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來路》28 初吻

暑假終於姍姍來遲。
黃昏。湖畔的柳樹下，章卓斜跨在他的自行車上，等著文雯。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約會。
出生在北方的他，本不喜歡這南方的夏天——太悶熱。可此刻，他忽然發現這個夏天竟是如此迷人，如此多嬌！他總算體會到了，南宋詩人楊萬裏的詩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中的意境！

迎著夕陽，他看見了款款走來的文雯……她穿了一條白底深藍點的無袖雪紡連衣裙，白色的高跟皮涼鞋，長發挽起……時尚，淡雅。落日的餘輝將逆光中她的倩影鑲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輕柔的衣裳在她的輕擺中搖曳，美輪美奐！眼前這勾魂攝魄的美景讓他仿佛置身畫中……
她終於站在了他的麵前，這一刻，他倆期待了三年！時間仿佛在四目相對中凝固……
“我把自行車去放一下。”還是他先回過神來。

湖畔的林蔭小徑上，他倆第一次並肩漫步。一路蟬鳴，一路荷香……
“聽說你家上下三代都是學數學的？”他問。
“是，嗯……也不全是，也就我外公、我媽媽和我三個。我外公和我媽媽都是我們係畢業的，不過我外公讀書那時還是之江大學數理係。你說，一家三代人先後就讀於同一個學校的同一個係，是不是很有意思？”她側過頭看著他說。
“你選擇學數學，是這個緣故？”他的問話，牽動了她的那個心結——那個她從沒有對外人提起過的關於外公的謎。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外公，剛解放他就自殺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為什麽自殺。那年他才四十五歲，正當年的時候，他卻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一生清白！你說，會是什麽，讓一個人絕望到自殺？”她問話時並不看著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啊，四十五歲正是男人年富力強、大有作為之時。究竟是什麽會讓你外公絕望到隻有以死去麵對？”
“這是困惑了我媽媽一輩子的謎，也許也是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外公不知道，他的自殺給他的後輩留下了多大的陰影！那無形的出身問題讓我媽媽、我舅舅和我小姨在政治上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遭受了多少不公！你想象不出來我媽媽一生經曆了多少苦難！後來又因為我爸爸的事……”她沒有再說下去。那段她和媽媽共過的經曆，是她最不願意想起的！
“好在現在總該給你外公平反了吧？”
“……”她搖頭，說，“從來沒有任何組織正式給我外公的自殺下過結論，找誰平反去？我媽媽他們受了那麽多的冤枉罪，卻連個討公道的地方都沒有！”
她眉心微蹙的神情，讓他心生憐惜，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她抱入懷裏……
他的懷抱仿佛有種魔力，瞬息之間她的心情已不再沉重！她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她感覺到他強勁的心跳正和著自己慌亂的心跳……
這是一個美麗的夏夜——皎潔的月色，閃爍的星星，瀲灩的湖光，朦朧的山巒……
如此良辰美景，誰能不醉！
“我喜歡你！”他在她耳邊低語，“你知道嗎？”
輕柔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癢癢的，撩動著她的心，她抬起頭來，像是在尋找什麽，期待什麽，索要什麽……他的吻，比這夏天更炎熱，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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