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菊石從網上查到一個生物技術公司的電話，告知隻要有頭發就可以做，一周可以出結果，但價格較高，菊石現在隻考慮結果的真實性，不再考慮價格的問題。菊石當天上午送去了乖乖的頭發樣品，公司也采了他的血樣和頭發。自從遞交了頭發，菊石天天盼結果。這一周過得極其漫長，就象一個世紀，菊石覺得特難熬，終於接到取報告的電話，菊石著急問人家結果怎樣，人家說電話裏不能說，要由本人來取。任憑菊石怎麽說他是菊石，對方也不理會，並且禮貌地說等見了本人的麵才給。
菊石把正在做的實驗擱在一旁，給老板發了一個電子信件就開車跑了。一路上小心謹慎，開了足有三十分鍾才來到那家公司，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菊石正趕上人家吃午飯時間，對不起我們關門，不能為你一個人破例，下午來吧，即使人在裏麵吃飯也不給你開門。氣得菊石直跺腳，就差罵娘了。菊石隻好開車回去，索性回家吃飯。
菊石媽還沒做好飯。自從小紅離開這個家庭，菊石媽變得衰老了許多。因為失去了戰鬥的對象，日子過得緩慢而無聊，沒有生機。菊石媽一邊詢問DNA測試結果，一邊嘮叨花那麽多錢沒用，為一個丫頭片子不值，又不是男娃。即使是菊家的骨血又能怎樣，一個丫頭片子，還不是姓人家的姓。
菊石跟小紅離婚後沒再看上第二個女人，他想念跟小紅在一起的日子，他始終不相信小紅背著自己跟別人通奸，但既然不相信小紅與人通奸為什麽又不站起來為小紅辯護呢？是不是自己太聽母親的話導致不能公平對待小紅與母親的衝突？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母親怎麽那麽反感小紅，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中站在母親這邊？想到這，菊石問母親，小紅哪點不好，菊石媽此刻才說實話，小紅比你弟媳強多了，可是算命的說咱家不能帶紅色，否則出血災，所以小紅必須被掃地出門。
原來如此！
菊石非常悔恨沒有看出母親的迷信，小紅該受多大委屈啊，乖乖在沒有父親的日子該是怎樣缺乏健康的成長環境，他恨不得現在就奔到娘倆跟前去道歉，求得她們的原諒。菊石忍著氣沒有跟母親發作，母親問他什麽事，他也心不在焉地哼哼哈哈著，他的心現在隻有乖乖和小紅，匆匆扒了幾口飯，又開車去取結果。
還是剛才那位接待員，看來還沒有從午飯的愜意中清醒過來，嘴裏嚼著口香糖，眼皮也不抬地跟菊石說，收據呢？菊石遞過收據，馬上伸手去掏駕照，對方沒等菊石亮駕照就把結果遞給菊石。菊石心裏嘀咕著，電話問不給，親自來了就給了，要是誰撿到我的收據呢？既然本人來才給，應該檢查駕照才對，看來美國人也走形式。
菊石突然想到幹嗎不趕快拆開看看結果，東西到手了反而不急了，菊石其實早就知道結果了，乖乖不是他的孩子還是誰的孩子？菊石握著那麽大信封象是握著一個能解密和見證一個曆史時刻的重要文件，他上了車打開車門這才從容不迫地小心撕開它，生怕裏麵的東西跑了，乖乖跟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血緣關係。
菊石說不出此刻什麽感覺，高興、興奮還是激動，什麽都不是，原本一個好生生的家庭愣是讓迷信給攪得一團糟，另外那個周覆顯然不是東西，菊石抄起手機給他打電話質問怎麽回事，對方不陰不陽地說任何科學實驗都會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的誤差，這怪不得我，是不是你的孩子你還不知道嗎？
菊石氣得七竅生煙，眼睛瞅著紅燈，也知道自己看見了紅燈，也意識到了紅燈，但他的大腦沒有告訴他紅燈應該停下，紅燈是不能闖的，闖紅燈是錯誤的，他還是闖了過去。菊石的腦子已經不管用了，他眼睛看到的東西沒有使大腦下達預期的指令，所以看見紅燈照闖不誤。警察也不含糊，鳴著警笛閃著警燈追了上去，那陣勢就象一隻獵鷹看見了一個肥大的兔子，緊追不舍。
該菊石今天倒黴，警車就在不遠處趴著。要是跟前沒有警車，菊石還能蒙混過關，但是菊石對麵的人已經在狠命地按喇叭，一是警告他闖了紅燈，二是警告他有可能發生的事故，三是對他闖紅燈的行為表示不滿。
警察追上菊石後，先是向他說明為什麽追他，菊石也明白為什麽，然後給了菊石一張五十美元的罰單，警察把菊石駕照號碼和車牌號輸進電腦後發現菊石的車牌號寫著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所以要求菊石出示他的車證。菊石說我沒有帶車證，警察又給菊石一個罰單，盡管菊石辯解這是我的車，但是警察懷疑菊石的車來曆不明，恐怕他盜用別人的車或者車牌，菊石想跟警察解釋，警察說到法庭上去申辯吧。
菊石回到辦公室，老板一臉地不高興，所有上午做的實驗全部失敗。菊石沒有想到他培植的細胞生長那麽快，應該在它們大麵積密度繁殖時移植它們，否則就會破壞它們的組織，所以菊石培養的細胞全部報廢，一點也使用不上。菊石是個做學問非常嚴謹的人，導師在所有學生當中最喜歡菊石，但今天早晨這個實驗讓菊石丟盡了臉麵，這個讓導師最為擔心，也最想看到結果的一個重要實驗步驟愣讓家務事纏身的菊石給耽擱了，菊石的中國同學、美國同學、印度同學心裏都偷著樂，十全十美的菊石終於犯錯誤了。菊石晚上本打算去見小紅，這下也不敢動窩了，得把那個實驗給補出來。即便菊石能動窩，他能不能見到小紅都得另說，其實小紅晚上根本不在家，她的美國男朋友亞當斯邀請她去聽歌劇，乖乖交給一個叫愛麗斯的美國阿姨帶，愛麗斯是亞當斯推薦的。
盡管需要做實驗但菊石見小紅的心並沒有死，趁著實驗的間隙還是給小紅打了電話，小紅家的留言機裏傳來小紅甜美的“我們此刻不在家，請留言”的聲音。這個聲音菊石真是久違了，聽起來是那樣親切，是那樣讓菊石心動，是那麽激發菊石想見小紅的願望，菊石留了言，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見麵越快越好，還說方便的話讓小紅給他實驗室打電話。
在回家吃晚飯的路上，菊石就琢磨怎麽跟父母談跟小紅複婚的事。他很擔心父母不同意，確切地說是怕母親不同意。菊石在科學實驗上是個佼佼者，但在揣摩與處理感情與婚姻就不象科學實驗那麽嚴謹，他隻是考慮他這方麵，考慮父母同意不同意，並不想想小紅是否同意，好象小紅就等在那裏，隻等他說我們結婚吧，小紅就撲進他的懷裏。複婚的事小紅也得同意，否則你跟誰複婚呢。菊石的大男子主義在複婚這事上表現得一覽無遺。
菊石明白自己的大事可以自己做主，但他真正處理事情來還是優柔寡斷的，否則他跟小紅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分手，就不會那麽不痛不癢地離了，他讓他的母親掌控了局麵，至少他該聽聽小紅的反應。在複婚這件事上，他首先征求的又是父母的意見，也不動腦子想想小紅同意不？吃過飯，他約父親出來散步，想聽聽父親怎麽說。母親則不高興了，菊石媽心裏想每次兒子吃完晚飯都回實驗室，這回怎麽了，聯想到兒子最近做的親子鑒定很快就猜到菊石的心思，想跟小紅複婚。菊石媽裝作沒有讀懂兒子的心思，也湊熱鬧地說，我也想遛噠遛噠。菊石一再說一會就回，可老媽就是想跟著。老頭此刻動怒了，你在家洗碗好不好？一會我們就回來了。老太太什麽時候怕過老頭，這下來勁了，我偏得去。老頭倔勁上來了，你去我不去。
菊石對母親有一種無名火，這火一直壓在他心底的最底層，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這火苗來勢很凶猛，一旦點燃擋都擋不住，今天晚上燒了起來，菊石壓著心中的怒火，以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口吻跟母親說，我們要談一些男人之間的事情，菊石媽張了張嘴，非常尷尬地把要邁出的左腿又收了回來。與小紅離婚是菊石心底永遠的痛，正是他的母親因為迷信毀壞了他的幸福，菊石無法直接麵對母親去責怪她，所以當菊石想挽救自己的幸福時，他已經不能容忍任何人攔在他和小紅之間。他的大男子主義使他心底不能容忍跟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躺在別人的懷裏，他要奪回這個女人，如果他不盡快動手，小紅跟別人結婚是遲早的事。跟英蘭那段往事已經使他懊喪不已，現在不能在小紅的問題上再犯錯誤，所以他今天以自己的行為告誡母親，不要再插手他和小紅的事。
小紅跟亞當斯從外麵回來便迫不及待地開門去看乖乖，把索吻的亞當斯扔在了外麵，她跟保姆愛麗斯也打了一聲招呼就衝進女兒的臥房，乖乖臉上掛著淚痕，肯定是想媽媽哭著睡著的。小紅愛憐地摸著乖乖的頭懺悔般地說，媽媽再也不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裏了。愛麗斯此時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輕聲地說，她剛睡著。小紅突然想起剛才進來時聞到一股煙味，又看到床頭櫃上灑落的星星點點的煙灰，警覺地問到，你會抽煙？愛麗斯搖搖頭，不，我不會。小紅馬上說，那這是誰的煙灰？我男朋友的，愛麗絲說。
愛麗斯就男友抽煙的事情道了歉，拿了工錢告別了小紅。送走了愛麗絲，小紅馬上去聽留言，然而她剛剛打開留言機，就聽見有人敲門。小紅走到門前，手裏緊緊握著一根不知從那裏弄來的鐵棍，從貓眼裏往外看，一看是亞當斯朝她做鬼臉，才想起自己一心惦記著乖乖，還沒有跟亞當斯吻別。因為小紅開了一個門縫，亞當斯擠了進來，一眼瞥見小紅手裏的鐵條，立即開玩笑說原來用鐵條招待我，兩隻粗壯的大胳膊緊緊箍住小紅瘦小的身軀，抱起小紅，抬起一腳把門揣上了，高大的身軀把小紅壓倒在沙發上，迫不及待地去親小紅，小紅立即感到亞當斯下體那鼓囔囔的東西擱著自己很不舒服，連忙叫停。亞當斯哪裏肯停，根本不顧小紅的高聲阻止。這時，咚咚咚又有人敲門了。小紅心想，完了，是菊石來了，小紅心裏對菊石仍然充滿著愛，因此，菊石在小紅被亞當斯壓在底下這個關鍵時候出現使小紅心裏上覺得非常惡心與尷尬。
小紅站起來，趕緊弄好衣服和頭發才去開門。亞當斯麻利把鐵條從地上撿起來遞到小紅手裏，小紅還頗為感激地說，有你在，我不用，看到亞當斯那頑皮的鬼臉才明白他是在戲弄自己。
一開門果然是菊石，小紅怦然心動，象是見到了久違的情人。菊石一看有人在，就說以後改天再談吧。小紅急著想知道菊石要談什麽，心裏非常希望亞當斯能走，亞當斯心裏老大不願意，他認為菊石才該走，我是小紅的男朋友，憑什麽我走。直到小紅要求他走，他才走，他知道菊石是小紅的前夫，因此臨走時，他要求跟小紅吻別，他要讓菊石知道他才是小紅拍拖的對象，你菊石不要插一腳，小紅不適應美國人在別人麵前接吻的方式，她巴不得亞當斯趕快滾出去，但還是讓亞當斯捉住了薄薄的嘴唇，給了她一個喘不過氣來的吻。菊石站在那裏比小紅還尷尬，他一再告誡自己小紅不是他的老婆，但若是亞當斯再吻長一點，菊石就控製不住了，他就會衝上前去，把亞當斯打倒在地，哪能允許別人吻他的小紅，在菊石心中，小紅永遠都是他的。
亞當斯終於磨磨蹭蹭地走了，菊石噴著熱情、充滿愧疚的眼睛一直盯著小紅，小紅不好意思低下頭來，戀愛的感覺又在小紅心中升騰起來。菊石在那悶坐了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最後終於擠出一句話：乖乖是我們的女兒。菊石期待著小紅的各種超常的反應，但小紅沒有，一點反應都沒有。盡管菊石這句話象孫悟空的金箍棒攪得小紅的心一片翻騰，但早知答案的小紅頭也不抬地卻說了一句說，是嗎？菊石緊接著說，我想跟你複婚。小紅這才嚶嚶地哭起來，壓抑在心中許久的委屈終於迸發出來，那乖乖不是你菊石的女兒還是誰的？小紅越想越委屈，壓抑的哭聲越發悲戚。菊石馬上坐過去，輕輕拍著小紅的背，答應不讓她再受委屈。小紅用小得再也不能小的聲音對菊石說，那你媽媽怎麽辦？小紅愛菊石但太怕他媽媽了，知道自己不是婆婆的對手，如果跟菊石複婚，仍然要與他媽媽住在一起，屬於她的幸福日子就會屈指可數，碰撞與摩擦如同家常便飯，那種日子小紅過怕了。菊石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地板，他也不知道他該怎麽處理他媽媽？他無法給小紅一個準確的答案，他知道不能把他母親掃地出門，但是他該怎樣協調一個屋頂底下的兩個女人？這對追求幸福婚姻與想做孝順之子的菊石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這個挑戰的難度勝過他以前做過的任何一個實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