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來路》41 意外來客

門口站著方也奇！
一時文雯分不清夢裏夢外，直犯迷糊。腦子裏一會兒是剛才的夢境中裙衫飄飄、長發飄飄的夏小語，一會兒是想象的場景中橫躺在血泊中的夏小語……
“不好意思，事先沒打招呼就來了。”
方也奇的話，讓文雯神誌清爽過來：“沒關係，進來坐吧！”
看見方也奇盯著自己，她想起來自己還是蓬頭垢麵，趕緊用雙手遮住臉說了聲“等我一下”，便撂下他，顧自衝進衛生間抓起鏡子……還好，麵子上還過得去，隻是頭發有點亂……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梳妝完畢。
她再出來時，方也奇正打量著四周。她突然想起來好奇他怎麽會知道她的住址，問：“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有誌者事竟成嘛！”方也奇在沙發上坐下說，“沒想到你們家是這個樣子，沒想到，真沒想到！除了書多！”
“你覺得我們家應該什麽樣？”
“我以為你爸爸做官過，家裏應該比一般人家奢侈一點。沒想到你們家就是書多，比一般人家還……”方也奇沒有“還”出來。但傻瓜都知道他“還”後麵的話，好聽一點是“簡樸”，說不定是“寒酸”。
方也奇沒錯，她家比起很多同學家來真的是算“寒酸”的。人家都搬家住新房子了，她家卻還住在媽媽過去單位的老房子裏。
她爸爸在台上時真的是沒有為自己或家人謀過一點私利，多少次將分到手的房子讓與他人，說是要等到單位裏所有住房更緊張的幹部都得到改善了才換房。結果，人家住房條件都改善了，可她爸爸倒台了，想換房也沒得換了。
爸爸讓房的那些事，她是到了爸爸倒台後才聽媽媽說的。她對爸爸那樣做是有意見的。
方也奇這人的優點是實誠，缺點是有時太實誠，不太考慮別人的感受。

她一直記得讀高中時方也奇給過她的那次難堪——
她那時是英文課代表。英文課代表的職責之一是早讀時領讀單詞或課文。她音標沒學好，為記住讀音，她自作聰明地將英文單詞用中文注上了讀音。結果，她第一次領讀，方也奇就給了她個下馬威。她在講台上讀一個單詞，他在下麵大聲糾正一個。
“我們。”
“woman.”
“慢。”
“man.”
“我的。”
“world.”
……
學的時候她覺得音注得挺對的，可再自己讀時就變了音。她窘得頭都不敢抬，一直低著，卻仍避不掉方也奇那裏過來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向她發出警告“錯了，錯了，又錯了！”說是她在領讀，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大家其實都是在跟著他讀。
英文老師陳老師進教室來，見狀立即將她撤下去。從此全班開始重新學音標。

畢竟歲數長一些了，方也奇見她沉默，也知道打住了，說：“你們家，一看就知道是書香人家！”隨即轉換了話題，“你有沒有收到我最近給你的那封信？就是裏麵有幾張各國郵票的那封！”
“收到了。對不起，沒給你回信。郵票很漂亮，正好我爸爸集郵，謝謝你！”
有好幾次收到他的信後，她想過回信謝謝他，但終究還是沒有破例——她從來不回男孩子的求愛信。其實她不回信也是為他好。
他是那種一帆風順的男伢兒，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一直到出國留學。聰明加上那張可愛的娃娃臉，讓他從小在家受寵，在外得利。
他們同學時，他因為穿著與眾不同——總是港派包裝，因此評三好學生時就有同學對他頗有微辭。班主任王老師立馬就為他說話，說特殊情況，要特殊對待；他家是華僑，所以大家對他的穿著應該寬容。結果自然是，他奇裝異服照穿，三好學生照當。
優越的生長環境，讓他自信，善良，單純……單純得讓她真有點不忍傷害他，不忍誤導他。
他話蠻多的，說了一些他在德國的情況：他們那批公派的，留學的專業和學校都是中國教育部統一安排的，自己沒有選擇，他被分配學無線電通訊；德國的大學規定工科學生一律得先做工業實習，所以他一到德國就被安排在一家工廠裏實習了兩個多月，銼刀、鐵錘、各種機床，樣樣都要碰；德國和中國學製不同，德國的大學畢業生相當於中國的碩士畢業生，他那個專業大學一般需要讀七年；留學期間，中國教育部規定他們可以公費回國探親兩次……
她因為和他不熟，故沒什麽話，多是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