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43)
2017 (59)
2021 (37)
永久二八
除非家裏特別困難,自行車幾乎是學生必須的交通工具.我入大學的時候哥哥正好畢業,就把他那輛永久二八的自行車留給了我.四年前這是一輛嶄新的車子,永久又是質量數一數二的牌子,那個時代要憑票才能買,而且很貴,哥哥去北京上學前,媽媽想法買來.四年後在校園的車棚見到,我都要哭了:真是沒娘的孩子啊,怎麽給糟蹋成這樣了?就算日曬雨淋,也不該渾身鏽跡斑斑,一副曆經滄桑的樣子.我看它真是苦大仇深的模樣,很心疼,從此小心對待.車子橫梁很高,隻能後挎上車,我從此養成習慣,至今還是左腳瞪上起步,然後右腿後抬上車,而且抬得很高,經常引來周圍美國人好奇的眼光. 大學裏同學看見我上車,總是取笑:你跳舞呢,腿抬那麽高幹什麽.
大學四年,我就騎著這輛破舊笨重的男式自行車,穿行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完全沒意識到人與車多麽不般配,更不知道它其實很難看,就象我整日背著草綠色的大書包來去宿舍教室之間,就象有一年的冬天,我穿著黃色的軍大衣過冬,因為它暖和,後來一個男孩兒告訴我:全北大我就沒見過第二個女孩兒穿著它到處晃的.不過他卻認為我這叫有個性,不虛榮,於是漂亮的大眼睛裏蕩漾出無限的愛意.
有個男孩兒曾在路上攔住我:同學你是數學係的吧?不開竅的我不明白是寒酸的衣著讓人家覺得樸素單純,以為自己一臉聰明樣,挺高興!
盡管破,我還是愛它,用久了,生出感情了,卻差點兒丟了.六四後,全城公共汽車停止,五六號學生就跑了大半.同宿舍的西安老鄉嵐和她的男朋友也急著走,借了我的自行車,男孩兒帶著她騎到西直門地鐵站,就把車扔在那裏坐地鐵去火車站然後回家.當時他們隻說出去看看,卻一去不返,我想車子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在學校呆到十七號交通恢複才走,那段時間每個樓裏沒幾個人在,看門的大媽也不太管了,好幾個女孩兒的男朋友都進駐女生樓,我想主要是給她們壯膽兒吧.那麽急著走,都認為軍隊要進校了,我卻覺得不太可能:他們到學校來幹什麽呢.加上交通不便,我就一天天呆了下來.等回到家,才知道我媽已經擔心得十幾天睡不著覺了.
假期回來,聽說那會兒在各個地鐵站丟棄的上千輛自行車被集中在海澱可以去認領.反正也不遠,我就去了,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幾千輛車子,就是在裏麵,也發現不了吧?可幾分鍾我就找到了!後屁股上還用紅筆寫著數字編號.車子並沒有比以前更破,隻是鎖壞了.我也沒再換新鎖:這麽破的車,小偷都懶得偷吧.我又騎著它繼續上課鍛煉,屁股後麵是那個擦不掉的紅紅的六四標簽.每次停下,都裝模作樣地把鎖扣上拔出鑰匙,其實再一拉就鬆開了.退學出國時,就任它停在樓下的車棚裏,從此不知它的命運如何.
不想它依然沒有消失,近些年,每當焦慮時,它都會出現在夢裏:我又騎著它去上班上課,還為它的上不了鎖而擔憂,也常找不到它,或者騎不動,又累又著急.莫非它有了靈性,到夢中怨我就那麽把它丟在車棚?
開除的學生
一年級的時候就遭遇兩次學生被開除.我們班一個四川山裏來的男孩兒,臉色總有些蒼白,弱弱的,性格很靦腆內向,看上去很老實,據說家裏很窮,一入校就拿最高助學金.不到期中,卻驚聞他在校外與別人一起偷自行車被抓,立刻被學校開除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似乎膽小怕事的人會去偷.上大學的機會,而且是北大,對一個山裏的孩子來說,太珍貴了,毫不誇張地說是徹底改變命運方向的機會,他怎麽敢為了一輛自行車去冒險?何況,他的助學金基本夠他生活.我始終堅信他隻是一時衝動,被人教唆了,他本是個老實孩子,學校卻絕不給他第二次機會,讓我感覺真的很殘忍.回到四川,他還會再考嗎?家裏還有錢供他繼續讀書?入學時間不長,大家還不是那麽熟悉,他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默默地離開,從此杳無音信.他的人生,因這小小一步錯,再次改寫.
另一個是東語係女孩兒,同一級,同住一層,偶爾在水房碰見,一個瘦瘦高高挺內向的女孩兒,忽然有一天別人悄悄指著她說她懷孕了,要被學校開除!那時還隻是大一,懷孕?她的膽子也太大了.不久學校就貼出通告,她也從此消失.後來想想,未被發現的那段時間,她定然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無助,慌張,後悔,害怕,絕望,生活的殘酷,十八歲就提前體會了;不能與任何人說,得不到別人的同情,她的心裏有多少孤獨?所以我看見她時,才那麽沉重的樣子,不象其她女孩兒總是說說笑笑.我想那個時候,她是多麽羨慕周圍的人可以如此無憂無慮.現在想,未婚先孕是什麽了不得的罪過,非得開除?而那時的我們,竟也都覺得這個女孩兒很壞,對她沒有同情;我們所受的教育裏,缺失了人性的一麵,對人對事,隻認所謂道德,從不從人性的角度看待問題,缺少寬容與體諒.也以這所謂的道德敗壞的名義,理直氣壯地毀掉一個十八歲女孩兒的前途,絲毫不考慮走出校園,她將如何麵對以後的人生,甚至會覺得一切不幸都是活該:誰讓她如此不檢點不自尊.在我讀書的幾年裏,好象每年都有人因男女問題被開除.自由開放的北大尚且如此,其它學校恐怕更甚.
那個那個,估計是別的女孩兒,我就穿了一段時間. :)
啊,你也記得這事啊?
我們當時大概都覺得開除應該,可現在回頭想: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小姑娘呢.
我可沒覺得我們英語係的膽大. :)
我怎麽覺得你是情人眼裏出了西施了. :) 我那哪是有底氣,就是無知吧,也有點兒刻意與人不同的意思. :) 給人的印象倒真是不虛榮,可我心裏其實有虛榮,就是藏著罷了. :)
軍大衣確實非常暖和,又長,在北京的寒冬真管事兒!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