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文:<少點恩來,多點紫陽>
前些天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帖子,內容是緬懷我們偉大的恩來總理。這本身是一件好事,每次我看到恩來總理的那些妙語連珠的外交對話,總是覺得很有麵子。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甚至今年夏天在日本京都近郊一座類似旅遊景點的山裏都能找到一座“周總理紀念碑”。那個帖子給恩來總理的評價很高,這也是必然的。但是凡事總有一個度,過了度,約了界,事情就不合理了。比如帖子裏稱恩來總理為“偉大的思想家,追求真理…”這就有些過了。這裏我不想搞成一篇資料堆積的論證學術文章,隻是蜻蜓點水淺嚐輒止。恩來總理從出道以來以協調組織,統籌規劃聞名於世。從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開始,其工作就以組織協調為主。恩來總理也短暫的當過一哥,結果和博古李德一起領導著紅軍被國軍打得包頭逃竄。情急之下,眼看軍之將亡,黨之何存?黨之將亡,一哥何存?於是不得不請毛公出山指揮軍隊,帶著打仗。毛公什麽人物?龍一旦飛出來還能安心踏實飛回去?那個時候,毛公的勢力還不是很強,同時馬上對提拔自己的恩來總理下手也確實太不地道,於是平衡還在維持,表麵上恩來總理還是一哥。這個時候,一般牛逼和極端牛逼的區別就顯現出來了。在長征那樣極度惡劣的環境裏,一般人能活著熬下來就很不容易了。果然,恩來總理因為身體扛不住病倒了。而毛公呢?居然把賀子珍搞懷孕了。於是,兵權順理成章的全權到了健健康康身強力壯喜得貴子的毛公手裏。我也一直認為這是毛公飛龍升天的關鍵點。至於之後的延安整風名義上確定毛一哥位置都是順理成章的了。所以在這裏看出來身體好才是真的好。
回到重點,其實我想說的是恩來總理。恩來總理短暫的一哥生涯之後,從延安整風開始,發現自己確實爭不過毛公,踏實安心的接受了宰相的身份,開始了長期的黨內協調工作。解放戰爭時巧妙將中央分解為前委,後委,工委妥協了各方的爭執。建國後的大大小小的具體事物無不依靠恩來總理來協調組織。三反五反肅反反胡風反右,直到文革,恩來總理基本上在做三件事。一是給各大政治運動擦屁股。二是盡量的在有限度的情況下開展全國經濟工作。三就是名頭最響,最被人所知的外交工作。當然,這些工作都完成的相當出色。毛公盡管經常冷嘲熱諷總理,也承認無論誰做一把手的位子,都離不開恩來總理。
恩來總理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奉獻的一生,戰鬥的一生。他的音容笑貌,個人魅力,犧牲精神,組織協調才華,都會被祖國人民記住。
但是,有一個方麵,值得我們再思考的。那就是,恩來總理,為了保住自己的宰相位置,和康生一樣最早明白並且擺正了和毛公的不可逾越的君臣關係(不像老實淳樸彭老總腦袋笨死都不知道怎麽回事),不斷認錯,不斷檢討。恩來總理的認錯信,用詞之自貶,語言之卑微,腔調之肉麻,實難入目。可以這麽說,為了自身的地位,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其中包括良心、原則、真理,乃至人格。期間的具體是非曲折,也不方便在這裏細說。我實在不忍心把"出賣"這個詞用在他身上,而寧願用用"付出,不得已"。然而在麵對波瀾壯闊洶湧澎湃的曆史審判時,"付出"和"出賣"在本質上,又有什麽區別呢?都是以利害關係取代公正原則。所以甚至有些研究恩來總理的學者說出“在總理身上看到了汪精衛的些許影子。”
所以,他是極好的潤滑油,極品的儒臣宰相,但不是一個開路者,不是一個創造者,按照毛公來講,“他缺那一下!”這也是我不同意他是一個思想家和一個追求真理的人。他隻是一個務實的經常妥協的行動者。
大約在相同的時間,我又看到一個帖子:
春節期間問過國內重點大學經濟專業的天之驕子,溫家寶之前的總理是誰,基本可以說出朱鎔基,但說出李鵬的已經很少,能說出趙子陽的沒有。這個結果實在令人感到悲哀,也感到不平。悲哀的是一直以來中宣部對傳媒的控製,使得僅20幾年來的的事情在人們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不平的是像李鵬、朱鎔基這樣做了大量殃及後人的“豐功偉績”的總理,也可能在民眾的心目中消失。
恰恰紫陽總理,就是一個在我黨幹部群中獨一無二的人。
估計很多人對紫陽總理不甚了解,先來一段從別處看到的介紹。
鄧小平在毛澤東1976年去逝之後,經過在各山頭間合縱連橫,台前幕後利益交易,1979年登基。期間中國各省都在嚐試把當時處於崩潰邊緣的(中國政府當 時的自評)的經濟搞活、自救。因趙在四川期間有非常好的口碑,民間的說法是:要吃糧,找紫陽。於是鄧小平就在1980年將趙紫陽推出任總理,1987年趙紫陽卸任總理後任中共總書記,1989年被鄧小平、陳雲等黨內元老清理門戶,裸身退出共中權力核心,一直被軟禁至2005年去逝。
趙紫陽任國務院總理時,麵臨的是一個百廢待興的局麵,GDP規模小,外匯儲備低、既無內債又無外債,行政係統老化,但規模也比今天要小得多。勞動者的積極性嚴重壓抑。趙子陽在農村推行聯產承包,在城市推行企業經濟承包責任製,並大力發展民營企業、個體工商業,對外放開、對內搞活,極大煥發了民眾、企業的積極性,民間財富迅速增加,民眾的生活也是在那時提高最快。
趙紫陽對市場經濟理念、民主政治理念也接受的非常快。其在位時提出的黨政分開、政企分開,到今天也未能實現。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1988年於北京中南海紫光閣獲中共時任總書記趙紫陽接見,一談兩小時。會談結束時弗裏德曼說:“你剛才說我是教授,你是學生,但聽到你對中國經濟的分析,你的本質是教授呀!”趙紫陽:“我隻讀過中學。”弗裏德曼說:“有些人念書不多,但學問非同小可。”後來弗裏德曼自言周遊列國50年,所遇政要無數,從沒遇到一位像趙子陽那樣思想清晰、論事客觀、誠懇可信的國家領導人,是“社會主義國家最好的經濟學家”。
當然趙紫陽在曆史上的最後一筆也許留給人們 的記憶要超過其在經濟上的作為,即在6*事件的表現及後來的態度。趙紫陽因為在6*事件中對學生不能武力鎮壓的態度,被鄧小平為首的黨內大佬未按照法律程序直接撤換,並推出江澤民。晚年趙紫陽對中國政治民主化的思考引人深思。因為趙紫陽6*期間的行為及在民間的威望,使政府在鄧小平去逝後一直對其軟禁,直到去逝。
以上這些材料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但有一點材料當中並未明說,那就是紫陽總理是中共政權曆史上第一位當權者,當麵對下層民眾的對話要求時,極力主張在民主法製的框架下談話,並且在出事後絕不妥協,堅持真理,不低頭,不認錯,即使換得軟禁至死,才獲自由。
中共自從建黨以來,血雨腥風,摸爬滾打,一路走來。除了皇帝毛公以外,自上到下,誰沒有違心認過錯?裝過慫,而且到後來成為習慣性裝慫?如此多而連綿不斷的運動打擊,一次不失身,還能次次不失身?恩來總理最後真是圓了他年輕時候的一句話:為革命的利益我們可以當姨太太,甚至當妓女。就是這個革命到底怎樣定義。
認錯違心話,不能說太多。說多了以後人就會變得無法分辨是非,無法去粗取精,去偽存真,也沒有了孟子的浩然之氣。這也是為什麽現在國內學校裏對於後進學生不再動不動就寫檢查,當眾批評,而是改成鼓勵為主,循循善誘。經常認錯的人,可能是一條忠實的狗,但不會是一個領導的獅子。
小平同誌,不要看也違心認過錯,但麵對和江青的矛盾時,起碼敢在毛公麵前說:我也是個鋼鐵工廠!搞得毛公都歎氣了。所以小平才能起來,才能搞掉華國鋒,才能領導改革開放,才能開槍。這就是事物的普遍規律。
我經常想,如果我遇到紫陽那樣的情況,我會怎麽辦。我是否能為了堅持真理而放棄權力乃至自由。我不敢講。我也無法想象紫陽那15個春夏秋冬的日日夜夜是如何過來的。人的一輩子,天意很重要。人隻能選擇做一塊玉或者是瓦。而成為一塊全玉還是碎玉,全瓦還是碎瓦,人是無法把握的。其實古人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汪精衛決定了做瓦,最後沒搞好,還是塊碎瓦。紫陽決定做一塊玉,可惜最後碎了,但也好歹是塊玉。而碎玉運氣好的話是可以再拚成一塊全玉的。紫陽去世時二十多位政治局老幹部聯名請願為其平反就是一個好的開始。而沒有人會把幾片碎瓦拚成全瓦。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更需要像紫陽一樣不低頭認錯,堅持真理,甘願犧牲自我,能開創新局麵的人。
如今的我黨,和毛公時的我黨,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從一個意識形態集團嬗變為一個利益集團。兩者已經不是一個黨了。毛的黨是執政的意識形態集團,如今的黨是執政的利益集團,是個專業集團。意識形態集團內部會有路線之爭,專業集團內部隻需要利益平衡。如果不是隻從道德視角出發,這一點恰恰是重要的穩定因素。意識形態集團必然是在鬥爭中尋找平衡,利益集團是最理性的,更容易找到平衡點。
但是,目前,有三大問題已經越來越迫在眉睫,需要中共來回應了。他們是執政合法性問題;社會穩定問題(主要是金融貨幣政策和無產階級問題);台灣挑戰問題。
即使出於對起碼的事實的尊重,也應該承認中共執政的有效性、經濟成就和相當的社會進步、政治進步(雖然在政治方麵也有較上世紀八十年代退步之處)。但是,無論是世界主流意識的傳播還是新一代對政治選擇權的天然要求,都不可能長期以執政的有效性取代執政的合法性。提出“發展是執政的第一要務”正是以有效性掩蓋合法性,或曰迫於合法性追問的被動回應。既然毛以後的中共選擇了匯合主流世界的道路,其理論已然失去了徹底性,在合法性追問下必然越來越被動。鄧小平以 “不爭論”回避了20年,不可能再回避20年。而堅持“發展是執政的第一要務”,就像飲鴆止渴。如果這次經濟危機最後燒成熊熊烈火,這句話最後更是火上澆油。
近三十年經濟發展,行業性經濟調整造成的社會問題應該有能力解決。至今為止的較大社會衝突、挑戰都不是整體性和針對體製性,都是局部性和針對利益性的。在利益格局已經分化的今日中國,一切利益之爭都是互相製約,連反腐敗也沒有了八九時的整體性、體製性挑戰力量。但是,金融貨幣政策萬一出錯,就可能形成全局性經濟動蕩。對一億無產階級的漠視,就可能出現體製性挑戰。解決無產階級問題在計算性經濟能力上並沒有問題——兩萬多億財政收入拿出6000億就可以過渡性解決問題。但是,在一個高度利益化的執政集團裏,有此見地已屬不易,能夠協調各方集團舍小利益而顧全大局更是難上加難。但無產階級的烈火一旦燃燒,必將玉石俱焚。
台海危機在2005出現轉機,在於胡在2004年的重大戰略調整——以我方的低線利益和美國的高線利益對接,變求統(統一)保現(現狀)為反獨(台獨)保現(現狀)。
胡的戰略調整取得成功,化解了目前台海武力衝突的危機。但並沒有根本解決台灣挑戰。尤其是馬英九如果從反方向挑戰大陸——承認九二共識,堅持一個中國,提出共建憲政、民主、富強的新中國。接過“隻要是一個中國,什麽都好談”的口號,公開議題,國民黨要作為一個合法政黨先登陸大陸再展開談判(也歡迎共產黨作為一個合法政黨到台灣),將形成巨大衝擊波。對馬來說,隻要走出這一步,他就成為中國國民黨黨統無可爭議的繼承人,國民黨史將以孫中山、蔣中正、蔣經國、馬英九主線。如果,馬的動作得到中共的積極性回應並開創新局,馬將成為世紀性中國曆史人物。然而,中共如何回應挑戰將是曆史性的抉擇。
這一切的一切,表明,當今中國,需要又一個偉人的出現。應該是毛公,鄧公,蔣公父子式的人物。而這樣的人物,需要在一個多點紫陽,少點恩來的環境下才更有可能橫空出世。
不過,無論是紫陽,還是恩來,都是從我們當中產生的。每次想到這點,我都是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