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逐步適應和融入加州生活並開始享受第二次黃金青春的人生時,2012年春被查出癌症,去見醫生時,醫生震驚於我獨自一人來與他商量治療方案,他說別人都是有家人陪同還淒淒哀哀,哭哭啼啼的,而你一人卻是如此從容鎮定。 我並無太多的悲傷和恐懼,隻是覺得“癌症”這兩字有些沉重,承載了我一年辛苦的抗癌曆程。從沒想到自己會與癌症這兩個字有關聯。想到從前聽到看到癌症患者或有關主題時,因為事不關己,從沒認真關心了解過,思考對待過,所表現出的冷漠和無情令現在的我無法容忍和寬恕。
那時哈死笨的被公司長期差遣在中國,兒子在紐約讀書,而我一人在加州。一家三口分居在三個地方,相距千萬裏。很多的日子裏都是獨處,習慣並享受著這種獨居擁有輕鬆自由的生活。現代網絡通訊讓我們三方隨時都可以視頻,本來不想告訴他們這事,尤其是兒子,除了給他增添思想負擔,讓他分心,影響他學業,其它什麽積極有效的意義都沒有。和哈死笨的一如日常的msn網聊,視頻,聊著聊著,看到他的心那麽敞亮坦蕩,話語那麽親切溫情,猛然覺得自己還這麽扛下去,蠻下去對他很不公平,他有權知道這事。幾天來一直那麽強硬的我,一下子軟弱下來,滿是委屈,內疚地說: “唉,我闖禍了,闖大禍了”,他那頭還以為我開玩笑,沒正經地回道:“怎麽了,房子著火啦?”我說我可能得癌症了,他那頭輕鬆的笑聲嘎然而止,立刻讓我email給他mammogram的報告,我愕然覺得禍真的來了,本來是我一個人獨食的苦果現在生生把他也拖進來,真是拖累啊!
工作多年很少請病假,當我向我的頂頭上司告假明天要去看醫生時,她第一反應的就是工作會受影響,擔心我會立即安排手術,那期間正好她要去度假,我說沒那麽快,說不定先化療,我還能上半班呢。話說得很平靜,可是我的心很是傷感而寒栗,為這沒有溫情的公司環境而傷感,也為這冷漠的人際關係而寒心。接著她要求我把一些我做的事詳細地寫個程序,便於以後的交接。我開始準備起來,寫著寫著怎麽就覺得象是在準備後事,立遺囑似的,不得不走出office緩解一下壓抑的情緒,此時正值春暖花開,人間還是姹紫嫣紅,我的心已萬古荒涼。
見完醫生,基本確定現在就是屬於二期,還不算非常糟,可是Her2/nue偏高,手術完後要做長達一年的化療,會嚴重傷害到心髒功能,之後還要服用長達10年的抗癌藥。我覺得可能真實的病情和化療的副作用還要嚴重些,醫生總是想讓病人少承受精神壓力。這才是剛剛開始,先生不禁微微沉重起來,說了一句:“也就是說我今後必須要有工作,要有醫療保險”。平時擁有一份工作覺得是多麽簡單容易,而此時當生命必須依賴昂貴的醫藥來維持時,有份工作變得是那麽的珍貴和幸運,哪怕是份艱苦危險的工作。
第二天回到公司,把治病的計劃和頂頭上司說了,她其實早有準備,已經找到替補我的人,office裏也有些人已經知道,老板的老板走到我麵前輕柔地和我相擁而抱,再次感謝我的努力工作並說隻要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他們開口,他們一定盡力相助。我心存感激,但是真受不了他們那種同情關懷的眼光和體諒遷就的態度,想到我的職業生涯因次結束,心裏忍不住一陣酸楚和淒涼。
之後又跟醫生商定了治療方案,跟哈死笨的視頻後他讓我給他訂回美的機票,讓我打電話給醫生把手術推遲到一周等他回來。我說要不你就別回來了,他那頭馬上說,給我一次機會吧,不然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放下電話,真的不想給他訂票,還想自己一個人扛,恨自己真是能折騰,同時為哈死笨的叫屈,怎麽別人老婆不得癌症,他的老婆就得了?忽地覺得白天刻意去躲避的低落情緒此時正強烈襲來,再次將我包圍,淹沒於夜海,無法逃離,想到自己以後的生命意義僅僅為活而活,隻能給家庭帶來負荷和拖累,刹那間,心痛得支離破碎。
術前我打電話給醫生前台問還有什麽要準備的,她說約見醫生時他會關照我的,我還是不放心,又問她術前還要做什麽檢查,她說可能手術當天可能會做一個Nuclear medicine的測試,我不懂那又是什麽新玩意兒,她隻簡單告訴我說是用來放射測試淋巴的,好像她也不便講的太多就沒問下去。感覺說來說去術前術後的準備和後續治療都是淋巴作為唯一的參考對象。
回家上網開始查尋Nuclear medicine的資訊,了解得知,核子醫學檢查是病人需經由靜脈注射、口服或吸入微量放射性藥物,藥物分布到特定器官後放射出來的輻射線(加馬射線),可利用核醫攝影儀器予以顯像(此過程俗稱掃描),核子醫學醫師即可根據底片上不同的影像,來判讀研定是否有病變。憑著這點兒核子醫學掃盲,我猜想Y醫生一定是通過nuclear medicine的檢測是來查淋巴是否有癌細胞感染病變的。
自己從來都是科盲,從來沒有那麽認真熱衷過新科技和生命科學,也從來沒那麽依賴和相信醫生,也從來沒想到新科技會在自己身上應用,若不是這狼來了,我依然可以維持著現代古人的生活方式,我的天空依舊風清雲淡,我的生活也一如往日的平安靜謐,我的微笑宜宛如風一般恬然,沒有傷感,沒有遺憾,沒有這一波三折的詠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