，你走這麽半天也不怕我們把你的東西拿走！我說，我的孩子比什麽都重要啊！等到進入機艙，一落機座，開心居然像個老手似地幫我係上安全帶，快活地看著機艙窗口外麵的景色，一說到很快就要見到爸爸媽媽了，他的小臉就笑得象燦爛的花朵一般。不知不覺，天色漸黑，他已困得東倒西歪了，然後就忘記了身處何地了，也不認人了，他推開我，讓他躺下，我哭笑不得，隻好縮到座位的一個小角上，讓他蜷著身子躺下睡覺。直到天明，空姐送來早餐，他還不想吃東西。我告訴他，快要到啦，他這才又興奮起來。 當汽車停在他父母家門口時，他竟有點陌生感似的，進了家門，還躲在我身後，悄悄跟我說，姥姥，媽媽家還不錯喔！當天下午，女兒兩口子就帶開心和我一起去參觀附近的小學，也是開心未來要上的學校。三分鍾步行到了那裏，這可把開心樂壞了。他像到了兒童樂園一般，上上下下蹦蹦跳跳地滑梯，蕩秋千，鑽孔道，玩得樂不思蜀。晚上，在給他爺爺通電話時，直言不諱地告訴他爺爺，我喜歡新西蘭！真是毫不摻假的童言。瞬息之間，他和父母和陌生的奧克蘭之間的生疏感一掃而盡了。

第二天，我們又去了家附近的Pt.chevlier 海邊，第一次見到這樣寬廣清澈的大海，踩著海邊溫熱的沙土和貝殼，看到那樣新鮮透亮的海濱風光，和當地少數民族毛利人的野遊方式，真覺得眼前一亮，視野和心胸開闊得多了。從此，我和開心成了這裏的常客。他完全忘記了國內天津的姥姥爺爺家的舊日麵貌了。

小學開學的第一天，是我送他一起去的，孩子畢竟還小，他有些緊張。緊握著我的手不放。一會兒說，我要小便。我們倆都不會說英語，不知英文的廁所怎麽說，找了半天，沒找著，隻好用手勢跟洋人打聽，糾纏了半天，那洋人家長才明白是要找廁所，＂oh,toilet!", 領著我們走到廁所門口，用手一指，開心進去上了出來，又緊跟著我，不一會兒，他又說，要上廁所，我才想到孩子是出於緊張，所以總想小便。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姥姥，你能給我煮綠豆湯喝嗎？我立刻答應說，當然可以，回去就給你煮！我又俯身對他小聲說，別害怕，姥姥陪著你。鈴聲響了，我領著開心跟別的家長一起走進他的教室。新西蘭的教育方式和中國不同，教室裏沒有課桌，隻有幾張小矮方桌和小座椅。老師讓孩子們都席地而坐，十幾二十來個孩子，坐在地上，老師就在他們麵前，和善地挨個問孩子們的姓名，並一一問好。那時，開心班上隻有他一個男生是中國孩子，另有兩個中國女孩是香港來的，都會說英語。可憐的開心，幸虧在國內幼兒園學過幾天英語，但那跟這裏老師的口語也不一樣，他坐在前排，心裏仍很緊張，不時回頭看看和許多家長站在後麵的姥姥走了沒有，我朝他點頭微笑，表示鼓勵，他才又看著老師的動作，猜老師講話的意思。不一會兒，就到了morning tea 的休息時間，老師讓孩子們休息玩耍吃點早茶。那些當地的Kiwi孩子立刻雀躍而起，拿起飯盒到教室外的木質地板上邊曬太陽邊吃早茶，還互相唧唧喳喳像小麻雀一般歡聲笑語著。可憐的Simon(外孫的英文名字）跟這些孩子還不熟，馬上找到我，才似乎放鬆了一點。我幫他拿著茶點，和小朋友們一起，學著當地孩子的表現，以便逐漸適應學校的環境和生活方式。這一天，我沒有離開學校，一直守候在他教室裏，讓他感到安慰放心。morning tea以後，老師讓小學生們圍坐在小桌四周，每人發一張白紙，桌上放著各種顏色的畫筆和文具，讓他們隨意畫畫，充分發揮他們的想象力。每當小學生們畫完或回答老師的問話後，老師都加以表揚鼓勵＂well done！well done!",讓孩子們對老師感到親切和信任。到下午三點，就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我帶著孩子，穿過馬路，就回到了家裏。此時的開心已不像早晨那樣了。他好像對上課很有興趣。我問他，開心，明天，你還還去嗎？他痛快地回答說：去！頭三天我一直在教室裏陪著不走。事實上我對新西蘭的教育方式也很有新鮮感，也很想多看看這裏的年輕教師的授課方法。想不到三天以後，開心這小家夥，竟不讓我再站在教室裏看他上課了。他已經熟悉了這裏的環境，熟悉了老師同學，心裏一點兒不緊張了。也不回頭張望我了。我把他送進教室以後，他就讓我＂走吧，姥姥＂。當然我仍得接送他。不到一個來月，他幾乎能多少聽懂一些簡單的英語了。他班上有一兩個白人男孩，可能是受家長的影響，叫開心＂China,china••••••＂，開心似乎懂得這是對他的不禮貌，竟也舉著小拳頭向他們表示抗議。有一次，幾個白人女孩，可能對Simon做了鬼臉，開心毫不客氣地向他們投以小石塊。一位家長到老師和校長那裏告了狀。開心的女老師對我說，Simon 有兒silly。我那時不知silly是何意，一位香港人家長告訴我老師不應該這樣說學生。從此，開心對這位老師也失去了好感。幸虧，不久，女婿考上奧塔哥大學的醫學博士生，我們全家又遷往南島的旦尼丁城去定居了。

(三）

旦尼丁Dunedin是一座位於新西蘭南島的第四大城市，人口隻有十幾萬，一條主街George St.是全城的樞紐，還有一所名列世界前茅的大學 Otago 大學，故被人稱為＂大學城＂。

旦尼丁是新西蘭最美麗幽靜的海島城市。它有一個海岸線很長的海峽。開車前去時，一路上就有說不盡的迷人風光，那蜿蜒曲折依山傍海的海濱景色，讓人目不暇接。汽車漸行漸高時，你會覺得自己似身在雲端了，好像伸手就能摘一片白雲；而當汽車漸漸下行時，你又會覺得天高雲深，自己是那麽渺小！Dunedin海峽是我喜愛難忘的一處景點。我們全家多次去過那裏，那寬闊無邊的大海連接著色彩變化無窮的浩渺蒼穹，海天一色，我百看而不厭。

在國內，我見淺識小，在幾個大城市工作生活，哪裏有過這樣的享受，開心自然更沒有。我從未看到過如此燦爛的陽光，如此輝煌的海天奇景。我分不清海和天，隻見遠處的大海和藍天融為一體，七色祥雲又像是來自天邊，又像是大海湧現出來的神奇波瀾！這真是上帝獨創的傑作！我真是永遠看不夠，永遠驚歎神往不已！此時，我完全忘記了身外的世俗世界，忘記了自己的既往未來，隻覺得自己的卑微渺小，隻有唐代大詩人陳子昂的空前絕後的詩句可以形容我此時的心境：＂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有一次，我和一對來自中國的老年夫婦一起到海邊垂釣，他們興致勃勃地投餌釣魚，我則坐在海濱長椅上觀賞海景。海邊遊客不多，但那白色夾雜著淺灰色羽毛的叫聲怪異的海鳥群上下翻舞，叫聲嘎嘎，增加了不少人鳥和諧相處的和平氣氛。下午的時候，我竟看到了一幅千載難逢的奇景：一隻海鳥誤吞了一條連著魚鉤的小魚，吞咽不能，也吐不出口，隻能發出一陣陣痛苦絕望的哀鳴。這時，隻見一大群成百上千個從各處飛來的海鳥團團圍在這垂死的海鳥身邊，海麵上一大片黑壓壓的鳥群撲翅不動，發出一種令人心顫魂驚的悲戚叫聲，像是在為這位不幸遇難的它們的兄弟哀悼，大海和天空也似乎為這景象感動，出現了一派黯淡肅穆之色。當那隻死亡的海鳥終於沉入海底以後，那一大群悲痛的海鳥就隨之紛紛發著淒厲哀痛的叫聲飛走了。我這一生還從未遇見過這種曠世難遇的感天動地的海鳥的葬禮！所以 借著這個機會，我一定要把這幅令人感動的情景留下來。

我們全家剛去旦尼丁時，租住了一套比較老舊的房子，但是，離旦尼丁的市植物園太近了，簡直就像我家的私家花園一般。我和外孫幾乎每天都去。步行幾分鍾就可到達。不收門票。遊人也不擁擠。那植物園看似不大，而很縱深。山下花木蔥蘢，有一個不大的湖塘，養著不少野鴨野鵝，還有不少像我和外孫一樣的遊客似的溫馴的灰紅色的鴿子。它們都不懼怕人們，常常我們剛一落座，鴨子們就顛顛地跑了過來，揀點人們掉落在地的麵包餅屑，最可愛的是那鴿子，有時竟會落在開心肩上，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這時，驚喜的開心一動不動，深怕驚跑了它們。他很高興鴿子對他的友好舉動。 我更喜歡的是植物園山坡上那大片顏色豔麗的杜鵑花樹林，它們似不受氣候的影響，四季常開，其綠葉花朵之新鮮茂盛清香，真是令人陶醉！園中的草地小徑都是那麽幹淨靜諡，流動著陣陣清香好聞的空氣。開心跟我一樣，從不厭倦在那裏轉悠，爬樹，拜訪動物園，聽鸚鵡的學舌，看孔雀的展翅，猴群的耍戲，黑熊的無聊走動•••••。

有一次，我和他隨意溜達到一處園地，那片地上，長著很多色彩豔麗的紅、黃和金紅色的野生蘑菇，有的更是怪異，紅色上還有白色圓點，我過去隻在童話故事裏讀到過外國兒童們去樹林采摘蘑菇的情景，想象中一定無比美妙綺麗，今天有幸親自眼見這一景色，自是十分高興，急著往近處去看看。不料，我的開心寶寶，似乎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對那形狀過於妖豔怪異的毒蘑菇，不但不感興趣，反而十分駭怕緊張，老遠就要返身走開。他告訴我，那蘑菇太難看了。以後，每次走近那裏，他就不願過去。我不禁想起，他從小就堅決不肯吃蘑菇木耳一類的山珍食物。至今，我那外孫開心，說起他兒時在旦尼丁植物園看到蘑菇的景象時，還是心有餘悸，就像見了毒物一般 。我至今不解，這是什麽原因？有時，不同的孩子或成人，天性裏確有一種神祕難解之謎，就像我一生都不喜歡動物，也不熱衷當官發財一樣！我也改不了我的心直嘴快，好說，好議論時政的毛病！

到了冬天，我們又有另一番樂趣：揀鬆塔！旦尼丁的冬天比奧克蘭冷得多了。大部分住房都有壁爐。我們家既有新式的暖爐，也有一座古舊的壁爐，平時隻是裝飾，但在冬天，我們也利用來燒柴取暖。我和開心，有時就去植物園揀點從大樹上掉落下來的枯枝斷木，補充燃料。有一次，我們在地上發現了幾個從鬆樹上落下的鬆塔，覺得好玩，揀了幾個，拿回家裏，當作孩子的玩物。一向好奇和孩子氣的我，竟把一個鬆塔扔進壁爐裏，一會兒，那鬆塔就發出劈啪的爆裂聲，更有意思的是，鬆塔身上發出金色藍色綠色等火光，鮮豔燦爛，開心在一旁看到這幅景象也高興得手舞足蹈，我們就像在過聖誕節一樣，家裏充滿了節日的氣氛。從此，我們一老一小，對揀鬆塔一事上了癮，幾乎天天不知厭倦地去植物園報到，揀拾大大小小的鬆塔來家裏，看壁爐上鬆塔燃燒的神奇色彩，聽鬆塔不斷發出的＂畢畢剝剝＂的動人聲音。

旦尼丁的冬天也常下雪，每到大雪以後，開心就穿著厚羽絨服，頭戴彩色毛線帽，腳登棉運動鞋，雙手戴著手套，到後門園子裏堆搭雪人去了。他像一個小笨熊似地，在雪地裏慢慢邁著腳步，一手提著塑料桶，桶裏裝著小鏟小鍬，搖搖擺擺地走到一處雪厚的地上，蹲著一鏟一鏟地把四周雪地上的白雪堆在一起，然後，撅著屁股，按照他的想象搭成一個傻傻的雪人，再用他的塑料積木一類玩具，按上眼睛鼻子嘴巴，頭頂上還加上不知用什麽東西做成的一頂小歪帽，倒也醜得可愛。我在屋子的玻璃窗裏看他饒有興趣又可笑笨拙的手藝幾乎笑出聲來。但是，他的天真童趣也深深打動了我。有時，我會情不自禁地走到雪地上抓起大把的雪做成雪球跟他忘情地互相追逐拋打，玩得十分痛快。

冬去春回，大地又是一派生機，開心又開學上課了。在旦尼丁開心上的小學稍微遠了，步行約十幾分鍾。我照例每日接送。送進教室前，他總是要跟我擁抱告別，說聲＂姥姥再見＂，就高興地跑進教室，掛好書包，還有時間和幾位小同學一起去操場玩鬧一會兒，直到鈴聲響了，才又蜂擁進教室。下午三點前，我又在教室外等候著他了。就這樣，我和開心東不離西，老小相依，這已成為我在新西蘭最大的樂事了。

看著開心一點點成長長大，英語越來越好了，自己能直接閱讀英語讀物了，每次他媽媽領著我們一起去圖書館為他借書，一次就借十幾或幾十本英文讀物，他都能很快讀完。我看著他從一棵幼苗漸漸長大成一棵茁壯的小樹，漸漸能迎風戰雨，獨立自主了。但在我心目中，他還是一個幼弱嫩苗。剛來新西蘭時，他跟我同屋而居，一人一床。有時候他還會象三四歲時那樣，走到我的床上跟我一起同睡一床，甚至在旦尼丁時，還常在我床上，讓我拍著他睡，或給他講故事，直到睡著為止。在旦尼丁，我的老年朋友們也都知道開心的大名，也都非常喜愛他。幾乎我所到之處身旁都有這個小小＂尾巴＂。反之，他的活動場所，我也跟著出現。他學小提琴，我也跟著去接送，他有機會表演時，我更每場必到，真可謂＂呼吸與共＂！有一次，小開心去參加低年級小學生的鋼琴，小提琴演奏比賽，比賽結果是小提琴獲得第二名，鋼琴則是第三名。他很高興，我問他，小提琴一共幾個人參加比賽啊，他回答說，四個。我立即大笑，嘲笑地說，我以為你的第二名多難得哩，原來才四個人比賽！幼稚天真的外孫沒有聽懂我的諷刺，晚上得意洋洋地打電話告訴了他爺爺，我得了第二名，真是一片童心啊！

現在他長大成人了，雖然已能在大學樂隊參加演出，但很知謙虛，總說自己水平不行。比較起來，我更欣賞他在小童時的那份幼稚天真的真性情。 有一次，正逢我的長子群群的忌日，我不禁拿起筆想寫一寫我對吾兒的懷念，一邊寫，一邊就難以克製地悲傷流淚，開心看見我這樣，就拿著麵巾紙讓我擦淚，跟我說，姥姥，不要哭了。我雖答應著，眼裏還是忍不住地流淚，甚至悲泣，急得小開心又歎氣又無奈，一個勁兒地求我，姥姥，別再哭了，我求求你，別再哭了。我還是忍不住哭泣流淚，把他急得直歎氣跺腳，最後，他急了，竟對我說，你再哭我就報告警察了！心地善良的孩子，真是跟我十指連心啊。我的哭聲淚光深深刺痛了他幼小嫩弱善良的心！聽了孩子這樣真誠的勸阻，我不忍再讓他著急了，趕緊止住自己的悲痛。擦幹淨眼淚，就和他一起出門散步去了。

在旦尼丁我們一家也學會了釣魚，我們一人一杆漁竿，經常去海邊垂釣，小小的開心也用他父母為他買的兒童用的小漁竿，裝上三個魚鉤和魚餌，他的小手十分靈巧，多次一氣釣上三條小海鯽魚，高興得他大聲歡呼，快來看呀，又是三條！我們還去過海邊摸過海螺絲，海蚌，蛤蜊等等。那幾年，我們家連朋友送的，或買的，自己釣的摸的，真是吃夠了新西蘭的海鮮，充分享受到了新西蘭獨特的海島風光和安逸生活。

每每看到開心的幸福童年，我就會為我的一雙兒女委屈和遺憾。他們的童年是在連年饑荒和腥風血雨的階級鬥爭歲月中度過的，從未享受到過我這母親的慈愛和嗬護，以致我一兒不幸早殤，一女也不得不暫別寡母幼兒，到異國他鄉來尋找新的生存環境和發展機會。剛踏上新西蘭土地時，她和丈夫曾吃了不少辛苦，承受過沉重的壓力，流過眼淚，甚至付出過鮮血。她在打工期間曾被機器軋傷了手指，鮮血染紅了手掌，也在她的內心深處留下了艱難的記憶。總算這一切辛苦血汗代價沒有白付，換來了今天開心的幸福童年和美好命運！

（四）

2004年夏天，我的寶貝外孫的父親因博士生畢業後去澳洲墨爾本工作，他那時小學未畢業，就要和他母親一起遷往墨爾本定居。我一生獨立生活慣了，又深喜新西蘭這塊寶地，眼看外孫已可自理，已不再需要我時時跟隨在他身邊了。我又從旦尼丁遷回奧克蘭居住。這一別時間可就長了。我從女兒經常寄來的相片上看到外孫每年的巨大變化。我常常跟我的老年朋友們說：過去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孩子也一樣！到他十二歲跟隨其母來看望我時，我幾乎快不認識他了。又過了兩三年，電話裏他的聲音也有了變化，我以為是他父親在說話呢。有一年他們母子來看望我時，我是真的驚喜中帶著驚訝，我對女兒說，我若在馬路上看見開心，恐怕不會相信這是我的開心寶貝了。聲音麵貌均已像一個成熟的青年人了。讓我高興和感動的是，我的外孫沒有因長年跟我分處兩地和隨著他的成長而跟我生疏，他仍一如既往地對他的姥姥親熱親近，隻是更多了一層關愛和友善！每次我去墨爾本他家度假時，他會陪我一起散步聊天，打乒乓球，教我學習操作電腦，周末或假期裏，我們全家團聚一桌，邊聽奧地利金色禮堂的音樂盛會，邊玩撲克，邊吃他母親烤製的蛋糕點心，真是其樂融融！每次在送別我時，開心安慰和鼓勵我，不要難過，不許掉淚，但其實，我也看到他的表情也很黯然！

2010年的暑假，他十分自信地向他媽媽表示，他要自己隻身前來奧克蘭探望姥姥。女兒告知我這消息，我又是欣喜，又有點不安，還是把他當成乳毛未幹的孩子， 擔心他從未一人獨自出過國門。倒是女兒安慰我說，放心吧，他已不是小孩子了，也該鍛煉鍛煉了！我就安心地在家裏翹首以待！那天傍晚，不到六點，我正在廳裏靜靜地看著時鍾上的時針走動，估摸著開心快要來了，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姥姥＂，我以為是我自己盼孫心切產生的幻聽呢，又呆了幾秒鍾，又是一聲＂姥姥＂的叫聲，我馬上衝出大門，真的是我的外孫子開心😄到了呀！他一身輕鬆，一臉快活的笑容，小身骨比我想象中的他更健壯了。他穿著一件清爽的淺藍綠色相交的橫條t恤衫，一條天藍色牛仔褲，腳下蹬一雙雪白的奈克旅遊鞋，年輕挺拔的青春氣息中，還帶著純真的孩子氣！一進門，我就緊緊地抱住他了！我的朝思暮想的外孫子啊，你竟能獨自來看望你親愛的姥姥了！為了這一天，你親愛的姥姥等待了你幾多年了啊！我的開心，我的寶寶！ 不待我擦幹激動的熱淚，開心打開旅行箱，拿出一件令我無比驚喜的禮物：一個我深為喜愛的IPAD！然後又是他媽媽送我的漂亮被罩和送給朋友們的葡萄酒巧克力等種種禮物，滿滿一箱東西，除了開心的幾件換洗衣物，全是給我和朋友們的禮物，全是開心給我帶來的他們全家人的愛和一顆熱烈的心啊！ 他一共在我這裏待了九天。每天，他陪我去奧克蘭周邊散步，欣賞市容 ，或到海濱給我照相，晚上還給我做簡易的減肥餐，飯後，就像一位負責的老師那樣，認真地教我怎樣用IPAD，讓我邊聽邊記在小本子上，他知道如今他的姥姥的記憶力完全靠不住了。

在他探親期間，幾位得到消息的阿姨叔叔們也都紛紛來電話約我們到餐廳見麵用餐。我的外孫開心大出我的意外，竟然十分懂得禮貌地應酬自如，他竟說出一番感謝叔叔阿姨對他姥姥的關懷照顧等大人話語，還彬彬有禮地從容回答大家對他的各類頗有興趣的問話，一向滴酒不沾的外孫，竟然也瀟灑地和叔叔的家人們舉杯同飲，表現的十分老練。在一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的我，真是又驚奇，又高興，這就是我心目中那個稚嫩天真的開心寶寶嗎？那個曾經因為找不到他姥姥而緊張得紅漲著小臉一邊喊著姥姥一邊到處尋找姥姥的小開心嗎？

終於，我的外孫要去外省布裏斯班的昆士蘭大學上學了。我特地在他行前趕赴墨爾本，為了隨同他的父母一起前往昆大送別我的外孫，也同時為了看一看布裏斯班和昆大校園的環境，那一次也是我一生難忘的經曆。看到那坐落在一座小島上的＂昆大＂寬廣美麗的校園，那一座座氣派十分壯美典雅的建築，和靜諡安詳的人文環境，又參觀了校園四周一片翠綠多姿的漪麗風光，我真為我的外孫開心寶寶慶幸和歡呼！他比我和女兒的命運和際遇大大地跨越了一大步。我對開心說，你能沐浴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裏生活學習六年，這將是你一生最值得記憶和懷念的一段寶貴幸福歲月！開心的內心裏也同樣充滿了幸福感。 當我最後一次去昆大校園同他告別時，開心尤其跟我這位姥姥臨別依依。走回他的學生宿舍前，又返身回來，當他母親問他怎麽又回來啦，他深有感情地說，我再看看姥姥！

上了大學後的開心，生活自主，學習也夠忙，但他不忘經常用英文給我寫信問候關懷他的姥姥的健康和日常生活以及心情如何，有時在信裏還會跟我調侃幾句說，你的英文怎麽還那麽臭啊，為什麽沒有進步啊？有時問我，grandma, 你最近去玩麻將了嗎，你又去海邊喂鴿子小鳥了沒有？他每一次的來信都要讓我高興好幾天！我也會立刻認真地邊查漢英小辭典，邊吃力地用一個晚上來給他回信，自以為，這一次應該沒有語法上的錯誤了吧，結果還是不免出錯！

我親愛的開心😄寶寶，你的姥姥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了，她的英文水平怕是永遠難於提高了，但是她對你的愛和祝福、想念確是與日俱增的啊！但願你把姥姥對你的愛和祝福化為你今後獨闖世界和創造幸福美滿前景的勇氣和力量！

2012年12月14中午


外孫對我的真愛


每一天下午，女兒總要打開Skype(視頻），問問我是否安好無恙，聊些日常小事，來寬慰她的老邁年高的母親。我也習慣了這每一天的功課了。有一天，她又詢問我的活動去向，我告訴她，我幾乎外出玩兒了一天，和老鄰居們又打麻將，又聊天吃喝，甚是高興。但我心裏還是覺得似乎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有點惋惜。我說，如果用來寫作文，又可寫出幾千字了。女兒不同意我的說法。她說，也該讓眼睛休息休息，讓自己放鬆放鬆才是。我說，現在我不擔心我的眼睛。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周汝昌先生活到九十四五歲，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最後靠錄音仍能在他的助手的幫助下進行學術研究••••••。不料，在一旁聽著我們說話的寶貝外孫，密切關注著他外婆的健康和一切消息，他豎著小耳朵聽著我說的每一句話。他聽說我出門去玩，很是高興，但聽說我如此癡迷於寫作，甚至不計較眼瞎，他很不以為然了。他從他母親手裏搶過電話跟我說，姥姥，你寫東西，我很支持，也很喜歡你寫的article, 但是，你不能連眼睛都不顧，一味地寫。人家周汝昌老人家，有助手幫助，有家人照顧，你不一樣。你怎麽能這樣不關心自己的眼睛和健康。他一再懇切地對我說，姥姥，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多活幾年。你不能這樣任性，光寫不玩••••••。我又說，你姥姥的大半生時間都荒廢了，真想把失去的時間追補回來•••，孩子在電話裏直著急。總之，他反複勸導我的核心內容就是要我注意身體健康，注意休息，不要寫的太累。我從他的每一句話裏感受到他對我無比的關心和愛。他的熱情隨同他的話語同時傳到了我的身上，一股熱流在我心裏身上奔流。連我的女兒在一旁都心生醋意了，女兒說，老媽，你的外孫對你的愛大大超過了對他的媽媽•••我笑著對女兒安慰說，別著急，等你老了，你兒子會同樣關心你如同對我一樣。孩子天性仁厚，對誰都一樣。 我甚至相信，一個心中溢滿愛的感情的孩子，決不會隻愛他的至愛親人一人或一家，他會把他的愛心送給很多很多的人。我深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充滿愛心的第三代孩子而欣慰！每天都在心中祝禱我的外孫幸福茁壯成長，祝禱他有一個美好的人生，美好的家！也經常自勵要健康地活下去，不讓遠在異國的孩子們擔心牽掛。

孰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我愉快地重操舊業--作文自娛時，醫院又查出我的左腎有癌症，並建議我做切除手術。我倒並不緊張恐懼。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兩年前，我就曾做過乳癌手術，術後恢複得很好，心裏一直感恩新西蘭國家的人道關懷，從而更感到生命的可貴，想利用餘熱做點我能做的事。當我得知又得了腎癌，更想在手術之前抓緊時間去寫。 我的外孫得知消息後，又多次來信來電話鼓勵安慰我。

聖誕節前，一次，已是深夜9點多鍾了，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我開門一看，竟有人送來一瓶鮮花。我以為是郵遞者送錯了門，但她肯定地說就是給我的。進屋細看，是一隻花瓶裏裝滿了點綴著鮮綠色葉子和銀色星星的漂亮的紅色玫瑰花，花上掛著一個小小信封，裏麵裝著一個小賀卡，揭開了這個送花和賀卡的人就是我的愛孫開心😄之謎！這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這是我的外孫第一次用自己的錢向我表示愛心的禮物！他的父母事先都不知道，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的內心的一個獻禮。我的外孫確是成長了！他懂得自覺地向他的外婆表達愛心了！ 這時，在我麵前的朵朵鮮花上似有著一顆明亮感人的💗在向我開放，在每一朵美麗的玫瑰花上我似乎看到了我的＂開心＂的綻滿歡容的笑臉！ 有孫如斯，夫複何憾！

01/2013. 腎癌手術前

[亮亮媽媽]

好懂事的外孫。姥姥真是好文筆，記下這麽多的溫馨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