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節課結束,課間操的時間到了,三兒離開教室準備出去透透氣,又沒睡好覺的他精神有點萎靡,搖搖晃晃地走在過道。忽然不知被誰推了一把,伴隨著一聲尖叫,三兒發現自己撞到了一個高年級的女生身上,身旁一群小子哈哈大笑,原來是賈華和幾個三班的小子搞得惡作劇。
“毛病!”被撞的女生罵了一句,快步離開,三兒鬧了個大紅臉。
“我操,有聊沒聊!”,三兒也沒和這些小子糾纏,打算快點離開
“磊子,對過兒抽一顆起?”賈華湊上來問著,
“你們去吧,我下樓動換動換!”三兒沒啥興趣跟這幫小子參合,搖了搖頭下了樓。
身後又傳來女生的叫喊聲,“無聊!”三兒心裏想著。
課間操是學生的傳統,都在上午兩節課後開始,像三兒所在的學校把這個還當成大事,經常性地抽檢出勤率,有些班級的老師為了確保出勤也每天跟著一起鍛煉,隻為了確保自己班的學生能都參加。雖然大多數人都是出工不出力,但隻要人到就沒人管你是認真還是不認真鍛煉了。
三兒在人群中間木訥地揮動著手臂,平時他壓根就不會參加這個,早就去學校對麵抽煙解悶了,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莫名地就跟著同學下來運動。直接導致了幾個負責檢查人數的老師看到三兒竟然在隊伍裏都覺得意外。
課間操快結束的時候,王剛出現了,在他前麵還有於主任和幾個高二的學生,這一行人沒有進入到教學樓,而是去了教學樓對麵的辦公樓,三兒在鍛煉隊伍的後邊,正好瞧見了他。他衝王剛揮了揮手,後者看了看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低頭跟著隊伍走入樓內。
“磊子,昨天那幾個!”三兒旁邊的同學說道,
“遊行的?”
“沒錯,王剛張凱他們,看來要倒黴了!”
三兒又四下踅摸了半天,扭頭又問那同學,“怎麽沒看見賈華呢?他不也去了?”
“誰知道,反正跑不了!”
後兩節課王剛一直都沒出現,三兒的心也很忐忑,今天學校門口出現的事兒讓他覺得很疑惑,聯想到自己的兩個哥哥,使他極其不安。中午也沒和小荔一起吃飯,打算回家問問老爹到底出什麽事了。剛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王剛等人從辦公樓裏出來,王剛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襯衣敞著懷,大搖大擺地衝三兒這邊走過來。
“Pig,跟我外麵吃吧!”三兒放棄了回家的想法,決定先跟王剛吃了飯聊聊再說。
“你大爺的,走!”王剛跟身邊的人說了幾句,摟著三兒走出了校門。
還是學校附近的包子鋪,中午這個時間人很多,兩人端著包子和啤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座位。
三兒拿起酒瓶跟王剛碰了碰,“上午到底跟你們說嘛了?”
“嗨,也沒說嘛,就問了問昨天都去哪了,打沒打學校的旗號。”王剛跟著三兒灌了一大口,“最後就讓我們好好上課,就沒再提嘛。應該是沒事了。”
王剛滿不在乎的口氣讓三兒的心情沒有上課時那麽緊張了,他覺得王剛等人都沒什麽事,哥哥們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上午的事情他沒再繼續問,一直專心聽王剛給他講他們昨天遊行的一些樂子。
包子鋪的電視裏正在播著午間新聞,新聞中某人正在用力地揮起拳頭,“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那人如是說,人聲嘈雜,三兒兩人聊得正在興頭上,誰也沒有注意電視在說什麽。
二十多年前,還沒開始實行雙休,每周僅僅周日休息一天,周六還是要上班上課,比起上班族來,中學生們的周六下午要輕鬆一點,隻有兩節課,三點四十左右就可以放學回家了。大學則是和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學生們並非是全天上課,沒課的日子都是休息天。這個特殊的年頭,自從進了五月,大學基本處於停課的狀態,大多數的教室都是空蕩蕩的,不僅僅是學生,部分老師也很清閑,校園裏很熱鬧,但是教學樓總是人數寥寥。
這一個多月以來,就連學生宿舍也明顯顯得有些冷清,有些學生去了廣場,有些回了老家,當然還有一些借這個機會,免費坐上火車天南海北的去看朋友也大有人在。
李易回去了,頭天晚上送王茗回到TD的帳篷以後,他悄悄地離開了廣場,沒有跟任何人去道別,一個人背著他這些年四處旅行常用的袋子,身邊的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他也無力再去阻止,在登上深夜火車的那一霎那,他向北邊望了望,輕輕地歎了口氣,隨即走進車廂,找了個座位癱倒下去。
兩個城市距離很近,雖然那個年代的火車速度不快,但也僅僅兩個多小時而已,列車員在他上車時查看學生證就明了他的目的地,在快到站前叫醒了這個清瘦的學生,送他下車那一刻,列車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辛苦了!”,李易沒有說話,隻是對這個還帶點稚氣的同齡人點了點頭。
有些惆悵地走出了火車站,天雖然還沒亮,車站仍然人來人往,不知為何,他不大想回去學校,精神恍惚地跟著人流又走回到站前廣場,他看了看表,時間還早,找了個花壇邊緣躺了下去,頭枕著旅行袋,茫然地看看天空的星星。抽光了身上最後一支煙,濃濃困意襲來,在這個初夏的深夜,就這樣睡了過去。
一直過了中午,他才在來來往往的腳步以及身邊大聲聊天的聲音中醒過來,又坐在花壇上看了好一陣子要進站的人群,其中不乏各個學校的學生,有些嚴肅,有些興奮,唯獨沒有自己這般落寞。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出車站,找了輛公共汽車回了學校。
和他關係不錯的這個時間基本都還在廣場上,走在校園裏倒是少了很多解釋的麻煩,為了免去口舌,李易特意繞開了主教學樓前的小廣場,好似做賊般地偷溜回了宿舍,這種偷偷摸摸的心情讓他有些困擾,直到躺倒自己熟悉的床上半天還沒有人回來,才讓他不安地心情得到些許平複。
校園裏的廣播裏,某個學生正在做著演講,可能是持續太久,聲音已經有些嘶啞,配合著他的演說,讓聽到的人都覺得有些傷感,他正反複不停地為廣場上學生所作的一切做著宣傳,說道動情處,語聲哽咽。李易的宿舍旁邊就有個喇叭,這一切他聽得很清楚,也讓他心煩不已,最終無法繼續他的靜臥,簡單收拾了一下,他決定去洗個澡,這些天在廣場摸爬滾打,還沒有沾過水,他聞了聞自己的外套,有些惡心地丟在袋中,出門去了學校的澡堂。
學校的浴室用的是地下水,水打在身上總有一種粘稠感,好像總也洗不幹淨般的感覺,李易平時總是寧可多走一些路去隔壁學校的澡堂洗澡,現在的他隻感到很疲憊,沒有那個心情了。站在噴頭下,任由粘滑的水流衝打在身上,浴室的學生不多,沒人發現蓮蓬頭下這張清秀的臉其實在哭泣。
收拾了一下多日無人住過的宿舍,身體和環境的潔淨讓李易的心神有了小小的平複,百無聊賴的在窗前坐了一陣子,他拿出同宿舍一個家境富裕的同學的錄音機,這是那個年代比較常見的單卡收錄機,鬆下牌,隻能放一盤磁帶,有外錄和放音功能,兩塊磚頭大小,那時期有些比較新潮的青年,會把它裝上電池,掛在車把上,聲音開得很大招搖過市。這種風俗直到今天這個年代仍然屢見不鮮,不少改裝過音響的汽車,也常常放著噪音極大的舞曲穿州過府,不同的年代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對身旁的鄙視眼神絲毫不為所動。
李易翻了翻自己的抽屜,找出一盤磁帶放了進去,按下播放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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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lying alone with my head on the phone
Thinking of you till it hurts
I know you hurt too but what else can we do
Tormented and torn part
I wish I could carry your smile in my heart
For times when my life seems so low
It would make me believe what tomorrow could bring
When today doesn't really know Doesn't really know
I'm all out of love
I'm so lost without you
I know you were right
Believing for so long
I'm all out of love”
直到今日仍然讓人熟悉的歌曲,Air Supply的 All Out Of Love在單卡錄放機中傳出,純淨的聲音在多種樂器演奏出的優美旋律中讓李易的思緒彷佛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那個年代歐美的流行音樂傳入國內的不太多,邁克、麥當娜和荷東Disco是大多數人的記憶,其他的歐美流行樂手讓人知道的很少,李易的這盤磁帶來自於三年前,一個比他大兩歲的丹麥裔澳大利亞女孩在回國前送給他的臨別禮物。這份禮物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為了能保存下去,特別找朋友借了雙卡錄音機翻錄下來,現在聽的就是後來的翻版。
斜靠在床上,點著一支煙,煙霧在空氣中上下飄蕩,李易彷佛從中看到了那女孩的樣子,純粹的北歐血統,金發碧眼的洋娃娃麵容與完美的身材和後來流行的playboy封麵女郎沒有差別。一個單純到為了在國內念書時對東方神秘國度之鱗片抓的認識就千裏迢迢跑來學習遊曆的姑娘。李易當時熱衷於學習英文,兩人就這樣相識於一次英語角的活動中,共同的興趣讓兩人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李易和她一起在江南小鎮漫步,在漠北的夕陽下纏綿,北歐女孩對愛和性的純粹,以及國外生活的認知,讓他飛速擺脫了少年的青澀年代同時,也比同齡人甚至上一輩人更多地了解了外麵的世界。
“I wish I could carry your smile in my heart,但願我能將你的笑容放在心中,For times when my life seems so low,當我的人生如此低潮之時,It would make me believe what tomorrow could bring,那會使我對明天還能懷有一絲希望”拿過磁帶盒中自己翻譯的歌詞,他不斷地在心中吟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