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到幾篇文章,講述拔智齒時的痛苦,最甚者竟然動用了全身麻醉。雖然現代醫學可以從專業角度說出若幹理由,然而在我看來,拔智齒竟要全身麻醉,總有些小題大作、牛刀殺雞的味道。由此我想起自己拔智齒的經曆,那是多少帶點傳奇色彩的。
我的四顆智齒都是阻生齒,就是智齒斜在牙床裏,長到一半被前麵的牙頂住長不出來。阻生智齒疼痛難忍,隻有拔掉一途。我的前兩顆阻生智齒,是在讀大學時先後拔除的。牙醫說我的智齒長得結實,必須把齒槽骨去除一些,再把智齒鑿碎,才能分而治之取出。眼見得牙醫拿起錘子和鑿子,我的心就涼了。當時的局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硬著頭皮,聽憑牙醫在我嘴裏叮叮當當地敲。雖說打過麻藥不感到很痛,但滿頭腦被震得就像開裂一般。
有了如此痛苦的經曆,我就期盼智齒們不要長出來了,免得再受罪。誰知1977年我三十歲時,剩下的兩顆智齒還是頑強地要頂出來、卻又頂不出來。俗話說:“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但即使這樣,我也不願再去受錘子和鑿子的罪。
說來也巧,當年我出差到沈陽,家父任教於那裏的遼寧中醫學院(現更名為遼寧中醫藥大學)。他見我牙疼難忍,就說:“我們學院附屬醫院有位姓宮的牙醫,掌握指壓拔牙的絕技,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宮醫生中等身材,四十多歲。他為我檢查了一下,然後說:“好極了!你明天下午兩點準時來,我把這兩顆阻生智齒一起拔了。”從宮醫生那裏出來,我不禁有些疑惑:既然宮醫生能手到病除,為什麽非要我等到第二天,還說“好極了”?
疑惑歸疑惑,第二天我準時到宮醫生診室,見他正接待一個日本醫學代表團,有七八個人。我坐上牙科椅,日本人就圍在我前麵。宮醫生叫我張開嘴,用牙科錘敲敲兩顆智齒,讓日本人看到確實是堅固的。他用姆指使勁壓住我智齒的牙齦部位,壓了足有兩三分鍾。等我有了酸、麻、脹的感覺,宮醫生拿起齒科鉗,鉗緊智齒。說那遲那時快,我隻覺得智齒部位的牙床突然鬆了一下。幾乎同時,我就看到被拔出來的智齒,帶著兩三點血絲,呈現在日本人麵前,引起他們一片驚歎聲。宮醫生拿過棉球,囑我咬緊壓住創口。他向日本人解釋,通常每次隻能拔一顆牙,而指壓法一次可以拔幾顆牙。待我休息片刻,他用姆指壓住另一側智齒的牙齦部位,兩三分鍾後,他又鉗到齒落,拔除了我另一顆智齒。
就這樣,宮醫生不打麻藥,不鑽洞,更不用錘子和鑿子,僅憑一把齒科鉗,十分鍾就拔掉了兩顆堅固的智齒。我幾乎不感覺疼痛,隻出了少許血,用棉球咬壓幾分鍾即止住,三小時後便可進食,未服藥物,也沒有後遺症。這就是我親曆的指壓拔牙,該算得是絕活吧?
那天的指壓拔牙演示圓滿結束,沒想到又添了一段“餘興節目”。陪同日本客人的官員,正被牙痛困擾,就請宮醫生順便看看。宮醫生檢查後說有三顆病牙無可救治,隻能拔除。這一回我改變了角色,得以在旁邊觀察,隻見這位六十多歲的官員,滿嘴牙齒被香煙熏得蠟黃。那三顆搖搖晃晃的病牙對於宮醫生來說,簡直如小菜一碟,連指壓的時間都短得多。宮醫生的手法極為幹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須臾之間,三顆黃牙已躺在白瓷盤中,日本人又發出驚歎聲一片。
宮醫生的這個絕活,被遼寧中醫學院列入保留節目,經常向到訪的外國客人演示。為了使外賓信服,演示中要拔的不能是搖搖欲墜之輩,最好是堅固的牙齒。宮醫生的難處就在於演示當天,不一定有合適的患者。前一天他正為此發愁,怪不得見到我,要連聲說“好極了”。
我所經曆的指壓拔牙,與麻醉拔牙相比,真是大異其趣。也許美國的牙醫對此持懷疑態度者居多,說實話,我若不是親身經曆,大概也不會相信。很明顯,指壓拔牙之所以可行,關鍵在於指壓能鎮痛。因此我查閱了一些資料,原來指壓鎮痛是老祖宗留下的絕技,據考證1851年清代名醫吳亦鼎的著作《神灸經綸》就有記載。
指壓拔牙須根據牙齒的部位來選擇指壓穴位:拔上前牙時,指壓同側的四白、顴廖;拔上磨牙時,指壓同側的下關、顴廖;拔下前牙時,指壓同側的承漿、頰車;拔下磨牙時,指壓同側的頰車、喜通或翳風下一寸。用拇指或食指按住相關穴位,采取按、壓、揉三種手法,用力壓迫穴位1至2分鍾,待患者感覺酸、麻、脹、重,即可拔牙。牙齒拔除後,再輕微揉動穴位1至2分鍾,以消除局部的不適感。
指壓拔牙的優點,據介紹有三點。一是操作安全可靠,一般沒有副作用和禁忌症,對高血壓與心髒病患者,在嚴密觀察和慎重操作下,也能安全拔牙。二是患者不感覺疼痛,拔牙創口出血較少。三是方法簡便,不需專門器械和藥物,易於掌握,特別適用於農村及作戰前線。當然也有不適宜指壓拔牙的情況:如果病齒開裂或斷掉,或者阻生的智齒未突出牙齦,就不能用指壓法拔除,還得靠麻醉法拔除。
至於為我實施指壓拔牙的宮醫生,大陸媒體在1979年有過專門報道,稱他“先後用這種拔牙方法醫治病例一萬多例,有效率達百分之九十七以上。還為來我國訪問的十幾個國家的外賓拔了病牙,受到國際友人的讚譽。”如今宮醫生早已過了退休年齡,不知道他的這一手絕活是否後繼有人。指壓拔牙如能得到發揚光大,必能造福世界上更多的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