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師

康老師其實不姓康，他姓胡，名字裏有個康字。胡老師那多了去了，俗不可耐。我們幾個女生一合計，叫康老師吧。再別康橋，多有詩意的字呀。

那年康老師剛從大學畢業，教我們高二文科班的地理。康老師個兒不高，鼻梁上架副眼鏡，很斯文，笑起來很靦腆。嗯 , 看上去是那種好欺負的主 , 但第一堂課下來，愛搗亂的我們都有點可憐起這位新來的年輕老師了。看他瘦弱的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時不停地發抖 , 一堂課下來緊張地全身都濕透了。二十來年後才知道康老師當年大學念的不是師範專業，沒有教學經驗 , 沒比我們大幾歲的他第一次上講台的確手裏捏了把汗。其實康老師上課很認真，板書工整，地理課上畫個地球，那叫畫得一個圓，可見課外下了很多功夫的。當時我的閨密菊就迷戀上了這個康老師 , 少女情懷 , 那是後話。

與康老師重新取得聯係純屬偶然，如今我外甥也上了這所高中，時過境遷，電話裏無意聊起以前的老師，才知道康老師仍然在教他的地理，不過他已是當地的名人了。讓外甥要了電話號碼，趁著中秋佳節之際，忐忑地撥通了大洋彼岸的電話。

“我是您二十多年前的學生。。。 您桃李滿天下 , 肯定不記得我了。。。 但還是想打個電話說一句中秋快樂。。。”

電話那頭康老師的普通話帶著點當地方言：“你叫什麽名字？說說看。”

報上大名後康老師在電話那頭很開心地笑 :" 別的學生能忘記 , 你咋麽能忘記 ?”

原來當初年少太頑皮 , 讀書不用功 , 成績上下起伏很大 . 記得那時學校考不完的模擬考試 , 全校前十名或幾十名 , 上紅榜 , 大名用毛筆寫在紅色的大紙上 , 張榜全校告之 ; 反之 , 倒數的也能出名 , 不過上的是白榜。我那時竟輪著兩榜都榜上有名 , 一會兒紅榜 , 一會兒白榜 。 加上我們那一屆學生對康老師來說也很特殊 , 很多學生他竟然都還記得。

憶起往事 , 蹉跎不已。我們聊起了那個班的幾個同學 :

班長盧算是個名人了 , 當時是很內向的學究子 , 外號“ 孔乙已 ”, 人很老實 , 母親去世得很早 , 性格孤僻寡言。但從小就立誌高 , 屬於一屋不掃掃天下的那種 , 後在省政法委員會謀了一官半職 , 母校校慶時 , 聽說他拉了一堆達官貴人給母校添了不少光。

菊師生戀無果 , 高中畢業後 , 去了她大山腳下的小學教書 , 隨著一段不了了之的愛情故事的結束 , 她後來和我考取了同一所大學 , 學得是中文專業 , 畢業後留在省教育電視台。現在是著名的采編播一體的主持人 , 家有美女初長成。

我呢 , 也隻好收起讀書無用論 , 此後複習 , 重新高考 , 然後竟然還一直讀完了研究生 , 後又考托福 , 嫁人生兒 , 跑到美國這個大農村來了。

飛大學畢業後 , 回到母校教語文 , 自恃才華橫溢 , 總不得誌 , 後又因感情糾葛 , 鬱鬱寡歡 , 一年前因抑鬱症從養育他的大山上跳下來 , 沒死成 , 縫了 18 針 , 但去意已定 , 最後從比他小了十幾歲的 80 後學生女友家的樓上往下跳 , 跳樓自殺了。 我們唏噓了良久。

“ 飛屬於想用一己之力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 當然他做不到 , 他死了 , 而像我們這些泛泛之輩 , 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 就改變了自己 , 所以我們都還活著 , 活著互相打打電話。 ” 最後康老師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