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改革開放40周年。
1978年,中國經濟總量在全球占到了1.8%,是一個看上去非常龐大的但同時極其貧窮,或者說微不足道的落後國家,現在我們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經濟總量已經占到了全球的14.8%。
然而,在過去四十年裏,西方學者們多次認為中國就要垮了。“但直到今天,中國經濟還是沒有垮。那麽問題來了,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的獨特性是什麽?我們究竟做對了什麽?”
吳曉波認為,中國經濟變革有四大動力:
一、製度創新,中國的製度創新不是頂層設計的結果,所有的改革都是從違法開始的;
二、容忍非均衡,中國從集體貧窮到讓容忍一種非均衡的發生,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三、巨國效應,中國的人口紅利讓很多企業形成了巨大優勢;
四、技術破壁,技術革命不可逆,是一種新動力。
以下為演講內容:
從1978年到2018年,這個國家就是一艘駛往未來的大船,她在風雨縹緲之中,每一代人離開她的時候,都心懷不甘和不舍,而下一代人,他們非常感懷自己的前輩,但是他們注定反叛,這就是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的進步,也就是我們剛剛度過的改革開放整整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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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裏的四十年
接下來我用幾個數據,跟大家回顧一下,我們所有的國民們、兄弟姐妹們幹了一些什麽事。
經濟總量:1978年,中國經濟總量在全球占到了1.8%,是一個看上去非常龐大的但同時極其貧窮,或者說微不足道的落後國家,今天我們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經濟總量已經占到了全球的14.8%。
人均GDP:40年前,我們的人均GDP隻有384美元,在全球200多個國家中排在倒數第七位。2017年結束,我們的人均GDP達到9280美.元。也就是說,我們是一個如假包換的中等收入國家了。
恩格爾係數——我們每個月賺的錢裏拿出多少用於食品:40年前,我們每賺100元會有60元拿來買大米、醬油、雞等等。今天,大概全中國老百姓每個月賺的錢裏40%用於食品,60%用於提高我們的生活質量,用於更多符合我們美好生活概念的商品。
摩天大樓:40年前,中國最高的大樓沒有超過200米的,所謂的摩天大樓是我們夢中想象的,帝國大廈那些。今天,全世界最高的10幢大樓中有8幢是我們中國的。
世界500強:40年前,中國沒有一家私營企業,一家都沒有,全部都是國營企業,也沒有世界五百強。今天呢,2017年世界五百強中我們的企業數量已經達到了115家,其中有超過25家是我們的民營企業。
中產階層:1978年,全中國人民一樣窮,中產階層是一個要被反對、被鄙視的名詞。大家都是無產階級,啥也沒有。今天,中國的中產階層人口數量從0增加到2.3億。這比除了美國以外,任何發達國家的人口都要多。
奢侈品消費:我們中國的年輕人實在是全世界奢侈品品牌最喜歡的人,全球每年奢侈品的70%是各位花掉的。而且這批購買奢侈品的消費者平均年齡39歲,美國奢侈品消費者的平均年齡是多少呢?比我們要大15歲。而美國網民的平均年齡比我們大5歲,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起碼是一個比美國年輕10歲的國家。
汽車:1978年,說起來很可憐,中國一年的汽車產銷量是10萬輛,那時候幾乎沒有一個私人擁有汽車,如果你當時到一個縣裏去的話,隻有縣長和縣委書記有一輛車,叫做公車。但是今天呢,中國是全世界第一大汽車產銷國,到2017年年底,中國的汽車產銷量將要達到2940萬輛。汽車成為了很多中產階層家庭的標配,一個基本的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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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或有百萬律師、醫生集體失業!
1、如今的世界是一個跨界競爭的世界。
做水餃的敵人有可能不是同行,而是電商平台,如餓了麽、美團,因為有了餓了麽、美團之後,大家都點餐了,速凍產品、方便麵就沒人吃了。
而過幾年後,美團表示最近這段時間南京、上海、杭州、北京的訂單量下降,究其原因,才發現原來競爭對手竟然是共享單車。因為有了共享單車,大家不再叫餐了,而是騎車去吃飯。
2、所有產品都可能被重新定義。
比如美國最近推出一款白襯衫,用納米材料製作的,早上穿,到了晚上這件白襯衫會告訴你,今天走了多少路,心跳最快的時候是看到誰,一天的卡路裏消耗是多少…襯衫變成人體管理的窗口,所有產品在今天都有可能被重新定義。
3、未來中國很多大型品牌都被徹底擊穿。
現在的年輕人追求個性化,未來中國每一個行業都會出現無數個小品牌,小眾品牌、圈層化品牌會成為未來中國消費者的主力模型,而這種模型將建立在小創業和大製造的基礎上。
4、二十多年的工作經曆中,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講生產線管理,大家都說資本運作、品牌經營、銷售渠道、互聯網電商衝擊,所有概念都是工廠廠區以外發生的變革,大家覺得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但是就在過去兩年裏,工廠管理重新回到生產線。
廣州白雲機場如今70%的廣告內容都是家居全屋定製,柔性化生產在今天是中國實體經濟變革的第一條道路。過去兩年多實踐裏,柔性化的生產方式和製造模型在傳統製造業裏基本得到了實踐,傳感器技術、3D打印的技術、人機協作的技術等等,都為製造業的生產線革命提供了全新的可能性。
5、海爾、小米這兩家企業是中國實體企業中在今天跑得最快的。
快在哪裏?中國地區今天正在發生的對全球製造業有可能產生顛覆性管理思想和組織變革的理論,未來出現的景象是,可能沒有一個公司會超過一萬個人。大型公司在未來或將失去存在的意義,每一個勞動者將回歸為創造的主角,工廠所有資源和能力通過平台化的方式與全球進行分享,組織變革對企業帶來的顛覆力和風險是最大的。
6、美國最賺錢的行業是律師,律師行業最賺錢的是破產律師,IBM有一個產品叫Watson,這是他的核心競爭力。Watson把過去幾十年裏美國所有跟破產有關的判決案全部記下來,你隻要麵對這台機器說我有多少錢、現在欠多少錢,我要申請破產,這個機器律師會給你提供最確切的律師建議。
精算師、律師、教師、醫生等傳統意義上認為非常高尚且高收入的行業,未來很可能都被機器替代。
7、去年我去漢諾威的時候,整個德國企業界對中國企業家朋友非常陌生;今年我們去,德國人不歡迎我們,因為過去一年中中國人收購了1400多家德國工廠,其中很多是隱形冠軍。記得我4月份去的時候,中國領事館商務處王參讚說德國政府剛通過一部法令,嚴管國際資本對德國公司的收購,特別是中國對德國公司的收購。
不管怎麽樣,中國企業利用龐大的內需市場和人民幣泡沫所形成的資本能力,在全球範圍內通過並購和降維打擊的方式,獲得製造環節的核心能力,這件事情是不可逆的。
8、保時捷加工廠今天所有的零部件部門庫存是零,因為有了工業雲的計算,整個工廠已經不需要任何庫存。當生產線柔性化以後,用戶關係通過柔性化的方式、通過C2M或B2M來完成,未來所有工廠的效能會得到極大的改造,工廠在扁平化、人機協作和信息交互方麵會得到極大的改造,這個變革是一次真正的工廠革命。中國在需求端的推動和變革,不同的製造業大國正在把全球製造的價值鏈徹底打散。
9、中國政府正在把人民幣泡沫向全世界輸出,提出一個偉大的戰略——“一帶一路”;中國企業也正在把人民幣泡沫向全世界輸出,叫做消費升級。
最近中央政府對一些企業的對外投資進行了限製,主要限製三個領域,一是不動產,二是娛樂行業,三是體育俱樂部,這三件事都涉及到內貸外投。但對中國的製造業企業在海外進行並購,中國政府采取非常積極的姿態,我們要用人民幣的泡沫去淹沒全世界,讓全世界共同為中國經濟的發展承擔壓力。
10、從今天的技術變革情況來看,中國乃至全球很多大學,四年你所學習的知識能力,四年後可能都不需要了。如果專業選不好,四、五年後孩子大學畢業之後,這個行業已經消失掉了,而且即將消失的行業往往是收入很高、與標準有關、需要海量知識的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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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大魚大,水好水差?
2017年,我出了一本新書,去北京參加了一場活動,周其仁老師也來參加。
我這本新書叫《激蕩十年,水大魚大》,“水大魚大”就是在2017年4月份杭州的互聯網峰會上周老師告訴我的。當時我說我正在寫一本書,關於2008年到2018年的中國經濟史,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十年的話是什麽。周老師一邊吃著快餐一邊跟我說,有一個詞蠻好的,叫“水大魚大”。後來我就拿這個詞做我的書名。
他也做了一次演講,關於我這本新書。演講中他提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設問:中國經濟規模發展得很大,過去十年經濟發展得也很快,經濟總量增加了2.5倍,變成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城市化率增加了12%,那麽,這個水和魚——所謂的水就是經濟環境、製度環境,所謂的魚就是企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關係?
他說,如果說水不好,中國的經濟環境很差,不適合辦企業,那麽115家世界五百強是怎麽來的?今天在座各位是怎麽來到這裏?二三十年前我們在座的地方是一片農田,怎麽變成梵宮的呢?如果水不好的話,怎麽來的大魚呢?在座各位口袋裏的錢哪裏來的?2.3億的中產階層怎麽出現的?沒法解釋。
如果水很好,中國有全世界最好的營商環境,是最適合賺錢的國家,那麽為什麽那麽多魚死掉呢?我寫過兩本《大敗局》,我認識的很多聰明人都在那兩本《大敗局》裏,中國每年有很多企業非正常死亡,到今天還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為什麽會非正常死亡呢?
今天很多的中國企業家,40年來在這個國家賺了很多錢,但是他們移民了。2016年,美國投資移民簽了800個人,92%是咱們中國人。為什麽要移民呢?他們為什麽覺得這個國家不安全呢?那種焦慮從哪裏來的?周老師提的這個問題,今天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仍然是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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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改革的四個動力
發生了什麽呢?這也是我在剛剛過去的一年裏,寫《激蕩十年,水大魚大》時不斷在問自己的一個問題。我在書裏講了中國經濟改革的四個動力,今天拿來跟大家做一個分享。我們一定做對了一些事情,才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方。
1、製度創新
這四十年的變革,是無數宏觀製度、產業製度,不斷被創新,不斷被重新設計的結果。所以製度的變革,一定是這個國家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源。
但是中國改革,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魚非正常死亡?最大的原因是,中國的製度創新,不是頂層設計的結果,不是某一天有一群這個國家最聰明的腦袋,關在房間裏,把12345寫完,然後昭告天下:我們就按這個路線圖一直往前跑。中國的製度創新,建立在這麽一句非常可笑的話上:“所有的改革都是從違法開始的。”
這句話是1990年代中期,我有一次到溫州調研聽到的。有一個叫陳定模的人,他要做中國第一個農民城。請我喝酒時,在席間講了一句話,他說:吳先生,你知道嗎,中國改革開放,所有的改革都是從違法開始的,所以你必須要支持我。我當時聽到這句話真的非常震撼,後來我把它寫進了《激蕩三十年》。
回過頭來你想,中國的聯產承包責任製、國有企業的放權讓利改革、稅收製度改革、社會保障製度改革、金融企業改革。哪一項改革是頂層設計的結果?哪一項改革不是基層老百姓、地方政府不斷突破現有法律的結果?中國的製度創新,先天帶有違法的特點。
2、容忍非均衡
最近有部電影大家看了沒有?叫《芳華》,講的是上世紀70年代中期,中國的一個文工團。如果時光回到70年代中期的時候你會發覺,這個國家其實也挺其樂融融的,每天敲鑼打鼓,每天喊口號,每天餓肚子,每個人都一樣地窮。
1978年以後改變了什麽呢?當中國改革開放以後,每個人的心都變得很躁動。有的人開始聽鄧麗君的歌,有的人要考大學,有的人到南方開始倒賣盒帶,一個集體主義、平均主義的國家徹底被弄翻了。如果用一句很經典的話說,這叫什麽?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就是開始容忍一種非均衡的發生。
但是你會問,1978年以來是哪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呢?是那些智商最高的?長得最好看的?學曆最高的?是這一撥人嗎?不是的。因為當年這一撥人在政府裏,在軍隊裏,在高校裏,在國有企業裏,大家都挺安逸的,沒有離開。
誰先富起來的?那些長得難看的、不識字的、犯了前科的,那些農民,那些投機倒把分子。所以,容忍非均衡的結果,不是在座的人裏麵最優秀的先富起來了,而是那些最想致富的人先致富了。
所以你會發覺,在過去四十年中國改革開放的過程中,一個人能不能成為優秀的人,跟你出生在什麽家庭沒有關係,跟你的智商高不高沒有關係,跟你所在區域資源豐富不豐富沒有關係,隻有一個關係——欲望,你願不願意富起來,敢不敢為了致富而冒險。
與此同時,國家開始把一個平均主義的大平台徹底弄翻,國家提出來東南沿海優先發展戰略。今天來的朋友如果是從東北、西北來的,你們看到這句話會很生氣,但是從廣東、福建、江蘇、浙江、山東來的,你們就很高興,因為你們屬於那些被容忍發展的區域。
然後,我們對外企實行了超國民待遇。與此同時,我們在這個國家畫了很多很多的圈,叫特區、開發區、實驗區、自貿區、自由港,這就是一些被允許富起來的區域。這些區域中的人和企業,獲得了優先發展的機會。
3、巨國效應
這個詞是我跟經濟學家管清友今年去瑞士時兩個人聊起來的。他說中國的發展是什麽原因?是因為各位的腦袋比歐洲人、美國人、印度人更聰明嗎?我覺得我們比他們更勤奮,但更重要的是什麽?是我們的確處在一個非常巨大的國家之中。
我寫《激蕩三十年》的時候,曾經用過一個例子。1978年年底,北京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完以後有一個美國人——柯達膠卷的全球總裁看到《人民日報》以後,飛到香港,站在香港遙望對岸,心潮澎湃:我終於找到一個能發大財的地方了,那裏有10億人口,每一個人買我一個膠卷的話,就是10億膠卷,買兩個就是20億膠卷。
別的沒有多,就是人多。
所以你看,四十年來我們的發展跟巨國效應有巨大的關係。1978年,這個國家隻有不到12%的人口居住在城市裏,今天多少呢?今天將近60%了。1990年,中國還沒有所謂的中產階層,今天有2.3億人了。
至於中國的互聯網人口,今天中國有2家互聯網公司,一個叫阿裏,一個叫騰訊,交替成為亞洲市值最高的公司。是兩個馬老師長得很好看嗎?是他們的智商比身在矽穀、倫敦、巴黎、東京,同時代的這些60後、70後更聰明嗎?好像不是的。
隨著互聯網人口的增加,中國一定會出現一個到兩個亞洲市值最高的公司,無非是創始人可能叫馬雲、叫李雲、叫張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會出現這個人。為什麽呢?因為我們有太多的互聯網人口了。你推出了一款網絡遊戲,在別的國家有100萬人玩,在中國可能同時在線8000萬人。
所以,人口基數、人口紅利,給很多中國企業造就了巨大的優勢。
4、技術破壁
任何一個後進國家、發展中國家,不斷進步迭代,依靠的是兩種能力。
一種是製度變革,但是有一件事情挺可惜的,直到今天還在發生,就是:製度是可逆的。現在很多民營企業家朋友抱怨,說什麽呢?說我們的政策,像個旋轉門,門開了進去以後,轉著轉著我又回來了,又像天花板,這個天花板有的時候有,有的時候沒有。這就是製度的可逆性。
但是,有一個東西不可逆,叫做技術變革。各位想想,今天中國很多的產業變革,金融產業變革、通訊產業變革、媒體產業變革,是製度變革帶來的嗎?不是的。所有的牌照,仍然牢牢地抓在有關部門手裏。但是,因為有技術的革新,使得你的很多牌照變成了一張廢紙。技術破壁,是一種新的不逆的動力。
所以你回過頭來看,這個四十年來,中國的發展,是一輪接一輪浪潮的結果。
1980年代,中國製造業的發展是一個全球化背景下產業大轉移的結果。歐美國家隨著他們勞動力成本的提高,能源價格的上漲,白領人口的增加,沒有人願意做工廠,怎麽辦呢?好,把大量的工廠騰挪到亞洲地區。剛好這個時候,中國打開了國門。所以整個80年代,中國是一個進口替代,打開國門迎接全球化的過程。
到了1990年代中期,中國勞動力成本也開始提高,製造業開始出現飽和了,這個時候出現了互聯網經濟。中國趕上產業革命的末班車,同時趕上了互聯網革命的頭班車。
從1990年代中後期以後,互聯網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改變了我們人和消費的關係、人和商品的關係、人和服務的關係、人和金融的關係,從去年開始改變了人和資本的關係。
在全球製造業產能過剩的背景下,中國又出現了中產崛起和供需錯配。吳曉波頻道在很長時間裏是新媒體領域傳播新中產者、消費升級的一塊重要陣地。我們所呼喚的、所關注的商業模式,都跟這部分有關。
同時,瞭望未來,我們看到了很多技術革命,看到了新能源革命、材料革命、基因革命等等,而這些革命又跟中國的資本和內需增長,發生著重大的應和。
你看,所有的這些變化,好像一個國家、一個人不斷往前走的過程中,老天爺在幫你。所以如果講一句開玩笑的話,1978年以來,如果有個“上帝”的話,他可能是我們中國人。大家說對不對?我們真的非常非常幸運,生活在一個好的商業時代。
所以說,我們經曆了恍如隔世的四十年。十年前我在寫《激蕩三十年》的時候,曾經寫下這樣一句話:當這個時代到來的時候銳不可當,萬物肆意生長,塵埃與曙光升騰。江河匯聚成川,無名山丘崛起為峰,天地一時無比開闊。這就是我們剛剛經曆的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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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們致敬
四十年的中國改革,我們需要向一些人致敬,這些社會階層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向哪些人致敬呢?
第一個需要致敬的是農民工。今天有一個詞叫鄙視鏈,一個階層一個階層地向下鄙視,可能在眾多階層中農民工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但是你要讓我致敬的話,我第一個致敬的是農民工,2.3億農民工。
中國的農民,在改革開放初期,通過聯產承包責任製解決了我們的糧食問題。但是他們要進入城市的時候,發覺這個國家的戶籍製度有各種各樣的限製,然後他們退回去,洗腳上岸創辦了中國的鄉鎮企業。中國城市化以後,他們又以不真實的身份進入城市,付出他們的勞動,今天仍然是中國城市化建設的主力軍。
今年年初,我曾到上海去參觀一座大樓,632米的上海中心。上海中心的負責人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我們這裏有一個安徽的農民工,磚瓦工,參與建造這座上海中心。建完的時候,他老家的未婚妻來找他,問他這兩年在上海幹什麽?那個小夥子說,我明天帶你去看一個地方,然後他們就到了浦東陸家嘴。
站在馬路對麵看著600多米的大樓,那個小夥子對他女朋友說,這個樓是我建的。但是,我沒有錢帶你進這個樓,裏麵的東西沒有我買得起的,可是沒關係,在這棟樓最高的地方,我刻了你的名字。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浪漫故事,對吧?他就是一個大忽悠。總經理跟我講,上海中心的頂樓,刻了8000人的名字,就是這些農民工的名字。所以,第一個需要致敬的是付出了他們的血汗,得到了非常不公平待遇的這些人。
第二個需要致敬的群體,他們站在鄙視鏈的最頂端,但是仍會被我們鄙視——說1個億還是一個小目標——這是我們第二批需要致敬的人,叫做企業家。
在1978年以前,大家在這個270度環屏上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存在的。1978年以前的中國沒有一家私營企業,今天多少呢?2000萬。中國今天是一個擁有2000萬私營企業的社會主義國家,這是在社會主義曆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也是所謂的中國特色經濟改革的一個重要特征。
他們在過去幾十年裏,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同時改變了這個國家。很多人覺得,這一撥人,血管裏流的血液都是金色的。我接觸過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一開始我也覺得,你們為什麽要經商,為什麽要做企業,因為愛錢。沒有一個企業家說我不愛錢的。
但是你可以發現,這些熱愛金錢的人,把企業做到一定地步的時候,所賺的每一分錢其實都跟日常消費沒有關係了。他們在相當的意義上承擔著社會責任,解決了幾十人、幾千人、幾萬人、幾十萬人的就業,這些就業者的背後就是幾十萬的家庭。
這些不確定的冒險,改變了中國一個個產業,一座座城市的麵貌。所以這些人的出現,以及容忍這些人出現的製度環境,是我們第二個需要致敬的。
第三個需要致敬的群體,大家看到可能覺得很奇怪,是我們的地方幹部。
這一部分人,在今天其實挺鬱悶的,甚至很多關於中國改革史的文章說,中國四十年改革開放是什麽呢?是人民崛起的結果。在人民崛起的過程中,有一些被革命者,一些被改革者,他們是誰呢?就是我們的地方幹部。
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回望四十年,這部分人,同樣是需要我們致敬的。
有一個詞叫做地方政府公司主義,這個詞是我們的一位老前輩張五常在他的《中國經濟製度》書中第一次提出來的。他說你到歐美國家去,隻要是有點知名度的人,一個地方的市長、州長都能夠接待你,花半個小時聊一聊。而中國的縣長縣委書記、市長市委書記,忙得跟狗一樣。
所有的縣委書記、市委書記,就是董事長。所有的縣長、市長,就是總經理,他們跟我們做企業一樣,背著KPI,我們有營業收入、利潤率、淨利潤,他們有GDP、財政收入。所以張老師說中國的情況是,每一個地方長官都把自己所在的地方當作公司一樣來經營,所以他說時地方政府公司主義。
大家看到這個很瘦的老頭子叫謝高華,他曾經在浙江中部的一個縣——義烏當過縣委書記。今天的義烏是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但你在中國地圖上看,要找一個地方能夠成為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打死都不會想到義烏,那個地方交通不好,旁邊也沒有什麽產業基礎,就是金華中部一個特別小的縣城。為什麽它今天能成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呢?
沒有什麽道理,1980年代初,就是這個小老頭,在全中國所有的縣裏麵第一個允許老百姓在馬路邊擺攤賣東西。然後下雨、下雪,擺攤的老百姓很可憐,怎麽辦?搭一個棚吧。這個棚搭起來,就是中國的第一個小商品交易市場。
中國有成千上萬的謝高華。所以有的時候你會覺得很有趣,到中國的一個縣、一個市裏去,你問他們市長是誰啊,有很多人不知道現在的市長是誰,但是會記起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某一個人的名字。
就是這些人,決定性地改變了一個地區的經濟麵貌。他們手上有比歐美國家市長、州長大得多的權力,但是同時他們的創新、他們的努力也需要比歐美的市長、州長承擔更大的責任。對謝高華來講,允許農民在馬路邊擺攤這件事本身就是違法的,他是需要拎著烏紗帽去幹這些事情的。所以我們要致敬這些拿著自己的前途去賭博的地方幹部改革者。
第四個需要致敬的群體,他們的名字叫做創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