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奶打撲克

奶奶95歲了，我是她最疼愛的孫女。自從爺爺2019年腦梗住院，我就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除去有幾次晚上加班到深夜，實在沒時間打。

奶奶每天早晨八點多起床，中午吃完飯從一點多睡到四點多，晚上一般七點多就上床了。人生暮年，奶奶吃的越來越少，覺越來越多，每天也不愛動，總說坐著累，想躺著。

奶奶眼底老化，去看眼科，大夫說沒辦法回家吧，奶奶回來特別不開心，說他們不管我不給我治。我心裏也很難過，可是嘴上還要勸奶奶，沒關係，手機拿的近點，你看你還能看見我。

奶奶戴著進口助聽器，還要湊到離手機很近的地方才能聽清我說話。我在香港的時候住在公寓裏，老跟奶奶說，我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整個樓都能聽見，估計香港鄰居都知道這個門裏住著個講普通話的。

前幾天，三叔為了防止奶奶腦子退化，從網上買了一副比A4紙還大的撲克牌。奶奶特喜歡，坐在沙發上就擺弄。她眼睛好的那些年還總打麻將。現在玩不了麻將了，我打電話視頻的時候跟她提議我倆可以“雲”打撲克。她高興地答應了。為了增加趣味性和讓奶奶更開心，我說帶贏錢的，誰輸了就給贏的五塊錢。奶奶胖乎乎的臉上堆起了笑容，說好吧。其實奶奶這個年紀，早已經不管錢了，她看不清多少錢，數錢總也記不住數沒數多少張，她也去不了銀行了，錢的事情都交給四叔幫她處理。但是我想她如果能打撲克贏了我的錢，她估計挺有成就感的。

從那天開始，我倆每天都打幾把撲克。每次每人就摸六張牌，牌太多了她就迷糊了，而且她的撲克也太大了，手裏拿不下。我們就玩爭上遊，有一次她連贏三把，我給四叔發了個微信紅包，四叔再把現金給奶奶。奶奶看上去特驕傲。有一次她一個黑桃尖出了三次，被四叔批評了，說她耍賴。

我多希望奶奶可以慢點變老。多陪我們一段時間。可是我知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延緩衰老。奶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從19年開始給她打電話，她可以和我聊一個小時，跟我哭訴她擔心爺爺的病情，跟我訴說她對自己視力的擔心。慢慢的，她說的話越來越少，有時候有問才有答，不問就不說話，我隻能不停地找話題，尋找高興的事情跟她聊。每天和我打電話成了她生活中最期待的事情。她話多的時候，告訴我她這輩子最後悔從來沒坐過飛機，看年輕一輩坐飛機好像坐車那麽頻繁，她好羨慕呢。我告訴她，京港高鐵通車了，我真想帶您坐高鐵來香港玩呢。她聽上去很期待的樣子。可是我倆都知道，她不能遠行了，雖然她身體不錯，可是年紀大了，身體出點兒小問題就可能致命。尤其是新冠病毒出來之後，我告訴她我不能回去看你了，她幾次說到，等我走你也回不來了。我聽了以後就開始流淚，說奶奶你不能這麽說，你答應我先不走，我回不去你走了我會難過死了。她聽了以後，說好吧我答應你，我不走。

自從爺爺去世以後，奶奶好像視死如歸一樣，她已經來了人世間快一百年了，也許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我知道，逝者已往矣，難過的其實是活著的人。生離已經很難受，死別更是讓活著的人心碎。唯願如果有來生，我們都能找到彼此，還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