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大多數的中學生基本沒有晚自習的概念,下午兩節課後就放學。部分學生放學後會選擇留在學校,所以放學後的校園比上課中還要熱鬧,在操場上活動的人很多,主要還是以球類為主。
今天趙荔值日,要做了教室衛生才能回家,三兒不願意在教室等她,推著車在校門口閑逛,這兩天部分班級也在校門口張貼了一些大字報,上麵還有很多學生簽名。大字報的內容和大學裏的比起來,用詞大都幼稚簡單,最多的詞就是聲援。三兒無聊地在大字報周圍瀏覽著,哥哥大學裏的東西見的多了,他對這些興趣不大,隻是簡單地看上麵的各色各樣的簽名,尋找自己認識的人名。一些下午在學校旁小花園唱戲遛鳥的大爺也夾雜在學生中看熱鬧。
“這些學生不好好上學,瞎tm折騰。”一個穿著特大號汗衫的禿頂老人拎著鳥籠對旁邊一起來的幾個大爺說道,聲音很高。
“你懂嘛!我孫子在安徽前幾天給他爹單位打電話,說這幾天也要去北京,這叫嘛學生民主運動,你介沒文化的懂個屁啊!”這群老人其中一個大爺有點不忿,往前擠了擠,對著他,嗓門也挺大。
“就nm折騰吧,好好的學不上,還nm罷課,國家白花錢培養他們了!”禿頂大爺不甘示弱。
其他幾個老人也紛紛加入評論,周圍的學生看著這些年過花甲的老頭吵架,覺得有趣,圍了個圈子看著熱鬧。
“李磊,走吧。”趙荔的聲音從三兒身後響起,
“完事啦!”三兒把車梯踢開,推著車靠了過去,“幾個老棒子吵架,挺哏兒的,一幫找樂犯!”
“咱班的大字報在哪了,昨天放學光顧著找你了,我還沒看呢。”趙荔掃著那一排排的大字報問道,
“貼門牌下麵了,有嘛可看的,寫的時候你不就在旁邊嗎?”
“我看看我簽名貼出來好看嘛。”趙荔扶著車停了一下,向門牌下麵找著,“你都看半天了,我就看一眼。”
“走吧,明兒再看唄,大風也刮不走!”三兒看出來的同年級人太多,催促著。
“恩,明早我再看。”趙荔蹬地滑了幾步上了車,三兒也騎上車跟了上去。
旁邊幾個大爺還在吵吵著,學校門房大爺聽見吵鬧,以為是學生打架,拎著掃帚出來一看是平時總跟自己下棋的老頭,喊了一嗓子,“別吵了,該幹嘛幹嘛起,這是學校!”
幾個老人嘟囔著離開了,旁邊學生哈哈大笑。
三兒為了和趙荔能有更多獨處的時間,昨晚就跟家裏說了放學回姥姥家,兩人一路嬉笑著,說著學校內外的事情。
“晚上出得來嗎?”三兒叼著煙,含糊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我媽讓不讓出來,去哪啊?。”
“哦,我舅今天上夜班,就我姥在家,恩。。。。咱一起做作業吧?”三兒吸了最後一口,用拇指和中指夾住煙蒂,用力彈出,煙蒂劃出一個漂亮的曲線,被彈入路邊的垃圾桶中,三兒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小荔。
“顯唄吧你就!”小荔看得有趣,“吃完飯我看能出來就找你去。”
距離很近,很快就到了趙荔家,三兒在路口看著小荔推著車進院子,衝她揮了揮手,轉了個方向回了姥姥家。
三兒姥姥住在一個大雜院裏,院子呈長條狀,兩側各有五間房子,共有八戶人家生活在這裏麵,每家都在居室外搭蓋了一個很小的廚房,過道就顯得異常狹窄,。像那個年代所有的大雜院一樣,住在這裏的人大多數文化水平不高,年輕人多數都在工廠做工,每家的人口也很多,麵積七八平米的居室裏住著五六口人的很常見,馮鞏主演過一部天津版的張大民幸福生活裏忠實地再現了那個時代這種大雜院的生態。
三兒把車鎖在胡同裏,走進自家的院子,他打小跟姥姥一起生活,院子裏的人也都熟的不能在熟了,初夏的天氣微熱,不少鄰居都拿個板凳或馬紮坐在屋前聊天看報,三兒跟每個人打了招呼才進到院子最裏麵的姥姥家。
三兒的舅舅正在廚房前蹲著洗菜,
“老舅!”三兒喊了一聲。
“三兒回來了,打水去!”舅舅沒動換,衝三兒努了努嘴。
“哦!”三兒把書包放在門口凳子上,拿起水桶又走了出去。
三兒姥姥這片院子不同於趙荔家那種寬敞的大院,都是長條型小院,院子裏能下腳的地方都不多,所以沒有前麵幾排那種每個院獨立的水龍頭,隻在胡同外有個公共龍頭,這會兒還有不少鄰居沒下班,打水的人不是很多,三兒去時前麵就兩三個人在排隊,都是附近小院的中年婦女。
“四姐,你看中午電視了嗎?那些學生太可憐了,都好幾天沒吃沒喝了。”排隊的人都在那裏閑聊。
“可不是嗎,多可恨那!介東西越來越貴,內幫挨千刀的腐敗分子真該死!”
“誒,小三放學啦,你哥他們怎麽樣了,聽你姥姥說上電視了?”一個大媽看到三兒在後麵,關心地問了一句。
“恩,是啊。”三兒不大願意跟這幫老娘們閑談,接了水趕快回去了。
幾個大媽越聊越起勁,水桶滿了索性放到旁邊,繼續著她們的話題。
三兒的舅舅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初中畢業正好趕上上山下鄉,頭幾年才剛從東北回來,現在在工廠當工人,年齡雖然不大,但是為人比較古板嚴厲,三兒跟他也不太親近。
又陸續拎了幾桶倒進家裏的水缸,三兒看差不多滿了,跟老舅說了一聲就進屋了。姥姥剛剛睡醒午覺,正在屋裏收拾床鋪。
“三兒放學啦!”
“姥姥你起來了。”三兒應了一聲,“今天我睡這邊。”
“你媽中午來過,跟我說了。桌上有你媽拿來的菜瓜,你吃吧。”
“哦,您甭管了,我先寫作業,一會吃!”三兒把書包攤在桌子上。
“三兒,出來幫我弄飯!”老舅在外麵喊著,三兒撇了撇嘴,無奈地出去。
“我幹嘛?”
“你把土豆削了”
“嘛都喊我,我還做作業呢!”三兒埋怨著,
“讓你幹嘛就幹嘛,少廢話,趕緊弄了飯,我一會兒還得上夜班!”舅舅也沒好氣地回應。
上班的鄰居陸續下班回來了,幾家人都在院子裏做晚飯,小院裏八個小爐子都生了火,溫度變得很高。大夥的臉上基本都掛著汗,院子裏也顯得比剛才熱鬧很多。
“金來,今天嘛班?”旁邊的張大爺蹲在地上剝蒜,嘴裏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三兒的老舅搭個著。
“張爺,今個晚班。”
“我下午遛彎看見你姐夫了!跟馬路上遊行呢,過咱門口看見的。”張大爺的蒜剝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手上的蒜皮,站了起來。“這幫臭老九,就欠管。這不是嘬嗎。”
金來向來對自己這個姐夫不感冒,一直鬧心自己姐姐嫁了這麽一個教書的,“可不是,胡鬧,我們廠這倆天也有幾個輕工跟著惹惹,都是外地的。”
“要麽文化大革命治這幫人呢,就得收拾他們!”張大爺語氣還帶著很大火氣。
“張爺您說嘛呢,我爸招您啦!”三兒在旁邊聽得不舒服。
“小孩少慘呼,趕緊把土豆削了!”老舅拿鏟子衝三兒揮了揮。
“你們嘛又不知道,還介個那個,知識分子怎麽了,想有你還沒有呢!”自己爸爸被別人數落,三兒也咽不下這口氣,站起來把鏟子給撥開。
“還反了你了!”老舅看外甥趕頂撞自己,過來用鏟子就敲了三兒腦袋一下,旁邊張大爺趕緊給他手抓住,不讓他再打。
“金來,別跟孩子製氣!快放下,快放下。”張大爺把炒菜鏟奪了下來,扭頭又喊三兒,“小三快進屋去。”
三兒哼了一聲,衝屋裏喊了一聲,“姥兒,我出去了,晚上回來!”沒在理會旁邊的鄰居,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