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遊記（五）把痛苦留給自己

說起來，誌明第一次見到婷婷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作為外地學生，他提早到學校報了到。第二天中午他拿著飯盆去食堂吃飯，手裏捧著一本書。興許是書太精彩了，他拿飯盆的手一鬆，“咣當”一聲飯盆就掉在了地上。剛想去撿起來，往前走的右腳來不及收回，卻踩在了飯盆的邊緣，“咚、咚、咚”幾聲，飯盆頓時搖搖晃晃滾出去老遠。“哈哈哈。。。”從他的身後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他回頭一看，是一高一矮兩個女生。高個的女生笑咪咪地看著他的時候，那個矮個的就過去撿起飯盆遞給訕訕笑著的他，兩個人然後走開了。 

直到上課以後誌明才知道，她們是跟自己一個班的新生。那個高個女生叫柳婷婷，學習優異，溫文爾雅，來自北京某軍區大院。她出身高幹，母親本是文工團的職員，比父親小近十歲。婷婷繼承了父親的智商和母親的美麗。那個矮一點的叫淩波，是山東人，性格豪爽粗放，按照她自己的說法是“肯定是判卷子的搞錯了，我才混進了這個大學”，這個豪爽的淩波後來得了一個外號“涼皮”。這兩個女孩，一個後來成為了他的女朋友，另一個成為他的女哥兒們。 

婷婷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大二那年，婷婷的父親不幸因病去世，她傷心了很久，是誌明和淩波的支持才使她逐漸走出低穀。大四時，婷婷的母親知道了婷婷和誌明在談戀愛，頓時大怒。按照她的想法，婷婷的父親去世了，更應當找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女婿，以後的生活少受點委屈。而出生貧寒的誌明顯然達不到這個要求。 

婷婷的堅持終於惹惱了母親，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母親當著“涼皮”的麵，一個巴掌就扇到了婷婷的臉上，怒吼道：“你要是不把這個男朋友斷了，以後不要再來見我！”生氣中的女人可以有這麽大的力量，婷婷竟然被她扇倒在地，涼皮在一旁看得幾乎魂飛魄散。 

婷婷坐在地上哭了一會兒，等母親走開後，涼皮扶起婷婷，隻聽見婷婷咬牙切齒地對著關著的房門說：“好吧，那我走了。您自己多保重。”她回學校後周末不再回家，放假了就跟涼皮回山東老家玩了大半個月才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畢業分配後婷婷直接就搬到了單位的宿舍裏，沒事堅決不回家。 

誌明沒有得到進京指標，雖然他的老師，那個很欣賞他的楊懷謹教授也很努力地幫他。最後，他回到家鄉的省城某銀行工作。婷婷始終沒有放棄這份感情，一封封信從北京飛來，訴說她的思念，然而，巨大的差距使得誌明決定放棄。他連寫了幾封信告訴婷婷：“忘記我吧，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誌明深信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把痛苦留給自己，讓婷婷有機會去尋找更幸福的生活。 

再回到北京是一年以後一次小規模的同學聚會。婷婷有事晚一點才來，等她趕到的時候，誌明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與同時在場的涼皮勾肩搭背。涼皮本是粗放人，看到婷婷的臉色時卻也不免有點尷尬。酒歡客散，誌明拉著涼皮與大家一一道別。婷婷跟同學們告過別轉過身來，卻看見那無法相信的一幕：誌明與涼皮當街擁抱著！ 

婷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倆，誌明顯然是醉了，然而涼皮卻沒有掙紮。一切似乎無可置疑：誌明和涼皮走到了一起。高傲的婷婷自己離開了，卻在誌明回省城後寫來一封又一封的信質問，然而誌明和涼皮都選擇了沉默。婷婷終於放棄了，心中長久留下被最愛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背叛的傷痛。 

婷婷並不知道，誌明看著婷婷跟其他同學告別時，突然就把涼皮拉過來抱住，頭伏在她的耳旁，一遍又一遍，含糊不清地說著：“淩波，幫我。淩波，幫我。抱我一會兒就好。”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哽咽到喘不過氣來。很久沒有被叫大名“淩波”了，涼皮有點驚訝。她配合地抱著這個幾乎支撐不住自己身體的滿身酒氣的大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麽。她什麽也沒有說，默默地選擇了支持。 

涼皮實踐了她的承諾，沒有對婷婷解釋。可是她內心卻始終不能釋懷，從此斷絕了與誌明和婷婷的聯係。就這樣，誌明放棄了婷婷的愛，也失去了涼皮的友誼。 

想到這裏，誌明的眼睛濕潤了。跟婷婷戀愛三年，北京的很多古跡、公園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玉淵潭的櫻花樹下有婷婷的笑臉，天壇的回音壁有婷婷的細語，他們一起爬過香山，一起到過慕田峪。大四的某一天，同學們都忙著找工作，整個宿舍樓靜悄悄的。婷婷獨自來到了他的宿舍，在一個熱吻後，婷婷紅著臉對他說：“如果你想，你可以。。。”誌明頓時像被點燃一團火，他把婷婷放倒在床上，開始撫摸她的每一寸肌膚。然而就在那時，他的腦海裏竟然飄過婷婷母親的臉，似乎憤怒地瞪著他。他頓時清醒過來，坐起身。他吻了吻婷婷的頭發，扶起她，給她把頭發整理好。婷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笑了笑，什麽也沒說，低著頭就離開了。 

十幾年了，誌明可以忘記生命中的許多細節，卻始終揮不去記憶中那張紅撲撲的美麗的臉，帶著羞澀的表情。她說過：“如果你想，你可以。。。” 

誌明正陷在往事中戚戚艾艾，突然聽到了敲門聲。心底像被撩撥了一下，他意識到門外可能是誰。他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正是柳婷婷，穿著紅色的T恤衫和白色的長褲。紅色上衣映襯著她的臉，顯得紅撲撲的。誌明心中的火焰“騰”的一下被點燃了。他仿佛又聽到了一直縈繞在他心上的那個聲音：“如果你想，你可以。。。”這次，他不再猶豫，一把將婷婷拉進房間，關上了門。

 

 

 

（本故事純屬虛構，朋友們無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