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斯描述說:“他們定居下來後,先用木材建造了一個禮拜堂,每個星期天早上舉行聚會。因為他們大多是清教徒,教堂對他們的身心都是最重要的。然而,一個冬天下來,他們死傷過半,其中女人僅剩下4名。與在詹姆斯鎮的情形相同,第二年春天,我的祖先們得到了善良的土著人的幫助,才開始建房種莊稼。為了表達對土著人的感恩之心,這年秋天最後一周的周四,得以存活下來的移民們,邀請土著酋長來分享他們的豐收食物,從此之後,每年的這一天,被定為感恩節。”
“原來美國的感恩節是這樣來的?中國的年輕人群中很流行過西方的節日,其中就包括了感恩節,但很少有人想過,為什麽過感恩節,它是什麽意思。原來如此。”菁喆有點不好意思,這些無知的年輕人中也有她,“你的祖先也殺戮過土著人嗎?”知道漢克斯不會在乎她的尖銳,所以她什麽都敢問。
“嗯,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但是,相比中美洲和維吉尼亞那兩個地方的殖民者,我的祖先算是比較文明,他們與當地土著人相處還不錯。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移民被送到普利茅斯,很遺憾,土著人還是被趕走了。你知道嗎?我的祖先到普利茅斯15年後,移民到這裏的人口已經超過2000人了。”
“那麽,是你的祖先們建立了波士頓嗎?”
“嗯,好問題。應該說,他們是建立波士頓的人中的一部分。我的祖先到普利茅斯10年之後,另一批清教徒從英國林肯郡的波士頓出發了。他們還在‘亞貝拉’號船上時,一名叫約翰·溫索的牧師對移民們發表了一通移民新大陸宣言,意思是說,他們來到新世界,是奉上帝的旨意,他們要建立理想的社會,要建一個‘世界山巔’,上帝以及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他們。溫索率領那批清教徒,沒在普利茅斯停頓,而是一直往北走,然後看到了三座山丘,於是,他們稱那裏為‘三山’。他們在那裏建立了馬薩諸塞灣清教徒區,與我祖先所在的普利茅斯社區遙相呼應。後來他們就把‘三山’改稱他們家鄉的名字‘波士頓’。”
“後來的這批人,似乎比你祖先那批更厲害,還沒下船就把自己定位成世界最強,這真是不可思議。可他們憑什麽登上世界之巔呢?”菁喆永遠都在提問題,而漢克斯喜歡菁喆的這些問題。
“憑什麽?是啊,我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後來想明白了,他們僅憑一條就立在了世界之巔,那就是興辦教育。他們中有些人是從英國的牛津和劍橋大學畢業的,為了讓他們的後代也能受到這種教育,5年後,他們就創立了美國第一所公立學校,波士頓拉丁學校;翌年,在馬薩諸塞灣的查爾斯河畔建起哈佛大學,之後便是耶魯大學,再後來,馬薩諸塞灣的清教徒社區與普利茅斯清教徒社區合並,以波士頓居民點為政治和宗教中心,發展成今天的波士頓地區。”漢克斯說他大學畢業後,在查爾斯社區工作幾年後,又轉到普利茅斯社區服務。
漢克斯的故事很長也很多,他很開心與菁喆聊天,從去年冬天聊到今年春天,又從春天聊到夏天。這期間,他還穿插著給菁喆講波士頓黑幫的故事,講每條街名的來曆,講愛爾蘭人和意大利人的火拚,還講到中國參加抗戰的故事,總之,想到哪兒講到哪兒,令菁喆感激涕零。雖然她隻是來做義工的,但漢克斯卻更像是她的“義工”,無償地給她講敘美國和波士頓的曆史。每次與漢克斯聊天,時間都過得飛快,每次菁喆都舍不得馬上離開,但今天她必須要走,因為下午宿舍要搬來新室友。
“我的祖先與愛爾蘭人、德國人、荷蘭人都通過婚,混過血,所以現在,我身上隻剩下四分之一或是八分之一的英格蘭血統,我自己是什麽人,我都說不清了,嗬嗬。這種情況在美國是很普遍的,這就是美國人。”漢克斯打著趣,親吻了菁喆的額頭,又補充說,“所有的事情,都很滑稽。”
中午12點,柳菁喆離開位於波士頓東南部的普利茅斯管轄區的卡琳娜老人院,步行10分鍾,到達馬薩諸塞灣的通勤鐵路普利茅斯站,這裏到波士頓車程約1小時。這也是馬薩諸塞灣交通局所運營的地區鐵路網的最東南角。通常菁喆到波士頓南站後,不出車站直接換乘地鐵綠線,乘坐6站之後,就到波士頓市中心往西一點的布魯克林市,然後出地鐵站,步行8分鍾,就能回到她租住的公寓了。前後共用1小時45分。
每周六上午9點至12點,沒有特殊情況,菁喆總是起個大早,9點鍾準時到老人院做義工。普利茅斯並不大,市區內沒有工業,旅遊業成為當地的主要產業,與美國的第一個居民點維吉尼亞相似,每年從全美各地到這裏尋根的人絡繹不絕。這裏距菁喆就讀的麻州大學波士頓分校也不遠,菁喆自覺參加老年公寓的誌願服務已經兩年。她的一些同學,平均每周都會花3~5個小時到老人院當義工。
波士頓地區的老人院大致分三類,一類是生活能自理的,年齡在55歲以上的群體;第二類是需要護理的;第三類是給予臨終關懷照顧的。卡琳娜老人院屬於第二類。120年前的冬天,一名叫卡琳娜的愛爾蘭裔女護士,看到一個流浪老人蜷縮在普利茅斯種植園一角快要凍死了,女護士把他領到家中,給他提供吃住,還細心護理他凍傷的身體。後來她又收進來幾名無家可歸的老人照顧。一名商人感動於卡琳娜的善行,慷慨地向她資助了一筆錢,蓋起一個可容納十餘人的老人院。這便是卡琳娜老人院的由來。如今這裏已是可容納130人規模的非盈利性質的老人院。除了護士,這裏還有醫生、助理護理人員、物理治療師、牧師、社會工作者,以及其他各類誌願者,同時也提供家庭護理員上門服務。歌手、音樂家,以及各種表演團體,經常會來老人院為老人們演出。菁喆時常能遇到這些演出,心裏總是很高興。
菁喆觀察到,這個老人院護士站的護士,都是有注冊護士執照的。通常每個助理護士要負責10~12個老人。但菁喆不做這些,她的工作內容主要是陪老人們聊天、打撲克、做猜數字遊戲。跟她聊得最多的,就是90歲高齡的前飛虎隊隊員漢克斯。事實上,他不是真正的飛虎隊飛行員,他是飛虎隊裏負責給飛機照相和測繪地形的技術員。這位老人對菁喆有著天然的親近感,每周六早晨9點,他都坐著輪椅守在玻璃窗前,看到菁喆便遠遠地向她招手。漢克斯的生活基本能自理,但右小腿裝有假肢,所以行動起來不太方便。
夏天的普利茅斯很美。6月剛來臨,菁喆就敏感地發現,那些蔥鬱翠綠的樹木中已夾雜了黃葉紅楓。她的心一沉,夏天到了,也就意味著短秋即將來臨,那麽,漫長的冬天還遙遠嗎?來年的春芽剛一露頭,又將是一年的開始。自己在這座城市的求學生涯又挨過了毫無趣味的一年,可是,萬裏長征這才走了一半,終點是多麽遙遠呀!
柳菁喆
柳菁喆出生這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三個節氣。據文獻記載,公曆每年3月5日或6日,太陽到達黃經345度時為“驚蟄”。意思是天氣回暖,雨水漸多,蟄伏於地下冬眠的昆蟲驚醒了,可以春耕了。這是桃花紅、梨花白、黃鶯鳴叫、燕飛來的時節。
菁喆家裏是母親說了算,她給女兒取名青青。但肚子裏頗有墨水的爺爺爭辯說,既然小孫女跟“驚蟄”有緣,不如就叫“菁喆”吧。菁喆的母親看到女兒名字時,還有點不敢念,說還是叫“青青”上口。爺爺就說,“青”字上加個“草”字頭,有女子的美好;美好的女子再加上“兩個吉祥”保佑,她的一生就更美好了。
母親不高興地說,加個“草”字頭,又加了兩個“吉”字,就加了麻煩,經常有人不知道怎麽念這個名字,大家猜來猜去,說不準都叫她青吉。爺爺狡黠地說,我的孫女注定是個有文化的女子,長大了怎能與大老粗為伍,就不麻煩那些人把她的名字呼來喊去的,她貴氣著呢。母親雖然看不上爺爺的水平,但又鬥不過他的酸氣。想想這老頭兒到底是讀過黃埔軍校,扛過槍、打過仗,有點見識的人,菁喆就菁喆吧。
夢想,夢想,夢想。其實夢想總欺騙著人們去追求,但最終的結果仍然是個夢。漢克斯的祖先漂洋過海來到美國,是為了逃避英國教會的迫害,可自己從中國漂洋過海來到美國究竟是為什麽呢?對於這個問題,菁喆很少去想。反正也想不出個頭緒,管它夢想是什麽,反正母親什麽都替她想到了,換句話說,到美國,是她母親的夢想,菁喆隻是替代母親圓她的一個未曾實現的心願。
這種被親人賦予使命的日子很不好過,菁喆隻想趕緊拿到博士學位,順利找個工作,早點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尤其是正常女孩的生活。如果非要說菁喆有什麽夢想,這才是她每天都頭疼的事情。
盡管2009年夏天,柳菁喆已過32歲生日,但她仍是麻州大學波士頓分校細胞分子生物係的在校博士研究生。像她這個專業,通常要讀七八年才能畢業。可是菁喆現在就已經厭倦了,她不喜歡這個專業,她想早點拿到學位。但這根本不可能。一則導師希望她能幫著多做幾年課題;二則自己工作還沒著落,怕一畢業就失業;三則她也不敢貿然畢業,在實驗室耗著,至少還能拿點錢。可這麽耗著啥時候才是頭呢?
菁喆本科和研究生階段都是在新疆醫學院生物科學係完成的,研究生時期的研究方向是動脈粥樣硬化相關基因的轉錄調控,屬於細胞分子生物學。菁喆出國後,開始跟著導師在麻州大學波士頓分校相關聯的一個醫療中心細胞分子實驗室實習。這期間,她一直往各製藥公司投送簡曆,導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能理解外國學生的處境,他對菁喆說,一旦有公司想聘用,他願意寫推薦信。
醫療中心在波士頓市中心,距中國城很近,乘坐綠線地鐵比較方便。菁喆在網上找到一所中國人出租的公寓房,位於波士頓布魯克林市。在美國,無論買房還是租房,首先要看是好區還是爛區。所謂好區,一般是指小區環境好,安全的。說到底,就是白人和富貴者多的地方。不言而喻,爛區就是黑人、墨西哥人、印度人和窮人住的地方,治安問題成堆。菁喆雖然不富貴,但至少是高知女性,又是單身,從安全角度考慮,也得向“白富貴”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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