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小屋
一個喜歡做夢的人, 後來愛上了寫作。總是想把生活過得快樂，豐富多彩。
湯米是燕子阿姨在六十年代初收養的一個中美混血兒. 他母親是白人,大學教授, 四十多歲, 父親則是個華人,大學生, 二十出頭. 母親比父親大不少, 很顯然他是畸戀後的產物. 在當時民風保守的美國, 一生下來就被送到了孤兒院. 他從此再沒有見過他的父母.
燕子阿姨從虔誠的基督徒家庭長大, 當年在中央大學讀書時, 還發展過幾個同學信了基督. 她活潑開郎, 聰明能幹, 在四十年代末隨當國民黨外交官的丈夫來到美國赴任. 很快就在美國外交部做了一名中文翻譯. 在做翻譯時, 她接觸了很多人, 其中有一個美國同事叫約翰, 也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 約翰收養了兩個中美混血兒. 在以後的交往中, 她得知約翰是傳教士的兒子, 在中國出生, 後來隨父母回到美國. 在孤兒院裏有很多亞美混血兒很可憐, 當時的美國, 白人很少願意收養他們. 他和太太雖然已有了三個孩子, 但還是收養了兩個中美混血兒. 約翰有一次帶燕子阿姨去了孤兒院, 這次的孤兒院之行使燕子阿姨有了收養孤兒的使命感.
燕子阿姨和先生隻有一個女兒, 由於身體的原因, 她不打算再生了, 就和先生商量要收養孤兒. 先生開始並不讚成, 但耐不住她的堅持. 就說隻要你不需要我來帶孩子, 那就沒問題. 燕子阿姨就請約翰和她一起去收養了湯米和路西, 一男一女, 一瘦一胖兩個中美混血兒.
從此, 湯米就和路西加入了燕子阿姨的家庭. 湯米每天和比他年長一歲的路西玩, 燕子阿姨也經常把他們帶到遊樂園去和其他孩子玩. 湯米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成長, 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 唯一不同的是, 燕子阿姨的先生喬治沒有經常與孩子在一起. 他是在京城的一個世家裏長大, 燕京大學畢業, 除了自己工作很忙, 要養家糊口外, 還要關照他自己的女兒. 此外, 他還有很多自己的愛好, 聽京戲, 看武俠, 打高爾夫. 很顯然, 他沒有意願來照顧兩個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混血兒.
湯米長大成人, 一轉眼大學畢業. 我這時來到美國讀書. 作為我姑媽好友的燕子阿姨馬上寄來火車票, 要我到她家小住幾天, 見見她的家人. 人也許是要有緣分的, 我和她一家人一見如故, 從此我便成了她們家的一員. 第一年, 幾乎每兩個月去一次. 路西當時在外地讀研, 湯米就理所當然成了我的玩伴.
湯米極瘦, 個子不高, 白白淨淨, 穿衣服極為講究. 他的朋友很多, 男女都有. 燕子阿姨常和我說: “不知湯米怎麽沒有固定的女友, 都快三十了?”
每次和湯米出去玩, 他都要花上一個多小時準備,讓我經常等得不耐煩. 比如他要帶我去 Art Gallery, 曆史博物館什麽的, 都還要一絲不苟地把 T Shirt 和短褲燙一遍. 我一看那根本沒什麽皺摺, 因為他存放衣服很講究, 全掛上. 即使是放在衣櫃裏, 裏麵也是疊得整整齊齊, 好象什麽衣服都跟新的一樣. 他的房間真是一塵不染, 牆上掛的, 桌子上放的都是很講究的藝術品. 不一定花很多錢, 但是就是與眾不同. 他常嘲笑路西穿衣戴帽太沒品味, 不象是一個從高尚住宅區裏長大的.
他要白天和我出去, 一定要把防曬霜塗個遍, 生怕把自己曬黑. 我說你一個男的怕黑幹嘛? 我女孩子都不怕. 他就瞪我一眼, 扭一下身子. 我當時覺得很好笑. 他皮膚保養得也特別好, 對女孩子應當如何打扮特別有心得. 經常告誡我不要老穿從中國帶來的衣服, 太土, 一看就是從中國來的. 要買美國女孩穿的衣服.
他講起話來咬文嚼字, 發音奇準, 一口英文說得很漂亮, 還經常用手勢來加強效果, 那手修的極其幹淨, 真是看著比女孩子的手還嫩. 我說怎麽你的手比我的看著還白還軟, 他說: “你根本不保養, 你看你洗完手, 從不搽護手霜. 就是仗著年輕, 到老了, 還不是一手桔子皮? “ 我從此嚇得經常搽護手霜.
和湯米參加過一些派對, 都是在華盛頓的 Dupont Circle 和喬治城. 他的好多朋友都是美國政府官員的子女, 以國務部和司法部的居多. 第一次去是參加他朋友卓門的派對. 卓門的父母在南美一個國家做參讚, 他大學沒讀完就和朋友出來創業. 兩人共同經營一家在Dupont Circle 的Night Club. 在卓門那個派對上, 是我第一次接觸同性戀. 卓門和他的合夥人威廉就是同性戀人. 兩個人都高大健碩, 英俊挺拔. 當湯米告訴我他們是一對時, 我吃驚得不得了. 以前聽說過同性戀, 以為都是那些有娘娘腔的男人. 這一對無論怎麽看都找不出一點娘娘腔. 在派對上也認識了湯米最親密的女性朋友艾瑞卡, 燕子阿姨常提起這個女孩, 說湯米非常愛她, 兩人好得很, 湯米為了她可以赴湯蹈火, 萬死不辭.
艾瑞卡一見到湯米就和他熱烈擁抱親吻, 擁抱完馬上迫不及待地講起她新交的男朋友. 湯米似乎極有興致, 眼睛放著光, 對艾瑞卡的男朋友和艾瑞卡一樣的興奮. 我當即明白湯米和她可不是那麽回事兒.
參加完一. 兩次派對, 我堅定不移地告訴燕子阿姨說: "湯米可不是一般的人."
她說: "他有室內設計的天才."
我接著告訴她:"那個艾瑞卡不是湯米的女朋友, 他不交女朋友."
她問我: "他該不會是Gay 吧?"
我說: "如果不出意外, 他就是Gay." 燕子阿姨聽完怔住.
然後燕子阿姨和湯米正式談了一次, 從此湯米正式出櫃. 我說: "湯米, 在你出櫃這件事上, 我是有過貢獻的." 他因為怕父母無法接受而遲遲不肯出櫃. 他說: "回頭買件Polo襯衫給你, 另外帶你再去一次卓門派對." 因為卓門的派對經常有好東西吃.
湯米後來交過幾個男朋友, 有做衣服的, 剪頭的, 開餐館的, 好象幹什麽的都有. 當然湯米都是充當女性角色. 姨父喬治一直無法接受這個養子是個同性戀, 對他愛理不理的. 燕子阿姨說: "那還不是你的錯, 在他成長需要父親的時候, 你都打高爾夫去了. 他整天和女人轉, 轉來轉去也轉成了女的."
喬治就認了. 但他要湯米絕對不能領個不三不四的男友回來. 所以湯米的幾段戀情都因為估計過不了父親這一關而無疾而終.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基爾.
基爾在一所著名的私立學校做科學教師, 中等身材, 非常英俊. 他有JD學位, 曾經在國會做律師二十年. 他的父親是著名科學家, 是參與發明原子彈計劃的科學家之一. 基爾比湯米大了十六歲. 雖然之前兩人都有不少感情經曆, 尤其是基爾. 但他們認識了以後, 兩人都有要 Settle down 的意願. 交往了一個月之後, 湯米告訴父母說他要把男友帶回家裏給父母看看.
真是巧, 那個周末我正好在燕子阿姨家, 也做為他的家庭成員來審查一下他的新男友. 基爾一來就把我們都征服了. 他人很健談, 知識豐富, 溫文爾雅. 我們都覺得基爾能看上湯米真是他祖上有德. 我們一起出去吃了頓飯. 燕子阿姨回來還在嘮叨, 說怎麽這麽優秀的男人居然是個Gay. 我也跟著說真是想不通.
後來湯米說基爾以前試著交過幾個女朋友, 都是很漂亮的, 但是都不行, 他還是喜歡男人. 我們問他: "基爾怎麽會喜歡上你?" 他說: "因為我比別的英俊男人忠貞, 還會照顧人. 基爾什麽人沒見過, 他年齡大了, 想找個穩定的人共渡一生."
湯米後來辭掉原來的電腦工作, 回到學校學習市內設計, 拿到學位後當了一名設計師. 我後來去過他和基爾的家好多次, 那是一個在Dupont Circle 的一座大廈裏麵, 兩房一廳的公寓. 房間設計得很藝術, 典雅. 除了沒有孩子, 和一般的家庭沒什麽兩樣. 湯米從不留長發, 總是短短的有型的短發, 人還是那麽幹幹淨淨那麽瘦. 每年的夏天他們都去Cape Cod 渡暑假, 基爾家在那裏有個 Summer House. 一轉眼, 他們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
他們雖然沒有結婚證, 但兩家人和好友們在一起有過一個小儀式. 如今他們仍然很恩愛. 我是發自內心的為他們有這麽穩固的關係而高興, 也對燕子阿姨由衷的欽佩, 一個虔誠的基督徒, 把兩個孤兒撫養大, 結果一個是Gay, 可以想象她當時的打擊有多大. 但她是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愛他. 湯米在一次感恩節的晚宴上說: “媽媽是個了不起的人, 沒有她我也不會有今天. 她曾經多次鼓勵我去尋找我的親生父母, 但我沒想那麽做, 因為我已經有了世上最好的父母.” 這句話至今還在我的腦海之中縈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