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魚雜話
紙堆裏拾來的……
正文
1。鳥兒和狐狸
從前，在一個鳥兒禁獵區裏住著一群快樂的巴爾的摩黃鸝。禁獵區是一片森林，周圍是高高的鐵絲圍牆。當初建立圍牆的時候，附近的一群狐狸提出過抗議，說這是一條專橫而不自然的邊界。不過他們並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因為那會兒他們的主要目標是開化周圍農莊裏的鴨子跟鵝。等到所有的鴨子和鵝都被開化了，再沒有別的可吃了，狐狸們就重新把精力集中到禁獵區裏的鳥兒身上。狐狸的領袖宣布，先前狐狸們也曾在禁獵區裏住過，隻不過後來被趕出來了。他宣稱，巴爾的摩黃鸝應該回到巴爾的摩去。他還說，禁獵區裏的黃鸝威脅到世界和平的持久。不過別的動物都警告狐狸不要輕舉妄動。
一天夜裏，狐狸對禁獵區發動了進攻，把圍牆給拆了。黃鸝倉皇出逃，很快就被狐狸殺光吃掉了。
第二天，狐狸的領袖站到演講台上，對全體狐狸發表講話。這位領袖據說每天都從上帝那兒直接得到指示。他的信息簡單而莊嚴：“站在你們跟前兒的，是第二個林肯。我們已經把所有的鳥兒都徹底解放啦！”
寓意：由狐狸管理、為狐狸服務的鳥兒的政府必定要從地球上消失（注一）。
2。非常規矩的公鵝
沒多久以前，有一隻非常規矩的公鵝。它強壯、光溜又漂亮，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對老婆孩子唱歌兒上邊。有一天，有誰瞧見他搖搖擺擺地在後院裏唱歌，就評論說，“那真是一位非常規矩的公鵝”。這話讓母雞聽見了，晚上回到雞窩裏，她就跟丈夫說，“我聽見他們說什麽‘惡意的蠱惑’（注二）。”公雞聽了說，“我早就懷疑那小子啦。”於是他就在農場裏到處跟人說，那位非常規矩的公鵝其實是隻壞鳥兒，很可能是披著鵝毛的鷹。一隻蘆花小母雞想起來，有一回她遠遠兒地瞧見公鵝跟一群鷹在林子裏說話。鴨子回憶說，公鵝曾經講過他不信神。“他還說，去他媽的旗子吧。”幾內亞母雞也想起來，有一回她看見一個家夥扔了顆炸彈，那家夥的樣子很像公鵝。最後大夥兒收拾起棍子石頭，就往公鵝家去了。公鵝正在前院兒對著老婆孩子唱歌兒。“他在那兒哪！”大夥兒扯著嗓子喊。“喜歡鷹的家夥！不信神的！恨旗子的！扔炸彈的！”大夥兒狠狠揍了他一頓，把他趕出了國境。
寓意：甭管是誰，隻要你跟你老婆認為他有用暴力推翻政府的傾向，就應該把他趕出國境。
3。曾經是上帝的貓頭鷹
從前，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有隻貓頭鷹蹲在一顆橡樹的樹杈兒上。兩支鼴鼠企圖從他跟前悄沒聲息地溜過去。貓頭鷹說，“你！”“誰？！”兩隻鼴鼠又驚又怕，因為他們不相信有誰能在這麽黑的夜裏看見他們。“你們倆！”貓頭鷹說。鼴鼠倉皇逃遁之後，就對田野和森林裏的野獸說，貓頭鷹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智慧的動物，他能在黑暗裏看見，還能回答所有問題。鷺鷹說，“我得自己去看看是不是這樣”。於是，他就在一個黑極了的夜晚拜訪貓頭鷹。“我伸了幾隻爪子？” 鷺鷹問道。“兩隻。”貓頭鷹說——他還真說對了。“您能不能換個表達方式來說‘也就是說’，或者‘換言之’？”“ 亦即，”貓頭鷹回答。鷺鷹又問，“為什麽情人對愛人唱歌？”“好俅，”貓頭鷹說（注三）。
鷺鷹手忙腳亂跑回來對眾野獸說，貓頭鷹的的確確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智慧的動物，因為他能在黑夜裏看見，還能回答所有問題。“他在白天也能看見嗎？”紅狐狸問。“當然啦，”睡鼠跟法國長毛狗異口同聲地回答。“他在白天也能看見嗎？”所有的動物都大聲嘲笑紅狐狸這個問題。他們把狐狸跟他的朋友們臭揍一頓，趕出了這一片兒，然後派了一位使者去請貓頭鷹來當領導。
時當正午，太陽明晃晃地照著，貓頭鷹來到他們中間。貓頭鷹走得非常的慢，這使他顯得很有威嚴；他用巨大而凝視的眼睛看著各位，這使他顯得極為高貴。“他是上帝啊！”石雞尖叫起來。其餘的動物也跟著叫，“他是上帝！”於是，不管貓頭鷹走到哪兒，他們都緊緊跟隨。他要是撞上什麽東西，大夥兒也跟著往上撞。最後，貓頭鷹來到一條水泥高速公路上，在路當間兒走起來。所有的動物也照他的樣兒在大道當間兒行走。這時候，擔任前導的鷹瞧見一輛卡車，正以每小時五十英裏的速度朝他們馳來。鷹把這件事報告給鷺鷹，鷺鷹又把它報告給貓頭鷹。“有危險，” 鷺鷹說。“亦即？”貓頭鷹說。“您就不害怕嗎？” 鷺鷹問。“誰？”貓頭鷹說，因為他還沒看見卡車。“他真是上帝呀！”所有的動物都叫起來。當他們還在叫“他是上帝”的時候，卡車衝過來撞上他們，把他們碾在車輪下。有些動物僅僅受了點兒傷，不過大多數，包括貓頭鷹，全被撞死了。
寓意：想在許許多多的時候騙許許多多的人，真是太容易了（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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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傑姆斯•瑟博（James G. Thurber），一八九四年生於俄亥俄州的哥倫布市，一九六一年去世。著名幽默專欄作家、漫畫家，曾在《紐約客》作編輯達三十多年。《瑟博狂歡節》一書匯集了他在《紐約客》上的圖文精萃，是一九四五年的暢銷書。這裏的三篇寓言選自一九四零年首版的《我們時代的寓言》。
（注一）：這句話的格式是仿照林肯蓋蒂斯堡演講的語氣：A government of the orioles, by the foxes, and for the foxes
（注二）：非常規矩的公鵝：原文是A very proper gander。所以母雞說，好像聽見有人說propaganda（宣傳）。
（注三）：這裏貓頭鷹所講的話都是模仿咕咕的叫聲。你（you）、你們倆（you two）、兩隻（two）、亦即（to wit）、求愛（to woo）、誰（who）。
（注四）：原文是：You can fool too many of the people too much of the time。這句話後來成為瑟博最廣為引用的語錄之一。
從前，在一個鳥兒禁獵區裏住著一群快樂的巴爾的摩黃鸝。禁獵區是一片森林，周圍是高高的鐵絲圍牆。當初建立圍牆的時候，附近的一群狐狸提出過抗議，說這是一條專橫而不自然的邊界。不過他們並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因為那會兒他們的主要目標是開化周圍農莊裏的鴨子跟鵝。等到所有的鴨子和鵝都被開化了，再沒有別的可吃了，狐狸們就重新把精力集中到禁獵區裏的鳥兒身上。狐狸的領袖宣布，先前狐狸們也曾在禁獵區裏住過，隻不過後來被趕出來了。他宣稱，巴爾的摩黃鸝應該回到巴爾的摩去。他還說，禁獵區裏的黃鸝威脅到世界和平的持久。不過別的動物都警告狐狸不要輕舉妄動。
一天夜裏，狐狸對禁獵區發動了進攻，把圍牆給拆了。黃鸝倉皇出逃，很快就被狐狸殺光吃掉了。
第二天，狐狸的領袖站到演講台上，對全體狐狸發表講話。這位領袖據說每天都從上帝那兒直接得到指示。他的信息簡單而莊嚴：“站在你們跟前兒的，是第二個林肯。我們已經把所有的鳥兒都徹底解放啦！”
寓意：由狐狸管理、為狐狸服務的鳥兒的政府必定要從地球上消失（注一）。
2。非常規矩的公鵝
沒多久以前，有一隻非常規矩的公鵝。它強壯、光溜又漂亮，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對老婆孩子唱歌兒上邊。有一天，有誰瞧見他搖搖擺擺地在後院裏唱歌，就評論說，“那真是一位非常規矩的公鵝”。這話讓母雞聽見了，晚上回到雞窩裏，她就跟丈夫說，“我聽見他們說什麽‘惡意的蠱惑’（注二）。”公雞聽了說，“我早就懷疑那小子啦。”於是他就在農場裏到處跟人說，那位非常規矩的公鵝其實是隻壞鳥兒，很可能是披著鵝毛的鷹。一隻蘆花小母雞想起來，有一回她遠遠兒地瞧見公鵝跟一群鷹在林子裏說話。鴨子回憶說，公鵝曾經講過他不信神。“他還說，去他媽的旗子吧。”幾內亞母雞也想起來，有一回她看見一個家夥扔了顆炸彈，那家夥的樣子很像公鵝。最後大夥兒收拾起棍子石頭，就往公鵝家去了。公鵝正在前院兒對著老婆孩子唱歌兒。“他在那兒哪！”大夥兒扯著嗓子喊。“喜歡鷹的家夥！不信神的！恨旗子的！扔炸彈的！”大夥兒狠狠揍了他一頓，把他趕出了國境。
寓意：甭管是誰，隻要你跟你老婆認為他有用暴力推翻政府的傾向，就應該把他趕出國境。
3。曾經是上帝的貓頭鷹
從前，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有隻貓頭鷹蹲在一顆橡樹的樹杈兒上。兩支鼴鼠企圖從他跟前悄沒聲息地溜過去。貓頭鷹說，“你！”“誰？！”兩隻鼴鼠又驚又怕，因為他們不相信有誰能在這麽黑的夜裏看見他們。“你們倆！”貓頭鷹說。鼴鼠倉皇逃遁之後，就對田野和森林裏的野獸說，貓頭鷹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智慧的動物，他能在黑暗裏看見，還能回答所有問題。鷺鷹說，“我得自己去看看是不是這樣”。於是，他就在一個黑極了的夜晚拜訪貓頭鷹。“我伸了幾隻爪子？” 鷺鷹問道。“兩隻。”貓頭鷹說——他還真說對了。“您能不能換個表達方式來說‘也就是說’，或者‘換言之’？”“ 亦即，”貓頭鷹回答。鷺鷹又問，“為什麽情人對愛人唱歌？”“好俅，”貓頭鷹說（注三）。
鷺鷹手忙腳亂跑回來對眾野獸說，貓頭鷹的的確確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智慧的動物，因為他能在黑夜裏看見，還能回答所有問題。“他在白天也能看見嗎？”紅狐狸問。“當然啦，”睡鼠跟法國長毛狗異口同聲地回答。“他在白天也能看見嗎？”所有的動物都大聲嘲笑紅狐狸這個問題。他們把狐狸跟他的朋友們臭揍一頓，趕出了這一片兒，然後派了一位使者去請貓頭鷹來當領導。
時當正午，太陽明晃晃地照著，貓頭鷹來到他們中間。貓頭鷹走得非常的慢，這使他顯得很有威嚴；他用巨大而凝視的眼睛看著各位，這使他顯得極為高貴。“他是上帝啊！”石雞尖叫起來。其餘的動物也跟著叫，“他是上帝！”於是，不管貓頭鷹走到哪兒，他們都緊緊跟隨。他要是撞上什麽東西，大夥兒也跟著往上撞。最後，貓頭鷹來到一條水泥高速公路上，在路當間兒走起來。所有的動物也照他的樣兒在大道當間兒行走。這時候，擔任前導的鷹瞧見一輛卡車，正以每小時五十英裏的速度朝他們馳來。鷹把這件事報告給鷺鷹，鷺鷹又把它報告給貓頭鷹。“有危險，” 鷺鷹說。“亦即？”貓頭鷹說。“您就不害怕嗎？” 鷺鷹問。“誰？”貓頭鷹說，因為他還沒看見卡車。“他真是上帝呀！”所有的動物都叫起來。當他們還在叫“他是上帝”的時候，卡車衝過來撞上他們，把他們碾在車輪下。有些動物僅僅受了點兒傷，不過大多數，包括貓頭鷹，全被撞死了。
寓意：想在許許多多的時候騙許許多多的人，真是太容易了（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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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傑姆斯•瑟博（James G. Thurber），一八九四年生於俄亥俄州的哥倫布市，一九六一年去世。著名幽默專欄作家、漫畫家，曾在《紐約客》作編輯達三十多年。《瑟博狂歡節》一書匯集了他在《紐約客》上的圖文精萃，是一九四五年的暢銷書。這裏的三篇寓言選自一九四零年首版的《我們時代的寓言》。
（注一）：這句話的格式是仿照林肯蓋蒂斯堡演講的語氣：A government of the orioles, by the foxes, and for the foxes
（注二）：非常規矩的公鵝：原文是A very proper gander。所以母雞說，好像聽見有人說propaganda（宣傳）。
（注三）：這裏貓頭鷹所講的話都是模仿咕咕的叫聲。你（you）、你們倆（you two）、兩隻（two）、亦即（to wit）、求愛（to woo）、誰（who）。
（注四）：原文是：You can fool too many of the people too much of the time。這句話後來成為瑟博最廣為引用的語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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