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酒坊

我欣喜地看著萬家燈火,知道自己回到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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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再見,中國。不再見。

(2012-07-21 05:38:22) 下一個

 

經過一整天的飛行、停留、飛行,飛機終於到達了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五十歲的李陸禹獨自一人走下飛機,先到洗手間好好地洗了把臉,用手抹了抹額角有點灰白的頭發,又整理了衣領和褲腳,直到自己滿意了,才慢慢地走出來,拿上行李,打車回家。準確地說,他要回的,是他父親李錦元的家。 

這是李陸禹今年內第三次回國了。從兩年前老父親中風開始,陸禹就申請了赴中國多次往返簽證。他很清楚,父親這個時候多麽需要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在身邊,而他隻能回來陪上兩三個星期又匆忙趕回澳洲。李陸禹在澳洲已經生活了二十來年,妻子、孩子都在澳洲。在這個節骨眼上,兒子正準備高考、女兒正籌備婚禮,而妻子必須要留下來照看他們的餐館。陸禹恨不得找把斧頭將自己劈成兩半,一半飛往中國,守護在老父親的身邊,另一半留在澳洲,幫幫那每天忙裏忙外、後背越來越弓的妻子。 

李陸禹的父親李錦元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帶著一腔熱血從印尼返回祖國大陸的“有誌青年”之一,在北京海澱區的一所中學當數學老師。人生地不熟的他除了教書一無所長,在這個崗位上一幹就是一輩子,直到退休。 

當年和李錦元一起回中國的,還有他的哥哥李沛元。李沛元卻沒有弟弟那種對祖國的一腔愛國之情,很快悄悄地輾轉去了美國。如今,李錦元的兄弟姐妹遍布幾大洲,唯獨他一人堅守在中國。 

李陸禹八十年代末隨著出國熱來到了澳洲,打拚了五、六年才將澳洲永久居民身份熬下來。安定好生活後,陸禹想接父母來澳洲,父親卻總是說:“當年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中國,中國挺好的。現在我哪兒也不去,要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再後來,陸禹的母親患了糖尿病,腿腳常浮腫,想來澳洲看看孫子孫女也無能為力了,陸禹隻能每一兩年帶著孩子們回國看看爺爺奶奶。直到陸禹的母親病故,李錦元的健康狀況也開始惡化,陸禹終於打消了讓父親來澳洲的念頭。 

印象中,父親李錦元是一個很爽朗的人。他從來沒有對孩子談起過文革時自己曾受到的質疑和衝擊,陸禹當麵問起時他也隻是淡淡地說一句:“荒謬啊,我不理他們。”他不擅長交際,也不會利用自己的特長謀利。別的數學老師常常利用課餘時間補課,收入超過工資,而父親卻總是義務給學生補課。他們住在學校分的一棟單元樓裏,一住就是幾十年。 

李陸禹拎著行李走在這棟老單元樓的樓梯上。走道裏很黑暗,牆麵上斑斑駁駁貼的都是小廣告,水泥樓梯也有點磨損了。保姆阿玉打開門,陸禹走進家,看到了自己的老父親。 

兩個月不見,老父親的狀況顯然更糟了,坐在躺椅上連頭也抬不起來。兩天前阿玉打電話來說,伯伯吃飯時突然嘴角抽搐,然後就開始嘔吐。陸禹明白這是又一次中風,連忙聯係航空公司買了一張最早的機票,趕了回來。李錦元看見兒子,嘴角動了動,含糊地說了幾個字,算是打了招呼。 

晚上吃飯時,阿玉告訴陸禹,周圍的鄰居大多都搬走了,附近的幾棟老單元樓要拆遷了。前天伯伯中風時,她都叫不到人,跑到隔壁單元才找到一個人幫忙。“大哥啊,您不在,周圍人又少,下次再有什麽事情找人很難啊。要想想辦法,我們是搬個地方還是怎樣啊?”阿玉顯然承受了很大壓力,說話聲顯得很激動。陸禹聽到了父親含糊不清的喊聲,似乎有話要說。陸禹趕緊湊過去,卻聽不清。 

經過一夜沉睡,早上起來時陸禹頭腦清醒了點。他走進父親的房間,看見父親躺在床上,用那隻還算靈活一點的右手招他過去。“兒子,”李錦元清楚地喊出這一聲時,陸禹有點驚喜,走過去坐在父親的床邊,聽他說話。 

“兒子,我,不久了。”李錦元艱難地說。陸禹突然明白父親這是要交待後事了,喉頭突然哽咽起來,忍不住跪在父親的床前,將頭湊得更近。 

“兩件事。房子, 不要了。拆遷款到帳,給小文、小武。”李錦元伸出右手食指,斷斷續續地說。 

“不,爸爸,不要給小文小武。我要在北京買個新房子,等你好了,我們一起搬進去。”李陸禹哭著說。 

李錦元豎起右手,給了陸禹一個阻止的手勢。 

“火化,不留骨灰。”李錦元伸出右手兩個手指,顯示這是他交待的第二件事。 

“爸爸,別說這些,別說這些。我要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美國看大伯,去英國看姑姑。然後,我和你帶著媽媽的骨灰,去印尼,拜爺爺和老太爺。。。”陸禹泣不成聲,趴在父親的床邊,灰白的頭發在白色的床單上顫抖。 

“咳。。。”李錦元長歎了一口氣。喘了半天,才艱難地說:“不留骨灰,不回印尼。你要聽。不聽,滾。”李錦雲使盡渾身力氣,揮了一下右手,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爸爸,我,聽。”陸禹心痛欲裂,跪在父親的床前痛哭不止。 

三天後,李錦元就因為中風引起肺炎並發症離開了人世。 

李陸禹將父母親的骨灰合並,撒在了北京西北櫻桃溝的崇山峻嶺中。一陣風吹來,父母的身影消逝無蹤。李陸禹將撞碎在一塊石頭上,對著這清冷的山穀磕了三個頭,抹幹臉上的淚水,起身,回家。 

陸禹讓父親的幾個老朋友幫助處理了一些遺物,剩下的,除了少數帶回澳洲作紀念的之外,扔的扔,送的送,阿玉也得了不少東西。問起阿玉的打算,她說想盡快回河南老家。這幾年為了照顧伯伯,也為了多掙些錢,她很少照顧到自己快上中學的孩子。為了感謝她,陸禹多給了她兩千塊錢。阿玉道過謝,拿上行李,趕火車去了。 

家裏空了。這裏也即將被夷為平地,建起一幢幢新的大樓。臨離開前,陸禹在北京城瞎逛,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當年的學校。中國,對陸禹來說,還剩下什麽?如果下次再回來,他是否要住在酒店裏,像一個遊客一樣,拿著一本新版地圖在自己生長過的土地上東張西望? 

他忘記了問父親,給他起名“陸禹”,一個不能治水的大禹,是不是代表了他心中曾有過的遺憾?而現在,這個答案再也找不到了。那個曾經滿腔熱血報效祖國的人,就這樣來過、生活過、笑過、走過,不留痕跡。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停在跑道,即將起飛。請您再次確認您的安全帶已經係好,謝謝合作。”頭發灰白的陸禹再次看了看機窗外的風景,收回視線,抹了抹臉上的淚。淚是有分量的,流出來,李陸禹似乎泛起了一絲輕鬆。 

再見,中國。或許,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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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x瀟瀟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文筆讓人敬佩!短短的文字表達了很深的意義。
“他是否要住在酒店裏,像一個遊客一樣,拿著一本新版地圖在自己生長過的土地上東張西望? ”我們現在就是這樣,但我們有新的家園,而對故鄉的人們而言,他們對失去的,和得到的能夠認同,快樂就好,我們就算拿著地圖找不到家也行。
讓我們的故土和文化,多留一些在照片和文字中好啦:)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潔兒的評論:
多謝留言。正如雪球所說,我不知道您怎麽看出我的潛意識了。而且我承認或否認都很難。事實上,我本人的生活和背景與陸禹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個人對祖國沒有任何埋怨,而且很高興每過幾個月就可以回去腐敗一通。我的朋友們都知道這一點。但我想,李陸禹這樣的人有資格埋怨,尤其在離開祖國的時候會充滿傷感。感情充沛的人與大大咧咧的人當然不同,這一點沒有什麽可討論的。如果我描寫他的時候能讓讀者看出他的潛意識了,這或許對我是一種肯定。謝謝你的討論。
潔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snowball123的評論:你如果細看,您可以看到我這句話後麵滴解釋:我指的是她木想表現,但讀者卻能感受到滴東西,您不也感受到了嗎?不然您怎麽會同意我的那個評論捏?>.<,您不同意這個詞,可能您語文比較好,能找的到更好滴詞,以後有空向您學習。恩,好了,一時興起說了下感受,又木啥原則問題,解釋過就撤勒,晚安。
潔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snowball123的評論:你如果細看,您可以看到我這句話後麵滴解釋:我指的是她木想表現,但讀者卻能感受到滴東西,您不也感受到了嗎?不然您怎麽會同意我的那個評論捏?>.<,您不同意這個詞,可能您語文比較好,能找的到更好滴詞,以後有空向您學習。恩,好了,一時興起說了下感受,又木啥原則問題,解釋過就撤勒,晚安。
snowball12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潔兒的評論:

這就有一點莫須有了,你從哪裏聞到她的潛意識了?博主否認也不對,不否認也不對。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

潔兒你的評論我倒是同意的,不要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論點。
潔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蘇顏坊的評論:就如我在我的評論中所說,你自己肯定沒有感覺出來這點是勿令質疑的,人總是有潛意識的,自己寫的不一定是表現出來的,常言說旁觀者清,所以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不然也不會有下麵那麽多看後和我有些感覺相似的觀眾和你來來往往的評論了,是吧?但這不妨礙你的小說是不錯的小說。你講的你要表現的大家也是理解的,隻是大家討論的重心是在於主人翁的感情產生的過程和基點。以及給大家帶來的感受。
另外,因為你的小說是圍繞李陸禹的感覺寫的,所以我們大家也是基於主人翁的感受就事論事來評論的。因為我想很多人會有同感,和主人公一樣有深沉抱怨感的人在身邊很不少見,說真的,也是比較糾結和令人厭煩不的一群人。和和。謝謝你提供這個討論平台,,也謝謝你認真地回複每個評論,這種認真專業精神是很令人欽佩的。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潔兒的評論:
謝謝你的解釋,我想我明白了你得出這些結論的依據。
千把來字的小小說其實很難把各種情緒說清楚,隻能講述一些情節,其他的讀者自己去體會。您體會出深刻的抱怨感覺,或許並不是我想表達的,但謝謝你告訴我。
每個人的體會都基於自己的生活經曆。我想,這裏描述的兩個人,並不完全是和我們完全一樣的出國者。李錦元的上一輩和親戚都不在中國大陸,他是唯一堅守者。還有一點我很含糊的描述了的:他的哥哥李沛元從印尼回中國後很快就離開了,這裏我想暗示他們在中國境遇並不好。另外還有我提到的他在文革中因海外關係被質疑。事實上當年那一群華人裏有不少這樣遭遇的人,所以改革開放一開始就找機會再次出國了。我刻意描寫了一個破單元樓就是想表達他的並不風光的境遇。李錦元有一些理想主義色彩所以不介意他經受的考驗,但他的兒子就更現實一點。現在,父母不再在中國了,童年的記憶也沒有了,祖父、曾祖的墳在印尼,親戚都在其他地方,中國實際上對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感情意義。所以他才會不再想回去了。這是我想表達的。
至於你留言裏對李陸禹的善意勸導,我隻想說,首先,我寫小說但不負責給人生活指導,我也不認為您的指導對一個虛構的人物有太多意義。其次,我們不是老外,老外的曆史短、祖籍觀念弱,更何況老外的觀念也並不統一,正如你我的觀念不同一樣。
再次謝謝你的討論。
潔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蘇顏坊的評論:文中主人翁所表現的國家成為一種符號和因此而產生的成為自己自小成長的地方變化後的漸成路人的疏離感和惆悵感不可否認是不少的部分華人的感受,而這種感覺細品之下深層的感覺其實有一種深刻的抱怨感覺,這可能不是你原意想表現的,但卻是這篇文章所表現出來的另外一種也許你自己都沒有感受到,但讀的人卻能體會到的一種情緒,作為旁觀者,我覺得也許這也就是為什麽chrisben會這樣評論你的緣故吧,而這也是饒恕所感受到的那種不同的情緒感受的根源,這也是我感慨的來源,因為我也很不喜歡這種情緒,我常跟醬感覺的朋友說,你要覺得惆悵,那就去參與才能親近。別老止於莫名的惆悵,之所以會感覺被當成外人(如注冊所評論)就是因為自己選擇成為外國人卻還期待有本國人的待遇,所以有傷感,有惆悵,心底深處其實就是一種抱怨,而越這樣就越疏離,可公正的想下,疏離就是自己選擇的。憑什麽你吃了鍋裏的別人還該給你留著碗裏的呢?你如果選擇不參與,疏離,那就別抱怨惆悵,象老外的灑脫(老外真接觸深了,其實是很有鄉土概念的,隻是想清楚了),如果無法擺脫眷念,就從自己開始去體會,去理解去做些什麽,去重新參與,這也是我後半段評論所說的趨。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宣宣的評論:
嗯。有時想想,要是我的後代在我中年時又移民到別的地方去,那在澳洲的我就像在中國的李錦元一樣了。。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chrisben的評論:
不是我沒有看懂您的留言,就是您沒有看懂我的小說。謝謝來訪。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潔兒的評論:
您前半段對陸禹的評論,不錯,作為兒子他本可以做得更好,不過這個不是我文章的角度。後半段我沒有看懂,好像跟我的小說沒有太大關係。謝謝留言。
宣宣 回複 悄悄話 看完,心裏好沉重!
潔兒 回複 悄悄話 如果真的孝順父親,又是開餐館的,怎麽會讓他父親一直住在破宿舍樓裏?最討厭這種自己不盡義務,把義務推給社會然後還振振有詞的人,就是因為中國很多這這種人,中國社會才會這麽浮躁。這次西部走了一圈,去年走了川藏高原,都是印象中很窮的地方,有驚人的變化,說真的,開始有點同情共產黨了,,發現在國外一堆人都不敢想這社會能為我做什麽,為什麽一回到中國就大爺似地要求這要求那呢?要是中國社會每個人都想我能為這社會做什麽而不是社會能為我做什麽那才真能成和諧社會呢,否則再富這社會都是貪婪和畸形的。
chrisben 回複 悄悄話 這種文章看著都很反感。就是那種心態。中國太差了。大家能回來,就得感恩戴德,如果沒有好好對待,就欠大發了。就是這種心態。
不正常。國家於個人,並不是您想象中的這樣,粘稠不可分。大家的關係也是平等。不管哪一方和哪一方,都首先是兩個個體。看看西方國家的人與人,人與國的關係和定位。這樣更加文明,更加自由。中國人文的東西太多,造作的東西太多。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awr的評論:
熱個身就開工。嗬嗬。多謝哈。
awr 回複 悄悄話 洄遊記不寫了嗎?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仲伯由序的評論:
多謝你的留言!
我的感想,假如一個人到老還有好的身體、一起多年的朋友、風雨相伴的伴侶,他/她就是非常幸運了。即使沒有離開中國,大城市裏的人能同時擁有這些也是一種奢侈。我們在國外,心中有一個“符號”可念,而沒有遠離故鄉的,卻連符號都沒有。看明白後卻不能得到的痛苦,和不珍惜甚至痛恨擁有的痛苦,哪一種更苦?我們總想找到一種不變的東西,而不變的隻有親情。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沉魚的評論:
非常同意你的觀點!澳洲雖然曆史不長,這幾年隨著經濟的發展也不斷有新建築物,但很多老建築也保護得很好,尤其是道路幾乎不變。尋找舊的建築是為了尋找自己小時候的記憶。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henry996的評論:
多謝來訪!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注冊很麻煩的評論:
問好注注。對,你詮釋的正是我想表達的。多謝!
蘇顏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饒恕的評論:
這個問題,我是這麽看的。解放後出生的人,受到的愛國主義教育太多,從小聽“一條大河”長大的,這種情緒已經植入了心裏。其實這些人並不適合出國,但80年代有一段時間的“崇洋”文化,政府當時也有一些引導,加上追求舒適生活是人的本能,於是糊裏糊塗地來到他鄉。等生活安定後,骨子裏對文化認同的追求又開始蘇醒,於是產生迷茫。老外從來沒有受過愛國教育,“國家”“故土”的概念淡。你覺得呢?
饒恕 回複 悄悄話 太中國情緒了。我跟老外聊天時發現他們很少有這樣的情緒。普遍都是想念家人,如果家人不在,也就不想念什麽了。很少有我們這樣對一個地方的傷感。不懂為什麽會這麽不同。

現在我靜心想想,不就是搬家嘛,搬到哪兒都一樣,從農村搬進城,小城搬大城,中國搬外國,呆在哪兒舒服就是哪兒了,什麽時候想回老家看看就回去看看,想再搬回去就搬回去,多傷感也沒什麽用。當然,老人在家鄉的話肯定是要多多回去探望的。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太能表達海外遊子的心聲了,許多海外的大陸人不久就都是陸禹,父母都走了,出生成長的地方已麵目全非,回國還要邀請函,成了被認為的外國人,心痛之餘也隻有不得不對中國說再見了。
henry996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好文
沉魚 回複 悄悄話 不需要那麽長時間,10年,我就已經成了遊客了。女兒說想看看我高中什麽樣子,我說好啊,下次回國帶你看。結果上網查了查,滿以為會勾起回憶,結果照片一看。短短十年,以前的教學樓早就不在了,學校早就改建得麵目全非,找不到半點過去的影子。我失落了很久。我女兒在法國讀的幼兒園,同班的同學裏麵,一直居住此地的,常常有祖孫三代都在這裏讀書的例子,幼兒園外部從未變過,隻是裏麵不斷裝修,還常常有老人來接孩子的時候找找自己童年的回憶。仿佛不管你去得有多麽遠,多麽久,這裏永遠都等著你。我不過高中畢業14年,大學畢業10年,不要說我的幼兒園,就是我的大學都沒有半點過去的影子了。倒是我在法國念的學校還是老樣子,還能帶著女兒去看看我當年讀書的地方。這真是反認他鄉作故鄉了。
仲伯由序 回複 悄悄話 很有精神內涵的微型小說,耐人尋味。讀罷,心中有著沉重的感覺。
“中國,對陸禹來說,還剩下什麽?如果下次再回來,他是否要住在酒店裏,像一個遊客一樣,拿著一本新版地圖在自己生長過的土地上東張西望? ”不僅對小說中的主人公,陸禹是這樣的,換成了我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時間不會太久,也差不多會是這樣的。祖國,成為一種精神上的寄托,符號的意義越來越濃厚。中國,變化的太快,太快了,隨著缺乏精神底蘊的建築群鋪天蓋地的湧來,將曆經數十代人們積澱下來的人文道德覆蓋的麵目全非。每每回到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收獲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原有的記憶和往事,隨著物非原物,連昔日的朋友也變得不易交流了。滾滾而來的物質欲流,衝垮道德堤壩,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情。這就是現實當中的中國。除了親情越來越難以割舍之外,對祖國的留戀,是越來越淡薄。這是大勢所趨,還是我遠離故土多年,所釀成的大錯?我時常在問著自己,尋求著能夠心安理得的答案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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