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母記(十一)

等母親洗澡的準備都好了，宛秋攙著母親進了浴缸，她洗完了再扶著她出浴缸。天很熱，母親卻不開窗，母親說天黑了，窗開著會有蚊子進來，晚上被蚊子叮了可別想睡好覺了。浴室裏熱騰騰的，全是水汽，宛秋覺著悶，都快悶出汗來了，奇怪母親居然不嫌悶，怕著涼，寧願熱一點。輪到宛秋自己洗澡時，開了排氣扇，才覺稍稍好一點。

洗完澡躺在床上，宛秋一下子睡不著，想起大姑媽關於請個人陪母親走路的主意，宛秋覺得不能和父親一下子提太多，怕父親光火，宛秋可以想象父親的反應：“別人說什麽，都當成好主意，還不是都變成了我頭上的事？這樣的人這麽好找嗎？” 宛秋覺得母親如果晚上睡得還可以的話，白天看來狀態還不太差。母親的心理抑鬱倒是個大問題，母親早已不象以前會關心周圍的事，宛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聽母親主動問起外孫了，以前母親在電話裏可是問個不停的，還總會講上海現在怎麽怎麽樣，廣播裏又在說什麽什麽，如今很不一樣了。宛秋想還是要讓母親把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才行。

老房子裝修的事也是個問題。宛秋記得以前同事朋友都說國內的房子裝修真能讓人脫一層皮，父親肯定吃不消，他還要顧著母親看病呢。婆家那時裝修倒是包給哪家親戚的公司的，好象兩老那時還真沒操什麽心，從頭到尾隻去看了兩次，且很滿意。所以關鍵是要找到一家好的可信的公司。。。

這次買的腕式血壓計也許真是有問題，看樣子得重新給母親買一個，反正這兩天天天要出門，應該買得到的。還有大姑媽提的那種不鏽鋼四個腳的枴杖。想著想著，宛秋睡著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母親想起別人送來的桂圓幹看著不錯，說早飯加個桂圓水煮蛋吧，宛秋說好。母親煮了三碗，盛出來，說我們三個一人一碗。宛秋三下兩下吃完了，抬頭看見父親好象要出門買菜的樣子，便說：“爸爸，還有這碗桂圓水煮蛋，你吃了再走。”不想父親卻不悅地說：“天這麽熱，怎麽想到吃桂圓？我這麽怕熱的人，怎麽能吃？”說完便走出門去了。

母親看著父親的背影，說：“你看，叫他吃點桂圓又不對了。你爸爸就是這樣，我關心他，他一點都不領情。天冷的時候，這麽大歲數的人出門不知道要加件厚衣服，當自己是小夥子呢。我提醒他，他就嫌我煩，不要我管。我們兩個人在家裏也是沒有話講的。他有空就是看電腦上網。”

還沒等宛秋開口說什麽，母親接著又說：“我住院檢查的時候，隔壁病床是個八十八歲的老太，人家老頭九十歲了，兩人結婚七十年了。老頭就陪在病床邊上，老頭對老太很好很耐心，這是什麽樣的好福氣。我看你們小夫妻也蠻好，幾天不見，早一隻電話，晚又一隻電話，有商有量有話講，夫妻是該這樣的呀。”

“媽媽，你知道爸爸脾氣差點，不會講話。這方麵他對別人也是一樣的，不針對你。”

“還是我命苦，娘家一個人也沒有，也沒嫁到個好男人。。。”

宛秋在心底裏歎息，這天底下最難的大概莫過於夫妻的相處了。看到相親相愛的白發夫妻誰都會羨慕，但有多少人會真正好好去想一想為什麽？真的隻是運氣好嗎？宛秋不相信“佳偶天成”這種話，選對了人固然重要，但也隻是第一步而已，還要有多少兩人共同的努力和妥協才能培育和維持良好的夫妻關係。母親顯然羨慕那對老夫妻，甚至也羨慕自己的女兒，但她可知道女兒所經曆過的種種掙紮和努力？

宛秋無法和母親討論這些，說多了怕隻有惹母親不高興，便打著哈哈說：“爸爸還算是好男人啦，至少比我公公好多了吧？”

“你公公是大少爺派頭，更不要提了。。。你今天去看他，知道公交線路嗎？什麽時候走？”

“我知道，昨天大姑媽告訴我了，地鐵到人民廣場換輛公交車就行。我得早點去，婆婆估計會到得蠻早的。” 說著，宛秋收拾了碗筷，順手把剩下那碗桂圓水煮蛋放進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