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之燦爛 死如秋葉之靜美

永遠對生活心存感恩,對生命充滿敬畏。相信普希金的那句名言:一切過去了的,都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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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我的父母親(五)

(2013-02-13 23:53:40) 下一個
       晚年的姆媽,在把自己一手養育栽培起來的子女先後奉獻給社會以後,成了一個真正的"空巢老人"。她仍然住在那貧窮落後的獅子弄裏,過著清貧儉省的生活。      
     自從父親去世後,姆媽帶著年幼的妹妹,那時我們姐弟三人大學還沒有畢業,對姆媽隻有掛念,沒有幫助。姆媽又一次發揚她的艱苦含忍的精神,節省每一個銅板,她和妹妹母女倆,過著極其艱難的生活。就是在這樣艱窘的境況下,她還為我和二姐準備了兩套嫁妝,作為她老人家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當我分配了工作以後,最初的工資是46元,我隻能從微薄的工資裏拿出十元來,每月寄給姆媽。阿哥、二姐也是每月給姆媽寄錢。後來,妹妹也被保送去軍事院校,隻有姆媽一人仍住在獅子弄的破舊"老窠"裏,過著孤苦伶仃的日子。她一如既往,省吃儉用,把從自己牙縫裏省下來的錢,給遠在天南地北的兒女和外孫寄物寄吃的;逢年逢節,照常地不失禮儀,招待來拜望的親戚和小輩。待到我和二姐有了孩子,她比對對我們小時的照顧更操心費力。她不但辛苦勞神,而且更自覺自願地從自己的嘴裏省出雞蛋、肉食來給小外孫們吃好吃飽吃足,又重複了當年對待我們幼年饑饉時的情景,而且是"於今為烈"。她這樣不顧自己隻顧孩子的做法,反而惹得大家生氣著急。有什麽辦法呢。直到我自己也當了外婆以後,才體會出當老人的一片舐犢之情!      
       即使在三年大饑荒時期,姆媽也不顧自己的溫飽健康,把政府發給的最低限度的糧票油票和布票節省下來,分別補充給她的第二、三代們。這是無法拒絕的,情出於衷的,根深蒂固的母愛!      
       好不容易度過了那個所謂的"困難時期",緊接著的是更頻繁的"折騰"。年年搞月月搞天天搞的階級鬥爭,政治運動,雖然沒有直接觸動我那無"罪"的老母親,但她耳聞目見到一些可怕的社會現實,也常常讓她心驚肉跳,緊張憂慮自己幾個身在文教戰線工作的知識分子兒女的命運。她一心隻求上天保佑她的兒女不要出事,家家平安。受極左思潮和血腥現實的影響,我那一生寬厚的娘親竟也情不由己地犯了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錯誤"。當她得知慶餘弟的初戀對象的父母是交通大學的"右派分子"教授時,她出於保護弟弟和全家的安全和前途的考慮,堅決反對和阻止弟弟把這場戀愛進行下去。我之所以要重提這件舊事,不是要譴責母親的錯誤,(她跟戲劇"釵頭鳳"裏的母親不一回事。)而是要大家更多更深刻地認識當年那些不堪回首的殘忍慘酷恐怖的對知識分子的迫害鎮壓,波及之廣,貽害之深!連吾母這樣一位足不出戶,不知政治為何物的善良寬厚的老人也身不由己地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無形的極左意識的深淵。可不畏哉!可不痛哉!事實上,那時把所謂的"右派"視為敵人的人何止一人!我的一位大學同學何xx,在她被錯劃為"右派"後,他家姐妹兄弟和她"劃清界限"長達二三十年!我們這些老同學完全不知她的下落,以為她早就被人間蒸發了。二三十年的日子,不但要忍受社會的壓迫歧視被侮辱被損害,更可怕的是,連家庭親人也都把他們拋棄了,隔離了。那時誰家要是出了一個"右派",那就是大災難臨頭,這一人家就永無出頭翻身之日了。那個被屈打的右派,就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那一種寂寞、孤立、無助,哪裏是一紙平反公文所能平反昭雪和補償得了的!那種思想影響和嚴重惡果真比日本鬼子進村掃蕩,國民黨白色恐怖要深入人心得多了。                   浩劫過後,大亂並未大治,改革開放帶來的隻是表象上的物質上的巨變,廣大似我母親那樣的底層百姓得到了什麽?中國變得光怪陸離,讓人眼花繚亂了。我們的母親卻一如既往,仍緊緊地不離她的"老窠",過著她每月幾十元的清苦日子。   積澱了豐富的人生經閱曆,目擊了多少世間風雲起伏變幻的老母親,她越來越睿智淡定了。她看不慣有些隨波逐流,虛榮無聊的行為,看不慣外麵社會的自私虛偽狡詐的浮塵。每次見到我,經常說,"一個人要記住本分,不要忘本!勿要忘記脫,儂是獅子弄裏走出去格!"我明白姆媽話裏的話,笑著回答:“姆媽,儂格窮囡圄還嘸沒資格忘本呢,我勿會忘記我格窮娘格!”         我也常想到姆媽一個人獨守空巢的淒涼和種種難處,我知道姆媽不可能跟我同住的,隻能勸她去弟弟或妹妹家去住住。但是,飽嚐世態寒涼,深知人心難測的,骨頭很硬的老娘,捏定主意,哪兒也不去,堅決要跟她的老根據地"獅子弄老窠"同生死共存亡。我不忍再想,在她老人家生命尾聲的最後幾年,是怎樣克服精神上感情上的"苦處",經常獨自流淚歎息地度過的!      
       越來越老的姆媽必然要考慮自己的身後之事。姆媽一生考慮問題深細長遠。到她晚年時,對人情世態有了更深透的切膚之感,她對每一個兒女的情況心裏都了如指掌:阿哥遠在四川,有三個女兒,他本身已是捉襟見肘了;阿木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朋友";小兒子小女兒實力有限。她深怕幾個子女一時拿不出大錢來辦她的後事,草草了事。她又是一個要體麵的人,擔心自己身後,子女不能同心協力,潦草辦理她的後事。她是從來不向兒女開口多要一分錢的。隻能靠自己發揚往日節衣縮食的精神,從每天的夥食費裏摳出錢來,悄悄地一塊錢一塊錢地攢。妹妹懂得老娘的心,特地按照姆媽的囑咐,為她預先買好了身後需用的白布和香料,從西安帶到姆媽家裏。我一向是個麻木不仁的家夥,從不去想這些"瑣事"。其實,姆媽也曾幾次對我吐露過她的心事,但一向簡單直接的我,總是跟她說,“你擔心什麽?還怕我們不管嗎?”姆媽也隻能報以搖頭苦笑。85年姆媽故世後,竟留下了幾千塊錢,足夠辦她的後事了。真是不能想像,也不忍想像,她靠著我們幾人每月寄去的那幾十塊錢是怎麽省出這麽一筆錢來的?!但是現在,我能想像得出,為了多省出點錢來,姆媽不知吃了多少次的醬乳腐醬小菜,白飯白粥,在那些寒夜無眠之夜,她不知道估算過多少次身後需要的費用,和她還要省多久,才能確保自己的喪事辦得風光體麵一些。我那一生剛強的姆媽,直到最後,還不要花兒女的錢為她料理後事,還要保持她為之吃苦一生的尊嚴!        
      自從父親離世後,再也沒有能像父親那樣疼愛 她的人了。姆媽內心深處 的淒涼傷痛有誰去想過,問過。幸而還有妹妹和大阿姐以及大阿姐的幾個兒女多少分擔了一些她的寂寞。妹妹進入大學後,姆媽就把全部精力和感情寄托在兒孫身上了。我因自己的家庭生活經常處於危機狀態,也無暇顧及老母。姆媽也深知我的性格和脾氣(她曾說過我耳軟心活,說我"楊柳樹,隨風倒"),不敢把她心裏的苦水倒給我聽,我隻是隱約得知一些。但我又能說什麽呢?在姆媽生命的最後幾年,一生謙恭忍讓的她才忍無可忍,對我訴說了她幾年來的傷心和鬱悶,甚至幾次悲憤地語重心長地地我說,"阿木啊,用不著對人忒好得,儂越是待人好,伊越是對儂壞!",也曾歎息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姆媽的聲聲歎息至今還常常在我的耳際回蕩,但年輕無知的我怎麽那麽不解她的一片深意和深情?!我雖然也跟她一起掉過淚,歎過氣,但是我還是反複勸她多忍多讓,雖然我深深感受到姆媽那顆深受傷害的破碎的心是何等沉重!至今,我還不能克服我那貌似倔強而內心軟弱的毛病,我心裏其實永遠懷有一種愧對老娘和譴責自己,像鉛石一樣沉重的悔意,但是,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姆媽平生是涵養極深,喜怒愛恨不形於色的人。她律己很嚴,對孩子的注意和關愛也不掛在嘴上。其實,我也看得出來,姆媽心裏最看重和欣賞的兒女是哪幾個。當然他最掛念和欣賞的是她的兩個兒子。她多次稱讚阿哥,對阿哥從小就幹淨整潔,衣服鞋襪端正,一絲不苟的作風最欣賞。她經常說:”倷阿哥擦起這隻紅木台子來,有得橫擦豎擦勒,一直擦到這隻台子賊賊亮為止!“對阿哥穿著的在乎仔細,總是身架筆挺,買東西有眼光,"識貨"•••等等等等的長處真是一唱三歎,讚不絕口!對阿哥去東北後的遭遇雖了解不深,但也總在心裏為阿哥揪心。她一生都為讓體弱多病的阿哥去東北工作後悔。對她的小兒子,更是讚歎不絕,特別讚佩他的刻苦用功的精神,"弟弟的用功,倷啥人也及伊不來。伊坐勒馬桶浪還勒讀書!一本英文書是讀得來邊都卷起來哉,還勒浪讀!"姆媽一邊稱讚一邊搖頭歎息。當然,姆媽更讚賞小兒子為人的正派誠實的讀書人派頭。姆媽 對她的四個女兒,愛的程度似有不同。對她的長女,我們的大阿姐,姆媽一生都覺得虧欠了她,因為她上學最少,不得不走上封建婚姻之路,一生未曾獨立自主過。晚年時,姆媽和大姐恰似一對同病相憐的老姐妹,有很多共同語言和感歎。      二姐是父母最寵愛的一個女兒,她從小清秀文靜乖巧,最得姆媽的喜愛。待到二姐有了長男,姆媽親自為她照看,其寵愛之情超過了她自己的子女。姆媽還一向欣賞二姐辦事心細,愛惜衣物。她常常說,"小妹格衣裳著幾嗬年都是新的!""小妹做事體心細!"          至於對小妹妹,那更是感情深厚到極點。那跟她們母女有過一段患難與共的經曆有關。再有,就是妹妹的聰明能幹孝順也深獲母心。她和大阿姐背後稱妹妹為"小伽(gia,能幹)人"。對她最小的外孫貓貓,那更是寵愛有加的!      
      對我,實話實說,是貶多於褒。這是因為我的長相、性格和言行都不符合姆媽的脾胃和淑女標準!我是一個典型的外剛內柔的人。用姆媽的話來說是:"老虎不吃人,形狀嚇煞人!"因為我的"勿懂規矩""勿識庶務"嘴強嘴直,嘴快心粗,"濫料",••••••••等等等等的種種"囚脾氣",姆媽對我實在"看勿入眼"。幾年前,我的表妹德清還在我麵前笑話我,她大笑著學著姆媽的語氣說,"姨媽常常講,伲格阿木是勿要去講伊,伊每趟出差到上海,剛剛回來格晨光,馬路都嫌狹,銅鈿來不及地使,到走快時,常常要借子債走!•••••••"可見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的確,對一個多子女的父母來說,都難免"十個手指不一般長"。但是,我也相信,十指連心,隻隻指頭都是她身上的肉。我永遠不會也不可能忘記,我和全體兄姐弟妹一樣,一生穿過多少姆媽流汗甚至流過手指上的鮮血一針一線地做成的布底布麵的鞋子,她為我補過的襪子衣服。直到我的兩個子女,都享受到過他們的外婆的恩澤。我的長子小群還未出世,姆媽就不顧眼花體弱,親自為他做了小棉被小衣服小鞋。在我生養女兒時,她照料了我整個"月子",天天親自給小小的外孫女洗澡換洗尿布。後來,幾乎每年,姆媽總要從自己的口糧中節省出糧票油票布票去換成奶粉白糖,或做幾件漂亮的小衣服鞋襪寄來。我家周圍的南開大學鄰居,每每看到我的孩子們身上穿的外婆寄來的漂亮衣服時,就會流露出一種羨慕的眼神,不住地誇讚那衣服真好看。後來,兩個孩子的兒時衣物就陸續贈送給中文係的後生出來的孩子。他們一點也不嫌棄衣服的陳舊,還覺得如獲至寶一般,因為衣物雖舊,也還可感覺到它們當年的神采。有幾雙姆媽親自做成的小小的緞子零頭或什麽我叫不出料子名堂的小兔子頭棉鞋,做得像藝術館裏的陳列品一樣漂亮,我一直舍不得送人,想留著紀念老娘的精美手藝。但幾經生活的變動,終於失落了。      
      姆媽一生不多說話,也不會寫字,我和姆媽既很少促膝長談,也更無她的親筆寫成的文字通信。但是,姆媽給過我的默默無言的愛和關心掛念,我是能從她的不多的話裏和給我的每一樣東西,每一點一滴的細節裏感覺得出來的。      
     小時候,我從她從不帶我出席親戚家的邀請活動上,感覺到她對我的不"感冒"。但是,有一次,在我上大學期間的一次探親回家,我們稱之為小舅媽的親戚,要為她的長子倫傑在回民飯店做三十大壽,邀請姆媽出席。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姆媽讓我和小妹妹一起去參加這次宴會。那一天,我穿了一件做工比較考究的白府綢短袖襯衫,一條深寶藍色的緞背葡萄縐西裝裙,頭發是新燙的蘇式短發,胸前佩著南開大學校徽,姆媽的眼睛裏多少帶出一點讚許的神色,帶著我和尖尖小荷般的妹妹去了回民飯店。在萬花叢中,隻見大阿姐似一位雍容華貴的太太出現在我們的麵前,德清表妹也打扮得十分鮮豔誇張,如同一個交際花或電影明星一般。隻有我,雖稱不上佳麗,但有一股大學生的清新脫俗的青春朝氣。我和一身淡雅莊重的姆媽,以及天真純潔的妹妹,正好構成一個自然大方的組合。後來,我們三人還一起去照相館攝影留念,留下了一幅至為珍貴的照片,也留下了我一生難忘的這唯一一次和姆媽一起出席的"外事活動"印象。我當時已意識到我在姆媽心目中的形象有所改變了。可惜,我和姆媽一在天南,一在地北,相聚的機會太少了。          三年大饑荒時期,我回家探望姆媽,她見我麵黃肌瘦,摸著我冰涼的手,心疼地對我說,"阿木啊,儂格手比我格手還冷,儂也要當心自家格身體,勿要獨顧小囝!"後來,姆媽也逐漸看出她三女兒的某些外強內弱和重感情的特點,多次感歎地對我說,"阿木啊,儂格心是勿壞,就是吃相不好,嘴忒直,忒快,心軟耳活••••",又說,"阿木啊,儂忒吃情,重情麵,勿會看人頭。老話說,勿識碼頭一時苦,勿識人頭一世苦!"姆媽的金玉良言句句重有千鈞,句句打中了我的要害!我確實是由於不識人頭,一世吃虧,一世苦!姆媽是難得直接在我麵前流露她對我的愛憐之情的。當我聽到她這些出自深心的肺腑之語時,我有一種感動得發抖的感覺。姆媽一定想不到,其實她的三囡圄心裏一直有多渴望母愛,渴望著享受姆媽的"熱烈"母愛!我對姆媽的一點一滴的美德和好處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我對姆媽的敬佩和懷念之情一點也不亞於她其她的兒女!我也從來沒有因為姆媽的偏愛(其實不怪母親,隻因我的兄弟姐妹都比我優秀)而抹煞她的不可磨滅的貢獻和可貴品格!我深深懂得,世界上還有誰能像自己的父母親那樣愛我、牽掛我、了解我、教導我、指引我!每當我回憶起父母的音容笑貌,和他們的恩情時,以及我在書寫這篇作文時,熱淚常常流淌不止,也總是深悔我年輕時不能體貼珍惜父母的一片眷眷之心,燙燙的情。    
      近年來,隨著我的人生閱曆的加深,我越來越多地懷念我的爺娘。想到吾父時,腦際就會情不自禁地出現一幅幅溫暖歡快的畫麵,當然也有我無窮的刻骨銘心的懺悔和憾恨。想到姆媽的時候,則更多的是回味,咀嚼,深思。有時候也會跟小女在電話上談起姆媽留下的種種精神財富,小女對外婆的認識和禮讚進一步啟發和加深了我對姆媽的崇敬之情。小女尤其傾佩的是,外婆的睿智和澹定。她說:"阿婆的聰明睿智,是真正的大智慧!和阿婆相比,我們的聰明隻是小聰明而已。"是的,姆媽的內在的美德是經得住時間的淘洗的和久久咀嚼的。時間越久,回味越多,越覺得她留給後人的精神財富的價值之寶貴。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能在我的有生之年,用我最後一點的微薄力氣,來追憶和記述(雖然是十分簡略粗糙的)我的父母親對我們的愛和奉獻,他們的偉大人格和可貴精神。隻是我深感我已力不從心,遠遠不能表達出父母艱難而難能可貴的一生。     
    中國偉大的人文精神先驅魯迅曾經說過:   
  “   父母對於子女,應該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我們的父母親,是做到了這一要求的。       我家兄弟姐妹六人,雖然都是在清苦的家庭環境下成長的,但均健全出生,健康長大。無一人有先天帶來的缺陷或疾患。吾母晚年常常驕傲地說,你們兄弟姐妹六個,從小也嘸沒吃過啥魚肝油、鈣片,個個都眉清目秀,腰背筆挺,兩條腿"筆篤直"!也從來嘸沒啥人住過醫院!          確實如此。     待到我們上學的年齡,個個都按時去小學、中學接受教育,直至大學。我家可謂"一門四學士"。阿哥是半個學士,但實際上,他的才氣在幾個"學士"之上。   
       至於精神上的解放,父母親除了自己良好的身教,對孩子們實在夠"解放"的。我家那小小的空間,自然不能騎馬走自行車。但我們可以在地板上踢毽子,打玻璃彈子,"挑梆梆","捉踢子",抽"賤骨頭"(一種玩具陀螺),可以互相拍手心,嘴裏唱著童謠,數"搶三十",在紅木台桌上玩"官、兵、捉、賊",折小船,癩嘎巴(青蛙)•••••,也常常在期末應付"大考"時,一起背誦編成順口溜一樣的曆史朝代,象什麽"齊、楚、燕、韓、趙、魏、秦"我們唱成"年初一,後朝會,晴。"這樣就記住了這七個難記的朝代。還有,父親教我們記"先秦百家",也編成了順口溜:儒、道、墨、法、名、農、雜,陰陽縱橫加小說。或者,互相比賽背唐詩: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朝發白帝彩雲間•••花間一壺酒••••,八月秋天風怒號•••••車轔轔,馬蕭蕭,••••••背蘇東坡,背馬致遠,背英文生字••••••有時,我那天性幽默的阿哥還學姆媽的蘇州腔調說評彈上的語言,或姆媽常說的口頭語,引得全家大笑•••••。寫不盡啊,那個物質清苦精神貧乏(連一台收音機都買不起,也去不起電影院,戲院)的童年時代,那個又小又窄的老房子,給我們留下過辛酸的記憶,也給我們留下過無數歡樂難忘的玩笑聲和象動畫片那樣的活動影像!我們雖窮,卻十分自在快樂,自由解放。有過說不完的"窮快活"!     
     吾父受民國時代的民主自由思想的影響,對我們從無不切實際的要求,也從不苛責,吾母對兒女也極少限製,。他們是隻問耕耘,不問收獲的。他們隻以自身的遭遇為教訓,希望自己的下一代過得比自己好,受教育,有文化,能自食其力,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他們從不對孩子灌輸什麽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的思想,也從不期望孩子成什麽大人物。     
    後來,我們姐妹兄弟六人,除了大姐嫁為人婦,和姆媽一樣,做了一世的家庭婦女,養育了五個可愛的也皆有出息的兒女外,其餘五位,均是普通的腦力勞動者。大哥慶雲一生從事建築設計工作,二姐是一位西醫內科醫生,小弟慶餘終身在大學任教,直到以博士生導師資格退休,小妹則是一位搞炸藥研究的科技人才。隻有我,是個百無一用毫無貢獻的"空頭"文字工作者。   比起當今的社會精英,我們可說無所作為。但所可告慰於先父母者,我們幾個在痞子政權統治下步步驚心地、被洗腦,被改造著的、二十年未漲工資的"苦力",也未走上政治投機貪財腐敗之路,一生平庸,也一生清白!這應該說是我們父母的最大成功和安慰!       我的父母生前從沒有對哪一個兒女說過"我愛你"這樣的話,他們羞於把"愛"字掛在嘴邊。但他們一身的行事,做得比那一個空洞的"愛"字要勝萬倍! 對於我們眾兒女,母親就像是潤物無聲的春雨,父親則如同燦爛奔放的夏陽。他們都一樣的給了我們切切實實的愛和溫暖。他們也由於不同的秉性和品格,各自對我們有著不同的深遠影響。大阿姐的善良寬厚樸實,吃苦耐勞精神,阿哥的詼諧幽默,心靈手巧,一絲不苟的作風,二姐的仔細能幹,樂觀堅強,慶餘弟的刻苦勤奮節儉,謙遜誠懇,視弟子如己出的無私人品,妹妹的聰明智慧,機警幹練,我的倔強任性,不媚俗不虛偽,無一不是來自父母親的遺傳基因和言傳身教。       限於我的才力,我無力把父母的平凡辛勞和他們的可貴人品充分表達出來,隻能從這蛛絲馬跡中去窺探那個時代和那時的人性和人品的一些影子罷了。
       對我敬愛的姆媽我也想敬獻一幅拙劣的挽聯:          
           靜觀默察,目光如炬,悟澈世態人心,不讓百萬須眉!
           細語輕言,身如弱女,胸有剛骨鐵肩,勝卻萬千英雌!     01/02/2013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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