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漂洋過海的日記（一）

自從奧巴馬政府緩和與古巴的關係後，2016年起遊輪業躍躍欲試，一些豪華型小遊輪開始從美國前往古巴，但價格不菲，艙位少，比較難訂到。主流遊輪是從2017年中旬開始經營古巴航線的，這時嘉年華、皇家加勒比和挪威人三家遊輪公司開始大規模運行古巴航線，價格一下子就降下來了，非常誘人。但是特朗普政府上台後，美國的古巴政策轉換風向，對旅遊限製越來越嚴，終於在2019年中旬禁止遊輪從美國前往古巴。

我們恰好在最寬鬆的時候2018年底乘遊輪完成古巴之行，10天遊輪海景房船票（Ocean View）每人不到800美元。登船荷美遊輪公司維丹號（Veebdam)，是一艘總噸位5萬7千噸的小遊輪，載客1350。

遊輪繞行這個加勒比海最大的島國一圈，停留了兩個古巴城市：南部的西恩富戈斯和北部的首都哈瓦那。此行還遊玩了其它3個加勒比海島，個中故事此帖不表。

Day 1 佛羅裏達羅德岱堡
行前帶了很多有關古巴的資料，文字的、音響的、影像的，在海上漂時惡補古巴知識，平日裏哪有這個動力，此時幹勁十足，在船上吃飽喝足，沒家務，把古巴曆史簡單梳理了一遍。

古巴曆史的各個階段：
1 早期殖民時期（1494-十五世紀中期）
哥倫布登陸古巴，發現幾個海灣。哥倫布兒子委派蒂亞戈.維拉滋奎日占領為西班牙領土，古巴很受西班牙皇室重視，被作為美洲殖民擴張的基地和船運美洲財寶回西班牙的主要港口。

2 英法荷海盜混戰時期（1450-17世紀）
英國皇室想出損招：雇傭一些海盜比如亨利.摩根、弗蘭西斯.杜拉克等進攻西班牙在加勒比的領地，哈瓦那經常遭受海盜騷擾，西班牙大肆修建防禦堡壘，哈瓦那灣的堡壘數量多而且堅固。

3 英國占領時期（17世紀中期）
西班牙移民增加，黑奴增加。英國占領了哈瓦那短暫的一年，開放它對英國北美領地的貿易。按照1763年巴黎協定，英國和西班牙互相交換占領地：英國將哈瓦那歸還西班牙，西班牙把佛羅裏達劃給英國。

4 產生國家認同感時期（18世紀末-19世紀初）
西班牙移民在古巴出生的“二世”多是島上的貴族階層（Creole Aristocracy），在哈瓦那修建了許多精致的建築，生活融合了土著和非洲元素。十八世紀末精英們開始滋生國家認同感而疏離宗主國，19世紀初西班牙迫於美洲廣泛的民族獨立壓力，給予古巴一些自治權，二世精英號召大眾起來反對宗主國，要求民族獨立。

5 糖業、種植園和黑奴貿易時期以及廢奴運動時期（19世紀初中-19世紀末）
古巴甘蔗種植業迅速增長，蔗糖出口一度占世界首位，大量黑奴和自由黑人來到古巴，成為一半人口，以後經曆了十年戰爭和廢奴時期

6 何塞.馬蒂獨立運動時期以及美西戰爭（19世紀末）
何塞.馬蒂在拉美發動反西班牙獨立鬥爭。泊在哈瓦那灣的美國巡洋艦“緬因號”大爆炸死了250水兵，美國認為是西班牙所為，對西班牙宣戰，在古巴爆發美西戰爭，美國前總統老羅斯福年輕時帥騎兵團參過戰，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也參過戰，美勝出，1898年12月美西簽訂巴黎和約。

7 美國督導時期（1899-1902）以及古巴獨立時期（1925-1953）
西班牙結束在古巴的統治後，古巴成為美國的被保護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快速通道，1902年古巴獨立，共和國成立。美國扶持巴蒂斯塔，當局腐敗引起廣泛不滿，革命思潮滋生。卡斯特羅從哈瓦那回到東部家鄉發動革命鬥爭，攻打聖地亞哥一座軍營奪取武器，地圖弄錯了，打到軍人理發店去，結果被俘進了牢獄，在法庭上慷慨陳詞，那口才了得！一下子名聲大噪，成了民族英雄。巴蒂斯塔兩年後搞假選舉，為了把自己選上，大赦天下，卡斯特羅出獄流亡墨西哥，前總統逃到美國。

8 革命時期（1953-1959）
卡斯特羅為革命在美國找海外古巴人籌錢，沒弄到多少，還被CIA抓起來過，轟到墨西哥，再也進不去美國，他從墨西哥邊境遊過界河偷渡到德克薩斯。他女朋友認識被推翻的前總統，卡斯特羅知道前總統貪汙了很多錢帶到美國，於是找到前總統，籌錢推翻巴蒂斯塔，前總統對巴蒂斯塔耿耿於懷，當場給了五萬，後來又追加了五萬，50年代初十萬美元可是一筆大錢呐，古巴最好的港口關塔那摩一年的租金也才2000美元。卡斯特羅拿到錢後到墨西哥招兵買馬，一天阿根廷革命家切.格瓦拉在墨西哥大街上照相，碰巧抓拍的小孩是勞爾，聽說勞爾是卡斯特羅的弟弟，馬上去見他哥，兩個革命家一拍即合，決定回古巴鬧革命，買了一艘遊艇“Granma” 號，招兵買馬找了82個人，購置了一大堆武器，乘遊艇回古巴，上岸就被政府軍包圍，打死大部分人，隻剩12條好漢。好在卡斯特羅、切格瓦拉和勞爾都活著，逃到古巴的“井岡山”馬斯特拉山區（Sierra Maestra）打遊擊，切.格瓦拉會打仗，卡斯特羅會發動群眾，聯手開創了革命新局麵。革命能成功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國家爛透了，眾叛親離，連政府軍內部都出現大規模兵變，巴蒂斯塔嚴酷鎮壓，動用了美國人給的武器，美國人不幹了，不再支持巴蒂斯塔政權，巴蒂斯塔倒台逃逸。

9 社會主義陣營時期（1959-1991）
1959年卡斯特羅奪取了政權後，開始收拾富人，沒收了大莊園主的土地，摒棄私有製，將大量美資國有化，損害了美國人的利益。其實當時卡斯特羅附屬的是人民黨而不是共產黨，他崇拜的偶像是美國的開國元勳華盛頓以及廢除奴隸製的林肯，當初他成為古巴總理時也想跟美國搞好關係，但屢屢受到冷遇，美國不能容忍意識形態方麵的差異，不支持卡斯特羅和他建立的革命政權，古巴不得已全麵倒向蘇聯，成為蘇聯反美的急先鋒。經濟上是社會主義陣營經互會成員，跟著蘇聯計劃經濟的指揮棒轉，蘇聯指揮古巴專產蔗糖，東歐和蘇聯給古巴提供石油、汽車和工業產品。赫魯曉夫倒台時中蘇緊張關係放緩時，蘇聯用古巴糖支援困難時期的中國。記得小時候吃過古巴糖，跟白糖不一樣，顏色黑不溜秋的，口感也差。

Day 2 巴哈馬半月礁

Day 3 海上
途徑古巴東部海域，隱隱約約能看見古巴領土了，人們開始激動起來，湧向甲板，指指點點，海那片陸地被雲遮霧障的地方就是關塔那摩灣，美軍基地，美國的海外監獄。跟很多人一樣，我一直不解為何美國在古巴還能有個海軍基地？

這次稍微弄清楚了一點：關塔那摩灣是古巴全島條件最優的天然海港，美西戰爭中被美軍攻占。戰爭結束後，由於美國參戰趕走西班牙人有功，1903年古巴與美國簽約，將關塔那摩海軍基地永久性的租借給美國，即主權屬於古巴而治權屬於美國。租金每年2000美元，1934年修訂協約，租金漲到4000美元。卡斯特羅上台後說租借條約是被脅迫簽訂的，是無效的，一直沒有兌現美國租金的支票，隻是咆哮：“關塔那摩自始至終都是古巴的土地”，卻並沒有去攻打關塔那摩和關閉美軍基地。兩國一直維持著一種很奇怪的關係，雙方仿佛都有默契，美方沒有利用關塔那摩進攻古巴，寧願扶助古巴流亡部隊從島西部豬灣登陸搞反攻倒算。不過古巴方麵還是搞過一些鬼，比如把基地的水源給掐斷了，美軍隻能從牙買加買水，最後美軍在基地設立了海水淨化係統，自給自足。開始美軍還能雇傭古巴人做雜務，據說為古巴經濟貢獻不菲，後來也被卡斯特羅禁止了。

Day 4 英屬大開曼島

Day 5 古巴西恩富戈斯
今天到達古巴南部海港城市西恩富戈斯，早在1494年哥倫布發現了這個海灣，但直到1745年，西班牙人才開始建堡壘抵禦海盜，1819年前後鄰島海地人開始造反殺戮法國人時，一些法國人逃到此地定居，開始建城，城中建築明顯帶有歐洲新古典主義風格，算得上古巴最漂亮的城市之一。

清晨遊輪從一條狹窄的水道進去，拐了個大彎，船頭尾距離岸邊僅僅隻有6米，這種遊輪是進入這條水道體態最大的，以前隻有小遊輪才進去過。

我們登上頂層甲板看景，沿岸有漁村

水道入口有燈塔，太陽剛跳出海麵燈光便熄滅了。水道通向一個巨大的海灣，西恩富戈斯灣，遊輪錨泊水中，登陸乘接駁船。排隊過海關，一個古巴女官員看了護照又看人，對照著看了幾遍，挺認真的，然後在護照上蓋章，我大叫了聲“不要蓋章呀”！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在西恩富戈斯準備自己逛，心裏有點不安， 怕回美時受罰。美國對古巴的旅遊政策不清不楚，當奧巴馬恢複了外交關係時，以為前景一片光明，但川普上台後美古關係又停滯不前，遊輪開通後大批美國遊客來古巴旅遊，明麵上都要簽署保證書，來訪古巴的理由是為了“支持古巴人民”，按官方規定，我們在古巴的活動必須是有組織的民間交流，古巴方麵心照不宣，賣給旅客的旅遊簽證是單獨一張卡，入境時古巴海關隻在卡上蓋章，護照上不留痕跡，現在也在護照上蓋章了，理論上自由行違反了美國規定，但大家都說沒事。

出了海關後安檢，隨身物品過X光機，食品除袋裝幹貨以外都不讓入關，然後又排長隊換錢，能換的外幣隻有7種：美元、加元、歐元、日元、澳元、瑞士法郎和墨西哥比索。換匯手續費5%，

但是美元要多加7%仇恨費，懲罰性地收到12%，美元氣焰頓時被打下去一截。我們有加元，用加元換的匯。外幣換古巴貨幣是紅比索CUC，也就是外匯卷，當地貨幣是CUP，一塊外匯卷=25塊當地比索，外匯卷可以換回外幣而當地比索不能兌換外幣。

從碼頭出去經過居民區，看到很多人坐著自己家門口無所事事

古巴人的習慣，家和街之間沒有什麽界線，街上的人和屋裏人大聲聊天，我們走過時跟我們友好地打招呼，個別人開始結結巴巴地問我們要錢，可憐兮兮地說肚子餓，不過肥胖體型的人不少，膚色也很健康，沒有活不下去的跡象。一邊走一邊向民居裏張望，屋內牆麵是水泥最粗糙的原生態，擺設都很簡陋，但也不是家徒四壁。古巴普通人平均月工資相當於30塊外匯卷，雖然教育、醫療、養老國家全包，生活水平還是低，生活成本也很低，貧富差別不大，很像過去的中國，時間在這裏停滯，一切似曾相識，我們小時候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啊：物質匱乏，卻整天樂嗬嗬的。古巴人就更勝一籌，生性樂天好動，整天唱歌跳舞高高興興的。聽船上的老美議論古巴的社會主義，沒有貧富差別不假，但是沒有差別就沒有動力，所以發展不起來。是啊，物理學的基本原理：無差別便無勢能，用到人類社會也成立，缺乏有效的激勵機製實質就是獎懶罰勤，幹多、幹少、幹好、幹壞都過得差不多，誰還會努力幹活呢？靠覺悟？靠喊口號？

古巴外匯卷機製產生了兩條平行的生活軌跡，外賓花銷很高，享受著這個清貧國家最好的資源，當地人花銷很低，反正熱帶一年到頭沒冷天，不會挨凍，吃飽飯是沒問題的，生老病死有國家兜著，不過奢侈品享受不起，旅遊不起，似曾相識的生活，我大學畢業後曾在涉外企業工作，洋人和我們一起幹活，住在有空調的房間，周末去香港度假；我們住在悶熱的宿舍裏，穿堂風吹過就很幸福啦，周末大家動手做菜聚餐。周一洋人問：“周末過怎麽樣啊”？答：“朋友來了一起做菜聚餐”，洋人撇嘴拋來句嘲諷：“喔，於是你們活下來了”。洋人高高在上，當時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們過的社會主義幸福生活比人家萬惡的資本主義水深火熱要差一大頭。現在我們成了古巴人眼中養尊處優的洋人，花外匯券，出入高級場所，生活中有詩和遠方，吃一頓飯費用比他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其實就是發達國家普通工薪階層都能負擔的生活。古巴流傳著一個笑話：爸爸問孩子長大了想做什麽，孩子回答立誌長大後做一個外賓旅遊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