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座右銘: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謝,去留無悔靜聽人間潮起潮落
其實想要達到這種境界,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很難。。。
重新歸國,回到父母身邊,疲憊如同暗流一樣漸漸襲來,未來該何去何從?
國際新聞,今天日本政府勸所有的在日外國大使館閉館,自來水質已經調查出來距離福島原子能核電站200多公裏的東京都超過了嬰幼兒承受的碘標準的兩倍,不能飲用;我度過了15年的城市---仙台,距離僅距福島100公裏,其結果就可想而知了。。。水如此,那麽蔬菜水果所有的一切一切。。。電視報道福島核電站為了避免臨界爆炸灌海水給核棒降溫,那麽多海水若流入到海裏,泄露到地下水後果難以預料阿。。。
日本朋友來電話說:你還好,可以回中國,而我們沒有退路,隻有堅持。
還有一個朋友的在福島海邊的豪華的家被海嘯衝走,開的24小時服務店被海水衝毀,僅剩的食物也被災民搶光了。。。看來新聞報道的日本社會在重災中依然整然有序,人們都遵守秩序也未盡然,環境的變化,社會監督的弱化,極限中人也從新回到了原始的本能。看來人的行為,特別是嚴格的行為是受環境,特別是社會監督影響的。
人生啊,福兮禍之所依。回想15年前那次被選派走出國門,到如今背著一個背囊拋棄所有身外之物,雖說經曆過的都是財富。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本來都離開了,但這次地震海嘯原爆又把我送回了中國,這10多年的變化,中國的發展,乃至國際差距是當初難以預料的。。。若當年中國如現在這樣發展又會有幾個背著行囊兩手空空到國外闖蕩呢?
世界很大,也很小,在一票難求的新瀉售票處櫃台取票,跟正在等票的J與她的孩子匯合,竟然遇到當年投奔仙台我中學同學的再婚丈夫,他們沒有趕上使館派出的大客車,是買長途車票趕來的,住在旅館,記得他們曾經在國際會館是鄰居,最後兩家合為一家,另外出局的分別去了美國,還有中國。。。問候後他神秘地,不斷向我點指站在正左前方那個高個男子,我納悶地看了看那個側影,努力在腦海中尋找熟悉的名字,但對方戴著防輻射的口罩帽子,還一身商用裝束,除了耳朵能看清似乎完全是個陌生人。我疑惑地,反複翻找腦海中可以對應的信息也找不到。。。從告知者表情讀出這個人肯定是個跟我非常熟悉的人,瞬間似乎腦海中翻出一個名字,那是曾經的他,而我似乎已經完全忘卻了。。。
記得醫學中關於大腦情感控製的解釋曾經說過人的記憶如同一塊橡皮擦,大腦皮層會自己自動選擇,將不愉快的信息進行自我忘卻,幫助人來調節情緒保持愉快,而那些傷害乃至不愉快的記憶會經過歲月自動選擇,被愉快的事情所覆蓋,這個功能若喪失了,就會導致很多精神病症。看來我大腦的這個功能還正常,一些讓自己不愉快的事情都伴隨著歲月消失沒有了痕跡,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人生真是浮雲,歲月可以改變一切,這次巨大的災難居然把本來不該相遇的人從太平洋海岸送到日本海,並將同機返回中國,緣分有很多種,這種該算什麽呢? 麵對自己曾經朝夕相處而今如此陌生的人,竟然連記憶都消失了,去年還曾經相見過的印象完全被覆蓋,我呆滯在那裏,經過地震海嘯彼此又漂浮到了這裏,彼此連個招呼都沒有就錯過了,他是什麽時候走的我完全不記得。。。就記得已經取好票的J大概著急辦理再入國手續拚命催促我,而我的票遲遲來不了,於是讓J幫我取回放在休息室內的行李,票終於到手了,與其說是一張票不如是一條打字紙。。。J跟孩子在樓梯口等我,並且幫我把行李取回,結果我居然能在恍惚中發現一個背囊沒有取來,返回休息室,看到角落裏孤零零地躺著那個裝著所有的記錄我人生的文憑重要文件房產契約的人民幣的那個背囊,拎起行囊背在肩上,深呼吸了一下,拉著J與孩子一起乘車去火車站然後轉到新瀉機場。
在新瀉火車站等去機場的直達客車的時候,J的男孩拎著兩把雨傘,因為我們離開仙台那天雨雪交加,而繼續行程這兩把傘就沒有了用處還有些礙手礙腳,但無論J怎麽勸說那孩子都不肯把傘放棄,跟中國孩子比較日本長大的孩子似乎很愛惜物品,不輕易丟棄自己的東西吧。 最後我看J似乎都要發火兒了,就勸說J的9歲的男孩子:你把傘放到火車站的傘架上吧,這樣等我們從中國回來你再來取(其實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孩子聽了點了點頭,認真地跑到火車站內,空著小手回來了。。。
乘上去機場的客車,剛才與某人的相遇像電影一樣回放出來,但一種感覺,在自己的大腦中,生命中的那重要的一頁就如此被地震海嘯帶來的災難,被無情歲月徹底地埋葬了。。。
到了機場,下了客車還沒整理好行李就對J說:孩子交給我,你快去辦理再入國手續。J頭也不回就一路跑走了。
機場很多還沒有購買到機票的人在徘徊,新瀉機場不受理國際機票,但好多人還不知道。去哈爾濱的飛機開始托運行李了,我無聊地望著排隊托運行李的隊伍,希望J能早點回來,並且把途中買的飯團煮雞蛋掏出來跟J的孩子一起吃,男孩子就是沒有個穩當的時候,盡管J的孩子相對屬於安靜的,但也跑到機場外隔著大玻璃跟我做鬼臉,而我看著行李還怕他丟了。。。J回來兩次,告訴我她排在180號,就是說前麵還有100多人在辦理再入國手續。。。我的再入國每次都是辦理簽證同時辦理多次入國手續的,有一段時間我根本都沒有回國過,這些都作廢了;而那些當時沒有辦理再入國手續的現在在機場樓上煎熬著,不過還不錯,日本人服務到位,把再入國手續辦到了機場,以便我們這些外國災民能順利離開日本,減少潛在的日本原子爐爆炸輻射的國際影響。。。特別淩晨聽說昨天因為沒有印紙所以不辦理再入國後,曾提醒J在發護照傳真給南航售票處的時候,同時買好了印紙,以防萬一。
無意望了望那些排隊的人,看到我的中學同學,她那位在南航售票處拚命點撥我的丈夫,還有某人,似乎他們是一起行動的,我一直望著那個隊伍漸漸前行,希望視線能跟我同學對視,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沒有人往我這裏望一眼,我也沒有主動去招呼。。。
等待中周圍不斷有人來詢問如何能買到機票,怎麽購買機票回中國,我不厭其煩地用從筆記本上一遍一遍地詳細寫給他們購票步驟:先到24小時店去複印護照,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然後發傳真去南航,電話號碼傳真號碼。。。雖然素不相識,真希望他們也能盡快回到中國,回到故鄉。。。
後來我回到日本,聽一個做誌願者一直堅持在東部體育館的中華料理老板說:新瀉東部體育館全部撤完用了4天4夜,不過大使館調配的票價,是3萬日元(我們自己買的是5萬),沒有錢的使館都讓國內家人匯到使館帳號,確認後才給發票。題外話:不少人總問我,使館來飛機是否不花錢免費阿?
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GDP高於一切,你說能還有免費的事情嗎?來飛機接就謝天謝地了。不過跟那個不起眼的中華料理的老板比,我心裏對自己提前逃跑沒有誌願留下的行為感到了害臊,患難見真情,他能走卻留下誌願服務直到大家都撤退才最後撤,這種危難的時刻真是難得的好人品。 他的料理店鋪就在仙台入管局前,還經營個物產店,希望他的生意興隆,發財。。。
終於等來了J辦好再入國手續,我們檢票登機的時候,很多人都登機了,但我卻被查出隨身帶的一個瑞士小軍刀,這是當年我父親出國給帶回的禮物,從大學時代跟到現在,所以我對機場服務員解釋:這個是我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不能沒收。於是就又回去單獨托運這個小刀,櫃台給我一個紙袋裝了它。等這些都處理完,回到登機口,看到無數的各種食品液體化妝品資生堂都被攔截堆積如山,一片狼藉。。。
因為新瀉不能飛波音隻能飛小型麥道,窄小的機艙已經乘滿了人,大家都在注目最後上來的我,已經沒有空座能跟J座在一起,於是一個人在前麵找了個過道的空位,旁邊是兩位福島新地逃出來的廚師,他們那裏列車出軌,海嘯衝毀,自己跑出來,據說一個日本人好心開車送他們到仙台,回去的時候買不到汽油了,隻好一起住避難所。 他們商量著再回日本的時候去關西發展,一個人跟我說你們女人用的化妝品怎麽那麽貴,資生堂是金子阿,剛才我在免稅店給女朋友買了一套。。。飛機終於起飛了,大家異常安靜地看著日本海旁的新瀉,估計很多人都如同我,想著自己的未來,什麽時候還能回來是否歸來的矛盾糾結中。
我起身上廁所,看到我同學他丈夫還有某人就在我後兩排,我靠過道某人靠窗。。。從廁所回來的途中,我同學起身叫了我一聲:夏XX,我輕輕地跟這位小學就同校,中學就同學,大學畢業後一起工作過,她曾經想把清華哥哥介紹給我,當年先來到仙台的她一句:你難道除了北大清華東大就不能來東北大? 於是我來到仙台,當年開車來機場迎接我的還是她的前夫,現在已經歸國然後聽說再婚去了美國。這種關係的好友同窗生命中不會再有,在地震海嘯核輻射後我們終於擁抱了,我稍微用了點力,一句廢話沒有多說也沒有旁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北京時間:17號晚6點到達哈爾濱機場,電子公告板上,出口處武警官兵拉著大紅條幅:"歡迎在日僑民平安返回祖國",辦理入國手續中,我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麵,這是曆經地震海嘯原爆,走回國門心理放緩後第一次流淚,曾經以為自己沒有淚了呢。
等在出口的電視台的人放下正在采訪的人,奔過來果斷抓拍流淚的我,對著話筒,沒有想起那些感謝祖國感謝黨覺得中國已經能強大召回僑民的話語,我喃喃地說:多年來帶著希望愛情乘飛機去了日本,這次又乘飛機回來了,為我的青春劃了句號,現在就要回到家鄉跟年邁的父母團聚。。。
看我流著淚還語無倫次,J衝過來一把把我拉走了,她知道某人在後麵催促我快走。。。經過電子輻射兩次檢測順利通過哈爾濱檢測,後麵有一個喇叭直響估計是被輻射收留了。
登上了去哈爾濱火車站的機場大客車,寄托行李的時候,司機不厭其煩地用鐵鏈子把我的行李與J的行李鎖在一起,遞給我一把鑰匙。在客車上我終於對J說了一句:J,希望你能換位思考一下,想想在新瀉你的行為,我的感受。。。J沒有做聲,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我的深意。不久大客車廣播傳來:”哈爾濱火車站快到了,請各位旅客注意看管好自己的物品,小心小偷扒手。“我趕忙趁著黑暗把人民幣放到了內褲的口袋裏,這種防範意識在日本我根本想不起來。
停下車,J動作敏捷地下車去取行李,估計是被小偷嚇地,結果行李被鐵鏈子拴住,她盲目地去拉扯,我這才想起剛才上車給我的鑰匙,開了鎖頭,鐵鏈子一鬆,行李取了出來,難為客運站的苦心了,於是趁機又提醒J看好不會說中文的兒子別丟了,J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這種不安全的感覺,說實話在日本我從來沒有過,即使九級地震海嘯的當天,我逃下樓去沒有鎖門就徹夜未歸直接從避難公園 去避難所也沒有擔心過誰會來我家偷東西。。。
到了哈爾濱車站,夜晚人來人往,似乎流行穿短褲,看不少年輕女孩都短裝短褲,三月中旬的哈爾濱納!即使地球溫暖化了不至於大家都不怕冷了吧?我與J都穿著羽絨服呢。排隊買票,說有動車,但每天就一趟,每張幾百銀子,自己的錢不夠又沒辦法掏錢,就回頭跟看著行李帶著孩子的J說,J毫無防範地從身前掛著的背包翻騰, 結果一下子就有好幾個人把她圍上了,我害怕地從隊裏叫:小心小偷! 一個舉著幾張人民幣的小夥子,還有一個女人對我厭惡地瞪了一眼,走了。。。
終於第二天的動車票到手了,J的兒子餓了,看人家吃大碗的康師傅加上飄來的香味,J就說先給兒子買一碗還問我要不要,我說不要,看到旁邊有個網吧,想在網上訂旅館也許能便宜,就進網吧,但護照被拒絕上網,必須要2代身份證,看到一個正打遊戲的小夥子,說了自己的用意,他好心幫搞定了一個旅館,還用哈爾濱當地居民的地理知識,做了地理選擇,我謝了他,打車跟J我還有她的孩子,到達了某旅館。打車途中因為路突近,還有行李多,好多人都不載我們,終於有一個車過來了,J居然還等著象日本一樣有人給搬行李,我知道她是還沒有放棄日本的習慣,而我馬上就入鄉隨俗地無奈地自己搬了。。。J抱怨服務還有態度不好。。。
旅館前台問我要身份證,沒有辦法就把護照掏出來解釋自己是從日本地震回來的,一個女士說那你們網上訂票不含早餐的,你用手機取消訂票,我給你們加早餐。
我回答說剛下飛機沒有手機,那個女服務員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我,雖然是很小的善意,但感到真是回到祖國回到了家,大家對從日本歸來的經過地震海嘯輻射的我們充滿了同情,第二天早餐,電視新聞正播放日本災區避難所老人正在烤火,還有我們住過的新瀉東部體育館,人山人海如同難民營等待歸國,一個女教師在接受采訪:她在讓自己教的學生回國,自己斷後沒有考慮先走。。。感覺到危機時刻的高素質,還播放了中國地震搶險隊在岩手縣大船渡的援救現場,中石油給日本在大連準備好了多少萬噸的汽油免費支援日本。。。似乎又回到了日本。。。
早餐後退房結帳的時候,J搶著付帳說自己有人民幣,上次換好多,我看著她,接受了,也許這也算一種中國式的道歉方式吧。
(完)
感謝注視閱讀關心過我的朋友,特別感謝危難中跟我聯係,詢問我要求,甚至給我寄救災款,患難中見真情,及時發大使館的撤退消息給我,幫我訂票提供信息,保證安全撤退,並且曾給了我極大的安慰與勇氣的所有朋友們,相信一切都會更好。
人還在,一切都還可以重新開始,福兮禍兮,生活依舊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