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曉峰]
明朝有人說過,好書如鳥,一飛就飛過去,再難找到,留下的隻是影子。其實好書如鳥,有時一飛就飛過去,有時則是不經意中會落到你的枝頭。塞繆爾·斯邁 爾斯 Self-help 的中譯本《自己拯救自己》就是二○○○年九月的一天,在清華園郵局門口的降價書攤上,在不經意中飛落到我手上的。那正是我剛從 日本回國工作的時候,記得當時這巧遇般的發現給我帶來很多感慨。說是巧遇般的發現,是因為我剛剛在日本小說家星新一的《明治人物誌》中讀到過有關 Self-help 的一段故事,而且剛剛就二十世紀初 Self-help 在中國的流傳做過簡單的調查。僅我寓目所及,從 Self-help 一八五九年十一月在英國出版,到《西國立誌篇》、《自助論》、《論邦國與人民之自助》,到我手中這本《自己拯救自己》,這本書的譯名竟一變再變,而每一個書 名後麵,又都隱隱看得見曆史踽踽前行的影子。像這樣一本書的名字隨著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時代而幾經變化,在我三十年的讀書史上,是不多見的。
Self-help(一八五九年十一月,英國)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在英國利茲市一間曾經用做臨時霍亂病房的空曠的房間,一些苦難無助的年輕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台上一位先生的講演。這是些關於人如何通 過自己的勤奮、自我修養、自我磨練和自律自製,如何依靠誠實、正直和認真地履行職責而獲得幸福生活的講演。講演者的話深深打動了聽眾的心。這些年輕人後來 活躍在英國社會,在不同的領域獲得了成功。他們回顧當年,深為感謝那位講演者,甚至把他稱為“精神導師”。
台上的這位講演者就是英國的塞繆爾·斯邁爾斯。後來他決定圍繞同一主題寫一本書,因為“書籍比口頭語言流傳更廣”。一八五六年,斯邁爾斯寫成了 Self-help 這本激勵人勵誌向上的書,並於一八五九年十一月出版。
這是到目前為止世界上最受歡迎的勵誌書之一。Self-help 分為十三章。全書圍繞著自立、苦難、勤奮、誠實、信用、勇氣、個人品格以及奮鬥精神等主題次第展開。在書中,斯邁爾斯高度推崇那些克服苦難走向成功的人們。他說:“苦難對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經曆苦難使我們可以學會克服自己麵臨的各 種困難。”“艱難困苦和人世滄桑是最為嚴厲而又最為崇高的老師。”在他看來,貧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沒有自立的精神。因為“如果我們永遠不能自立,我們將永遠不能擺脫貧困。隻有自立的人格力量才能拯救自己”。人要成功,不僅要有自立之心,還要有堅強的意誌。他說:“拿破侖認為意誌的力量比物質的力量強大 十倍。”“堅忍不拔、百折不撓的意誌可以使人成就任何事業。”
Self-help 得到人們長時期的喜愛,不僅是因為這些精粹的名言警句,還因為斯邁爾斯在書中組織進了許許多多生動精彩的成功者的故事。也許再沒有什麽比這些來源於現實生活中的成功者的故事更能喚起人們對成功的向往。在他看來,科學、文學和藝術界的偉人們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聖,最窮苦的人也有 位極頂峰的時候。在他們走向成功的路上沒有被證明是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困難。出身低賤沒有關係,哥白尼隻是一位波蘭麵包師的兒子,開普勒是一位德國小旅館老板的兒子,牛頓是格雷哈姆附近一個地產商的兒子,拉普拉斯則是漢弗勒爾附近一位貧窮農民的兒子。從事低賤的工作也算不了什麽。開普勒自己當過“有歌舞表演 的餐館的服務生”,偉大的海軍上將肖威爾爵士做過鞋匠。裁縫出身的人中最偉大的人物毫無疑問是安德魯·約翰遜了,他曾任美國總統。他在華盛頓的就職儀式上 發表演講,人群中有個聲音突然喊出:“這是個裁縫出身的人。”約翰遜回答說:“某些先生們說我過去曾是個裁縫匠。這根本沒有使我感到難堪。因為當我是個裁 縫匠的時候,我享有一個優秀裁縫匠的良好聲譽,而且我特別勝任自己的活兒。我總是對我的顧客熱情周到,並取得了出色的業績。”因此,你大可以把出身低賤或從事低賤的工作當成命運對你的挑戰。值得注意的是他高超的敘事方式。那些簡明賅要的道理常常是這樣和一係列精彩的故事渾然一體地編織到一起,讀來絕不會有 枯燥之感。
Self-help 出版後,當月就在英國重版四次。到一九一○年,這本書共計重版三十四次。該書在英國出版不久,在美國馬上出現了盜版,斯邁爾斯講 到,各種盜版“泛濫成災”,而“作為該書作者的我對此無能為力,因為盜版行為受當時美國法律的保護”。書中的這些名言警句和生動的故事曾激勵了無數的有誌 青年,Self-help 也由此成了西方勵誌書中的經典。
《西國立誌篇》(一八七一年,日本)
Self-help 出版十一年後,有了中村正直翻譯的日譯版——《西國立誌篇》。
根據明治四十年成功雜誌社出版的《自助的人物典型·中村正直傳》的介紹,中村正直一八三二年出生在江戶,父親武兵衛是幕府的下級旗本。武兵衛的旗本身 份並不是祖傳的。武兵衛原本是伊豆地方的農民,有了一定的知識和財富的積累後來到江戶。在當時對於一般人來說這行動可是一次大冒險。好在借一位大夫的介 紹,武兵衛花錢成功地做了一位沒落旗本的養子。通過這樣的手段,武兵衛成了幕府的一位下級武士,結婚後生了中村正直。中村正直幼慧,父親背著他上街,指著 鋪麵的招牌教他這是什麽,回來時問他,他居然都回答得對。父母歡喜地把三歲的正直送去讀書。十五歲在井部香山的私塾,他最初接觸並開始學習蘭學。一八八五 年,二十四歲的中村正直當上了學問所教授,到一八六二年,他已經做到學問所最高的“禦儒者”,這一年他三十一歲。
這已經是佩裏率黑船叩關的第九年,包括福澤諭吉在內的日本代表團乘鹹臨丸曆訪歐洲也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日本人已經向各國派出領事,外國的商船也開始 在橫濱港自由進出。盡管國內還是一片“攘夷”的呼聲,但中村正直就在這一年開始學習英語。因為從那些由國外歸來人那裏,他了解到今後英語將是廣為使用的語言。他找到了開成所的簡單的《英和辭典》,詞條不夠,他就從別人那裏借來《英華辭典》,把《英和辭典》中沒有的條目一條條抄下來。後來還曾從勝海舟那裏借來漢英辭書,花了九十天把它全抄下來。這一段中村正直的漢學知識幫了他學習英語的大忙。
一八六六年,幕府感覺到了歐洲知識的重要性,決定派遣十二名少年去英國留學,其中大部分是洋學者的子弟,在開成所學習過一段英語的孩子。作為帶隊的老 師,三十五歲的中村正直得到了去英國的機會。商店、工廠、官廳、學校、博物館,世界上最先進的大英帝國給中村正直太多的刺激,讓他懂得了什麽是現代文明。 一年後,正當他醉心於學習的當口,江戶無血開城,幕府的統治畫上了句號。留學生們的資金鏈因此也斷掉了,他們必須回國了。
就在歸國的時候,英國朋友弗裏蘭多送了一本書給他,這本書就是斯邁爾斯九年前出版並經過補充校訂後再版的Self-help。中村正直一八六七年四月 出發,經由法國回到日本。在船上,他一直在讀Self-help,因為Self-help在一個側麵為大英帝國為什麽繁榮如斯提供了說明。漫漫兩個月的航程,他有充分的時間理解和琢磨。
歸國是六月,幕府已經沒有了。皮既不存,毛亦失附,曾經擁有的地位都沒有了。七月,江戶改稱為東京。八月,中村正直在靜岡找到了教書的工作。安頓下來 後,他便開始了Self-help的翻譯。到十月底,全書翻譯完畢。據說中村正直最初為這本譯書命名為《立誌廣說》,到最後則為這本書題寫了新的名字——《西國立誌篇》,並在下麵用小字標明“原名《自助論》”。
《西國立誌篇》線裝十一冊一套於明治四年(一八七一)七月擺上店頭,立即成了供不應求的暢銷書。書坊白天黑夜地印都供不上定單,雕版也幾次重做。這本 書在明治時代賣掉上百萬冊,明治中期又出版了活字版。想到當時日本的人口隻有三千多萬,那麽你會明白這個數字是一個怎樣令人驚訝的數字。如果把從別人那裏借閱者加進去,你可以想像一下,該有多少明治人讀過這本書啊。
《西國立誌篇》在明治日本之所以這樣受到歡迎,首先應該歸功於翻譯者中村正直的熱情與認真。從手稿中多次修改的痕跡和“庚午十月四日夜二時”這樣的標記,可以想像他當時如何投入。中村正直的翻譯還非常認真,他借助假名、漢字、旁注等手段,努力使文章變得通俗易懂。今天翻開日譯本,他下的這些功夫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西國立誌篇》在明治日本之所以這樣受到歡迎,更由於這本書出版得恰逢其時。在一八七一年的日本,福澤諭吉的《西洋事情》已經出版並贏得了大量的讀 者,但福澤諭吉有關西洋的知識畢竟有限。這個時期很多科學書籍和政治理論的西方原典也陸續得以翻譯出版,但內容通常艱深得難以普及。恰恰在這個時候,《西國立誌篇》出版了。對於那些希望更多了解西方世界個人如何立身處世的日本人,《西國立誌篇》成了一本最好的向導書。由士農工商組成的傳統的四民社會已經結束,四民是平等的。西洋的文明不是魔法,而是由人來建構的一種合理的文明。在那裏身份等級不再是障礙,經過努力、學習、忍耐和奮鬥,誰都可以獲得成功,都可以過上富有的生活。而個人的成功與富有,又是富國的必由之路。《西國立誌篇》中講述的這些今天看來很普通的思想,對當時的很多日本人一定大有醍醐灌頂般 的魅力。我想第一個為這魅力所傾倒並將之付諸實踐,經過個人努力取得成功的人,正是翻譯者中村正直本人。
當然,中村正直眼中西洋文明的成功,還是製度的成功。《西國立誌篇》十三章,有七章中村正直都加上了自己的感言。考慮到《西國立誌篇》在當時日本流傳 之廣,他以下這些關於西方世界的描述是不可以單純作為紙上文字來理解的,因為它們曾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一國國民的思想:“餘尚記童子時,聞清英交兵,英屢大 捷,其國有女王曰維多利亞,則驚曰:‘渺乎島徼,出女豪傑乃爾,堂堂滿清,反無一個是男兒耶?’後讀清國《圖誌》,有曰:‘英俗貪而悍,尚奢嗜酒,惟技藝 靈巧。’當時謂為信然,及前年遊於英都,留二載,徐查其政俗,有以知其不然,今女王不過尋常老婦,含飴弄孫耳,而百姓議會權最重,諸侯議會亞之,其被選於眾,為民委官者,必學明行修之人也。……凡百之事,官府之所為,十居其一,人民之所為,十居其九。然而其所謂官府者,亦惟為民人之利便而設之會所爾。……審其大體,則稱曰政教風俗擅美西方,可也。而魏氏之書,徒稱其貪悍尚奢嗜酒,是蓋見西國無賴之徒居東洋者而概言之耳。”他還寫道:“夫西國之強,由於人民篤信天道,由於人民有自主之權,由於政寬法公。”梁啟超一八九九年稱:“日本中村正直者,維新之大儒也。嚐譯英國斯邁爾氏所著書,名曰《西國立誌篇》,又 名之為《自助論》。其振起國民誌氣,使日本青年人人有自立自重之誌氣,功不在吉田西鄉下矣。”(《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344—345 頁)足為定評。
《論邦國與人民之自助》(一九一一年前,上海)
《西國立誌篇》在日本出版二十三年後的一八九四年,甲午一戰,中國負於日本。次年,簽署下關條約,中國割地賠款。朝野講求知己知彼,黃遵憲《日本國 誌》成為流行書。在中國人眼中,日本也由榻邊肘側的彈丸之國搖身一變成了“先進”之國,赴日留學者多如過江之鯽。一八九八年,張之洞寫《勸學篇》,以為: “遊學之國,西洋不如東洋。一路近費省,可以多遣。一去華近,考察易。一東文近中文,易通曉。一西學甚繁,凡西學不切要者,東人已酌刪節之,中東情勢風俗 相近,仿行較易。事半功倍,無過此者。”
到日本的人多,當然能做事的就不少。一八九八年,留日學生翻譯的書籍開始出現,一九○○年,留學生的第一個譯書團體“譯書匯編社”也成立了。Self-help 的中文譯本就出現在這個時期。我所知道的譯本至少有三種。一是題為:“自助論,英·斯邁爾著,中村正直(日譯)、中村大來(漢譯)。”根據實 藤惠秀的介紹,一九○一年羅振玉和王國維在上海創辦《教育世界》。Self-help的較早的中譯本之一《自助論》即登載在《教育世界》上,這是由日本中 村正直的日譯本重譯成漢文的,後來收入一九一一年教育世界社的教育叢書中。一是一九○三年(清光緒二十九年),上海通社的“通社叢書”中收入的《自助論》,題為:“自助論,英·斯邁爾著,羊羔重譯。”第三種版本題為《論邦國與人民之自助》,“英·斯邁爾原著,中村正直譯,林文潛重譯”,譚汝謙、小川博 《中國譯日本書綜合目錄》標明其出版日期為一九一一年前,出版地點為上海。顧燮光《譯書經眼錄述略》曾稱:“壬寅以還,世尚遊學。扶桑三島,一葦能航。和文侈譯,點竄便易成書,然瞬間已成故紙。”今天找了北京幾個大的圖書館,遺憾的是三種翻譯本竟都未能找到。
前兩種翻譯的譯者中村大來、羊羔,我推測都是筆名,其人其事無從考究,更不知兩個譯本是否出自同一人手。惟一可以知道行事一二的是英年早逝的林文潛。 林文潛,字州髓,浙江瑞安人(?——一九○三)。林文潛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後大半活動於浙江。蔡元培日記十二月三十日寫道:“介石來,同至日文學堂,看燕生、州髓。州髓以《寄學速成法》印本不全者見示,視《和文漢讀法》為詳。”介石是陳黻宸,燕生是宋恕,州髓即林文潛。由此可知他回國後還曾編《寄學速成 法》。又曾與孫詒讓創瑞安演說會,每月逢朔望在明倫堂演說時事政治、科學知識及具政興革事宜,城鄉各學堂師生及各界人士參加,聽者常數百人。更在光緒二十 九年(一九○三)二月,與孫詒讓共同組織瑞安師範研究會,會所設於飛雲閣下。但同年九月,林卒,研究會遂輟。有網友幫助我在林文潛的家鄉找到了一些與林相關的材料,記載說林是逝世於赴京會試的道中。
我心中想不通的問題是,一九○三年,從日文譯本重譯時書名已經正確翻譯成《自助論》的Self-help,何以在上海出版時又變成了《論邦國與人民之自助》?要知道《論邦國與人民之自助》隻是日譯本第一編的題目,而與邦國相比,Self-help的闡釋核心顯然在個人的自立問題。《論邦國與人民之自 助》出版的時候,譯者林文潛恐怕已經去世了吧?那麽,是什麽人做的這一改變呢?是出於什麽目的做的這一改變呢?關於這一點,很遺憾目前沒能找到任何資料, 也許,一九一一年前這個出版斷限,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回答。
《自己拯救自己》(一九九九年一月,北京)
Self-help由劉曙光、宋景堂、李柏光三人由英文直接譯出,作為《良知文叢》的第一本在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已經是一九九九年的事情。書名改題 《自己拯救自己》。《良知文叢》還收入了斯邁爾斯的另外三本著作《品格的力量》、《人生的職責》、《金錢與人生》。《自己拯救自己》的出版與這本書英文第一版出版相距一百四十年,距離這本書日譯本出版一百二十九年,距離這本書從日文重譯為中文出版九十六年。大浪淘沙,在中國和西方已經如此接近、信息技術已經如此進步的今天,斯邁爾斯一百四十年前在英倫島上出版的勵誌書,仍然能夠再次被放置到日光之下,而且是這樣係統地從西文直接譯介到中國,不能不讓我感 慨,感慨真正的經典總是能夠超越時代,金子永遠會發出光輝。
然而,更讓我感慨的,可能還是Self-help被賦予的新的“時代使命”。
一九九九年的Self-help中譯本被意味深長地翻譯成了《自己拯救自己》。為什麽把“自助”新譯成“自我拯救”,也許可以從封麵題寫著的我們極其 熟悉的歐仁·鮑狄埃的“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這段歌詞中找到充分注腳。
說到Self-help在一九九九年被賦予的新的“時代使命”,最好的說明文字或者還是Self-help的翻譯者們寫的《出版說明》:
在一個沒有了英雄和詩人的時代,在一個沒有了神話和夢想的時代,在一個厚黑學成災的時代,各種“方術”、“奧秘”、“謀略”、“點子”、“竅門”、 “捷徑”、“騙術”……似乎成了越來越多的現代人追求成功與幸福的依托,似乎隨著科學的發展和文明的進步,許許多多的現代人正在喪失越來越多的精神意誌力 量,人們更加急躁不安,那些曾經塑造了人類文明大廈和推動了社會進步的精神意誌和人格品質,如吃苦耐勞、堅忍不拔、自尊自救、誠實公正、耐心仁慈、勤奮節 儉等,也越來越被許多現代人所不屑,然而,我們所麵臨的各種困境又表明,恰恰是我們輕視甚至拋棄了上述優秀品行,才導致了我們今天在物質上精神上的許多痛 苦乃至不幸。……今天,當我們許多同胞麵臨著下崗失業、求職無門、事業衰敗、衣食無著的時候,我們翻譯出版此書,意在給那些身處困境的人們送去心靈的慰 藉,希望那些苦難無助的人們從這個“精神的水池”中吸取力量,從而成功地救助自己。
二十世紀末中國的苦難無助的人們是否從Self-help這個“精神的水池”中吸取了力量,成功地救助了自己,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我買到這本書不是在書店的暢銷書架上,而是在清華園郵局門口的降價書攤上。我所知道的是,那時心頭湧起的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