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母記(七)

現在宛秋下了地鐵，走在曾經熟悉的淮海路上，以前上班的公司早已搬離了那座廣場，馬路對麵如今是閃亮的蘋果旗艦店，再過去左手是LV專賣店，右手是卡迪亞專賣店。這幾幢樓在宛秋的記憶裏好象幾易其主，也許現在這些豪華奢侈品店能持久下去。

時間剛過八點，路上的店還未開門，行人也不多。宛秋找要換乘的那輛公交車倒是費了一番周折。忘了問清車站在哪條路上了，宛秋走到父親說過金陵東路上，一個在發傳單的男孩子非常清楚流利地給宛秋指了一條錯的路。宛秋又問了路邊的幾個本地男人，才知道要走回西藏路。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車站。八點半坐上了車，一路到底，走一小段路，九點半，宛秋敲開了婆家的門。

婆婆一見宛秋，便說：“你媽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一直勸她，要想開點，你爸爸算是很難得的男人了，現在什麽事情都是你爸爸做，還陪著你媽到處看醫生。你公公能和他比嗎？”婆婆頓了一頓，“我想明白了，我就不去求那幾家親戚。做人隻有靠自己，別人是靠不到的。”

宛秋聽了，心裏暗暗敬佩。婆婆一直不容易，公公從來沒做過任何家務，對婆婆做的事還常常不滿意。年輕時家裏一直拮據，有很多親戚間的矛盾，兩人關係曾經很緊張。婆婆身體不好，自己有高血壓，心髒病，近年來膝關節病痛發作起來，痛得根本走不了路。公公身體好的時候，也從不陪她去看病。公公去年一月突發腦梗塞，送入醫院做了開顱手術，昏迷一百多天後才醒過來，但基本隻能躺在病床上，需要二十四小時的醫療監護。這一年多來，一直在在各家醫院護理院之間轉來轉去（上海這樣有全天醫療監護的地方床位都很緊張，總是住兩三個月就要趕你走）。去年，同樣是獨生子女的老公為了公公的事，回來三次，但其實都還是婆婆自己撐下來的。公公那幾門親戚對各種安排意見多多，也主要是婆婆一人應付下來的。

知道這些事，宛秋讚同婆婆這幾句話，“是啊，我爸爸年輕時就一直幫著媽媽做家務的。唉，兩個人總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開心。”

“你媽還說你爸不舍得用錢，不肯請鍾點工。”

“我也一直讓我爸用鍾點工，他說他還做得動，他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我媽媽也擔心他們兩個，一個耳朵不好，一個眼睛不好，碰上壞人把家裏的東西都搬走了都不知道。”

“這倒也是，請人要找個靠得住的。我告訴你媽，她沒事的，我替她在菩薩麵前問過的。。。”

宛秋問起公公情況，婆婆說他這陣子很穩定，比以前好多了。婆婆現在隔天去一次醫院送飯，昨天是送飯去醫院的日子，所以沒有空。今天是公公的兩個妹妹去送飯。婆婆說“你明天去看他吧，明天我在醫院等你。”

宛秋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婆婆見有血壓計，說原來那隻還挺好的。婆婆那隻和母親的一樣，同時買的吧，婆婆拿出來測了一下，沒什麽問題。婆婆測出的血壓值比母親的高些，但婆婆說算是正常的。婆婆又試了試新的那個，奇怪，新的這個居然報錯，無法測量。宛秋想，也許這次買的血壓計真的有問題。婆婆說，“你把血壓計帶回去退了吧，你們那裏買東西可以退的。”

宛秋取出錢給婆婆，邊轉達母親的探望和謝意。婆婆看著說這裏多少錢，怎麽看著這麽多。宛秋解釋五百元是母親給的，另外一千元是自己給的。婆婆說不用這麽多，要推脫，被宛秋擋回去了。婆婆拿出幾盒禮品和食品，說，“都是別人送的，我用不著，家裏也沒有人來，吃不了”，讓宛秋拎回娘家去。婆婆又拿出給孫子織好的毛衣，塞了滿滿的一個布包（說是防蛀的布包），“這些毛線都是你媽以前拿來的，我估計著大小織的。”宛秋道了謝。

婆婆拉著宛秋看她在陽台上種的花，你看我這盆月季，花開得好吧？”“真不錯，花蠻大蠻多的。”“我一直修剪，讓枝條從旁邊發出來。你們家那棵現在開花了嗎？”　“還沒呢，也快開了。”婆婆陽台上的植物看上去都不錯。“這是米蘭，開起花來香得不得了。這幾盆仙人球都會開花的。還有這些小烏龜，我今天買了小魚給它們吃。你看看，長多大了？你公公幾年前買來的時候，真真一點點大，一隻要十八元。這烏龜，越小賣得越貴。。。”

宛秋看著婆婆家的公寓房子，這是五年前世博會拆遷搬進的新房。高層電梯房，小的兩室兩廳，在十五樓，雖然地段很偏僻，但婆婆很滿意，一直說房子好，住得舒服。婆婆膝關節痛，無法掃地拖地板，請了個認識的鍾點工做做家裏的清潔工作，家裏保持得很整潔。

“媽媽，我剛才按門鈴，好象不響，是不是門鈴壞了？”

“門鈴早壞了。家裏還有個舊的，哪天換上試試。哦，那次你阿文叔叔（公公的徒弟）找我，是要帶我去吃喜酒的，他來按門鈴，鈴不響。他敲門，我好象聽見，但是我已經睡了，晚了沒高興起來。我那隻手機充值卡已經過期，打不通，家裏的電話不知是沒擱好還是怎麽的，反正也沒打通。”

“是啊，我們知道到處找不到你，可把我們嚇壞了”，宛秋想起那次老公打著電話和阿文叔叔到處找婆婆的情形，“後來阿文叔叔找到醫院裏，人家告訴他你剛走，才算放一點心。媽媽，你手機電話一定要開通，否則找不到你，真是嚇壞我們了。”

“我知道的，我手機卡已經重新充過值了。。。”

為了公公的病，宛秋和老公留給婆婆一筆錢，讓她該用就用，不要省錢。宛秋問婆婆公公現在住在醫護院裏的費用怎樣，婆婆身邊錢夠不夠。婆婆說，現在的費用主要是醫護院和護工的費用，國家醫保和公公的退休工資能負擔大部分，餘下的則從平常開銷中出，問題不大。宛秋說你找醫院要到處托人找關係，我們給你的錢你拿去用，還有你走路不方便，就打車去醫院，自己身體要緊。錢要是不夠，就跟我們說。婆婆說，我知道，我知道，該用的我是用的，沒有必要的錢我當然還是要省一點的，將來辦事肯定還要用錢的。宛秋又再三叮囑婆婆不要太省，要當心身體。

婆婆留宛秋吃了午飯，又問了問兒子孫子的情況。宛秋說下午要去看大姑媽。婆婆說不如明天看了你公公後再去吧。宛秋說已經說好了，還是今天去跑一趟。“從這兒坐哪輛車？”“坐８６路就可以，站頭就在你來的地方。”

[rosez]

婆婆 is a very good wo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