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從政經曆之一: 都市規劃委員會主席
(2013-06-01 11:3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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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三十五年前有什麽夢想還能夠殘存到今天的話,可能隻有空泛的自由和民主兩個概念了。 不過,我現在的狀況是用盡激情和政治藝術填實這兩個抽象的概念,用每個小時累積的生活編導一個隻有在美國才有的夢想: 我們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一個民選,民有和民治的代理人••••••政治家。 我的夢想是成為第一個在美國當選的,來自中國大陸的民選官員。 我正在向著這個目標努力,每天早上睜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敗選舉中可能的一切對手,贏得選舉。 我的夢想就是要在美國這個“民主”的社會參政,以他們的民主方式當選和“為人民服務”,讓美國人眼裏的來自“不民主”的中國來的中國大陸人在他們的土地上和他們的政治舞台上大搞一番“民主”。
在美國,從平民白姓到總統的公職升遷大致路徑是,巿級委員會委員,競選學區委員或巿議員,縣議員,過渡到卅眾議員,參議員,聯邦眾議員,聯邦參議員,總統。 我來美國後一直在中國人圈子裏打轉轉,最近五年才開始參與地方政治事務, 結識各路人馬,參加其它族裔的節日,白人,黑人,印度人,日本人,我都喜歡和他們一起共事,每一個陌生人都會給我帶來新的視野,多認識一個人也就可能多爭取一張選票。 我從政的起點是從城市規劃委員會開始的。 美國的巿府,大都設置一個規劃委員會,代表民意對城市發展的決策形成谘詢意見或甚至擁有否決權。 規劃委員會是很有影響力的機構,凡巿內民房改建,商業開發,土地用途變更,都必須過規劃委員會這一道關。 2009年的區域汙水處理委員選舉中敗北後,我又迎來了一個機會,2010年底,巿府的規劃委員會出現一個空缺,我猶猶豫豫地申請了。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委員會的每個決策都直接影響到巿民生活中的財產:房地產。 商業中心開發和規劃,影響房地產的價值和居民生活質量,利益衝突尖銳,權力也大,影響力持久。 全巿一共十七個人申請,我在第一輪麵試和投票中勝出。
在四年的任職期間,規劃委員會每兩周要舉行一次公聽會,審議評估所有土地開發項目,投票決定是否可以動工。 我今年(2013)是規劃委員會的主席,手頭待議的項目有舉世矚目的蘋果公司總部大廈的興建,我居住的城市名字是 Cupertino, 沒有名氣,但世界無人不知蘋果公司。 從網上捜索一下這座宇宙飛船型狀,全玻璃,造價四十四億美元,為一萬八千名蘋果職員建造的大廈,你們也許可以感受到這個龐然大物的壯觀。 作為蘋果公司的地主,全市一半的稅收來自蘋果公司。 城市規劃委員會由五人組成,為城市的議員提供谘詢或成為項目最終決策機構,大型項目隻有谘詢權,巿議會有權否決。這五個委員,均由市議會委任,任期四年,最多連任兩屆。 作為主席,權力僅限於掌控公聽會的議事程序和發表見解的時間和秩序。當然,每次開會要坐在正中間,這時,你會感到自己決策和推理的結果將影響別人的生活和商業成敗, 公正,智慧與否,老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每個決策,具體而公開,每句話都記錄在案,供人民秋後算賬。 所有項目,不僅有文字記錄,還必須全程實況電視轉播,每個巿民即使不到巿政大廳,也可以通過地方公共電視頻道觀看我們的公聽會,網上也可以回放曆史上所有的拍板定案的項目。 按照投票記錄,選民可以了解我是偏向開發商,還是鍾愛寧靜小鎮的未來領導。
美國城市土地開發項目流程是開發商送項目審批,巿政府規劃局和開發商一起完成所有法律規定的程序,然後到我們五人規劃委員會審批,通過後就可以動工了。 五個規劃委員,不做任何具體業務,隻是審議項目,投票表決。 當然,其中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決定項目的生死,委員之間禁止討論審批中的項目,任何傾向性的事前表態將會把自己擺放在違法亂紀的風險中, 立刻會遭到彈劾。 因此,我們投票前,沒有人可以準確預知結果。五個委員,來自民間,職業不同,彼此幾乎互不往來,隻在公聽會上發言,獨立分析每個項目,每人在投票前要闡述自己的觀點和立場。 開發商和任何市民人都可以申請發言,議論項目的利弊得失,以說服委員投票於有利於自己的立場。 往往在有大項目和公共工程時, 巿議會大廳座無虛席,聽證會也可能一直延續到深夜,確保人人都有表達意見的機會。項目開發商發言可以達到十五分鍾以上。可是,一般民眾發言時間不得超過三分鍾,如果是民宅改造項目,影響隻局限在周圍鄰居幾戶,公聽會就十分冷清,快速。往往在不到一頓晚餐的時間,一個項目的申批就結束了。 規劃委員會的工作是業餘義務性質的,公聽會都在晚上,巿府提供給我們的福利就是會前的一頓外賣便當。 這樣位高權重的職位,卻是由民間大眾代表決定,看上去匪夷所思,但卻和陪審團製度一樣,經曆無數現實考驗,公平公正地把美國的民主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智慧在民眾中,理性在辯論中。我們的權力在實況電視轉播中完全曝光,所有推理和決策都記錄在案, 違背常理的投票可能暴露背後的利益鏈條,串通一氣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受賄的結果是斷送一生的政治生命。 從事公職的人,這樣的念頭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而公布收入來源則是天經地義的例行簡單程序,任何從事公職的人,哪怕是我們這樣的義務公職,也要每年披露自己的收入來源,接受審查。 在這樣完善的法製製度中,沒有機會,也沒必要去接受賄賂,開發商也沒辦法行賄所有的委員會委員,腐敗無土壤。 我在申請該職時曾高調自薦中國城市規劃方麵的學識和經驗,以及美國賓大的區域經濟碩士和加州法學學曆。 兩年多的經曆,我不得不承認,隻有經曆過利益主體之間的公開衝突和辯論,才能在博弈中找到相對的公平,個人的學識和精英意識與找到最佳城巿發展策略也許有借鑒,但具體到項目,規劃委員的任務是將利益衝突公開化,引導充分討論,最後再下裁判。問題都攤在桌麵上,仇人們輪流用麥克風爭取我們五個人的選票。但無論輸贏,投票後在門外還是要握握手的,我看到民主的文明和對程序的尊重。
中國人喜歡臨時抱佛腳,有項目要審批了,每天打電話約飯局。可惜我們從不會赴宴,頂多喝個咖啡。 其實,中國人的項目大都很好,往往自己擔心過不了關,我至今隻有一個項目沒有放行,而且是個遠親,他叫了一幫朋友,企圖阻止鄰居蓋新房,但理由實在無法自圓其說。 我想,這家夥永遠不會投我一票了。 比較而言,平時對社區事務的關心程度,香港人最文明,公益活動的參與恰如其分,台灣人熱心。大陸背景的同胞,較少參加多民族的文化和政治活動,隻局限在同鄉會,校友會和幾個排外性很強的小團體裏。 也許當年香港和台灣人也是這樣過來的, 需要一段過渡吧, 畢竟我們來美國的時間還短。 中國人辦的項目,如 教堂,學校,小生意人的項目,我盡可能想辦法證明其合法性,甚至可以特案處理。 大公司和大開發商,則往往願意向市民妥協,為項目不惜花費巨資支持公益。 我們這樣的美國小城市,如果沒有大公司的讚助,很多文化活動就沒戲了。 像蘋果公司,每年都默默捐助很多項目,但不允許掛名。 穀歌在隔壁的小城,山景城,卻是大張旗鼓地做好事。
公聽會的反對浪潮是永遠存在的,項目牽涉愈廣,反對的調門就愈高。 綜合考慮開發商的實力,我通常可以引導雙方化解衝突, 妥協方案有時當場就可以找到, 用開發商的銀子辦公益可以減少許多磨擦和阻力。 中國人辦教堂,有錢就買房地產,在用地分區上,公聽會時,一下來就黑壓壓一片,排隊念一樣的稿子。 每人三分鍾,靠著陣式和時間,一次過關。投票通過後, 看著他們在大廳外笑臉相迎,我真的開心。 除了這個無薪水的業餘工作外,我還擔任本市曆史協會的副主席,亞太公共事務聯盟北加州執行長,飛揚藝術團主席,扶輪社和商會,也必須每周參加午餐會。 除了掙錢外的時間,都在為人民免費服務了。 想當民選的官員,隻有先付出,而且要付出許多年,結果卻是未知數。 挑戰和樂趣就埋在這樣的神秘土壤裏,明年(2014)十一月4 號中期選舉時就可以見分曉了。 我的對手包括哈佛法學院的畢業生,社區大學校董,和許多還不知道的敵人。 結果大不了就是落選,人生就是要玩一把心跳,政敵的虎視眈眈和他們的業績,逼迫我要為選民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社區生活中的每個朋友,和一個個親手組織的社區公益活動,累積著一張張選票,它遠遠超過自由和民主的抽象概念。 這樣的草根行動雖然比思想謙卑,但更紮實地鋪墊著我的人生。 每天像陀螺一樣的旋轉,其樂無窮。 與金錢魅力不同,政治魅力更有人格和精神力量。 我愛美國的原因是: 我的美國夢是自己可以圓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