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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幸福的斷想

(2011-12-26 09:29:46) 下一個
關於幸福的斷想

  ■威廉.施密德[德]黃霄翎(譯)

  關於作者

  威廉·施密德1953年出生於德國比倫豪森,是一位哲學教授,同時還在瑞士的一所醫院擔任哲學心靈撫慰師。本文摘自他撰寫的《幸福》一書。該書去年在德國出版,雖然隻是薄薄的一小冊,卻引發了廣泛的關注,關於幸福的討論甚至成為一個社會話題。據悉,上海譯文出版社已購得《幸福》中文版權,將於2012年年初翻譯出版。

  好運

  第一種幸福是人生不斷發生的“好運”,即正巧獲得向往的東西或是有利的結局。現代德語泛指“幸福”的“Glück”一詞源於中古高地德語的“運(gelücke)”。“運”在中世紀指某個巧合,不過原意不單指好的,也指壞的巧合。古希臘和古羅馬人把這種包括雙重含義的“運”敬為神明,希臘文叫 “T倀chē”,拉丁文叫“Fortuna”,法語和英語裏演變成了“fortune”。後來這種“運”逐步演變,直到現代社會才完全變成單指好的、人所向往的巧合和機緣,隻留下了正麵含義。祝某人走“運”就是祝其得到好的巧合,“這回你又走運了”等於說“這回的巧合對你有利”。如果在結果不利甚至很糟時說這話,就是指巧合沒有更糟真是走“運”,是“不幸中之大幸”。最糟糕的情況裏都蘊含著正麵因素。

  一個人的出生或許就是巧合,正如此後經曆的眾多事情。這些幸與不幸的巧合有否“意義”,是否預設,答案至今未能找到,估計將來也不會出現。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嗎?那麽誰來定這個“命”呢?畢竟,無論幸與不幸,各種巧合常常呈現驚人的規律,儼然在依照某個計劃進行。比如一兩樁幸事仿佛會產生一種動力,往往引來更多的好事。反之,一次不走運,就會接二連三地“招來晦氣”,似乎巧合的發生遵循一種“秋千規律”,一個巧合輕輕一推,人生就像蕩秋千一般順勢上下,使當事人每回都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好運”最大的特點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求的隻是世人的應對態度:我們既可以開放自己,接受一次相遇、一段經曆和一個信息,也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既可以在自己的內心或是生活的外界條件上布好羅網等待巧合來投,也可以築好銅牆鐵壁,讓巧合一一跌落。世人真的可以封閉自己,不讓自己遭遇任何不好的巧合嗎?17世紀法國哲學家布萊茲·帕斯卡爾就曾說過:“世上所有不幸均因人不待在自己家中。”而另一個選擇是開放自己,主動地關注、敏銳地感覺到並抓住有利時機,加之平時為迎接良機做足準備。舉一英語格言為例:“好運等於機遇加準備。”準備就緒了,就隻需等待機遇的耐心和當機遇不來或不如意時的堅忍態度。

  這種開放態度似乎有助於促使好運到來:好運愛去歡迎它的地方,不願聽到說它“來得不是時候”的怨言。好運仿佛也有生命,能準確地感知哪裏期待它,哪裏嫌棄它。我們不妨對好運采取攻勢,撓撓它的癢癢,即使求不到,也要給它一個機會:希望遇到某人、經曆某事或是得到某個信息的人不妨把心願與人分享,比如跟網友聊聊,心想事成的概率會比把希望深鎖心中大幅上升。

  從不摸彩的人自然永無機會中獎,不過即便一舉中了大獎,也遠不意味著真能用好它:一次意外的好運不會自動使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因為好運雖然可以改善生活的外在條件,卻會削弱我們內心改善生活的意誌。因此時間可能最終證明一次好運竟是厄運,而厄運或許倒是好運。不管怎麽樣,對於新時代的人來說,比好運更為重要的是第二種幸福。

  快樂

  新時代人具體追求的幸福大的包括生活安定、身體健康、心情愉快、事業有成、情趣豐富、興致勃勃。也就是說:一切公認的好事。重點追求的是“快樂”,萬一出現“不快”,就要盡快擺脫這種討厭的幹擾。

  “快樂”,英語叫“happiness”,法語叫“bonheur”。而德語中卻隻有一個名詞“Glück”泛指各種幸福。語匯豐富、詞意精準的德語突然吝嗇至此,從中我們可以推斷出曆史上德國人對幸福的漠然態度:人生第一要務曆來是責任而非幸福。希臘文的“makariótes”和拉丁文的“felicitas”兩詞似乎已含有這種快樂的幸福之義,而新時代的“幸福”這個概念幾乎純指快樂。

  其實新時代人大多不知不覺地追隨1690年首次由英國經驗論代表約翰·洛克對幸福所下的一個定義。該定義的出發點是人天生“趨樂避苦”,而幸福就是“至樂”(《人類理解論》第2章,第21條,第42句)。到了啟蒙主義的18世紀,掀起了關於幸福觀的大討論,出現了一門旨在批量生產快樂的幸福學。1751年開始編纂的法國《百科全書》中,關於“幸福”的詞條中提出了一個問題:人是否生來就有“權”過上自己設想的幸福生活?事實上,首次提出“追求幸福權”(後世往往將其簡化為“幸福權”)的是1776年的美國《獨立宣言》。英國功利主義創始人傑裏米·邊沁具體描述了幸福的含義。《偶像的黃昏》一書中,尼采在“格言與箭”這一章節的第12條,不無譏諷地寫道:“人並不孜孜以求幸福,隻有英國人才這麽做。”估計就是指邊沁。在法國大革命爆發的1789年出版的《道德與立法原則導論》中,邊沁寫道,幸福是至樂加痛苦極小化甚至毫無痛苦。

  幾乎沒有哪種哲學觀點像這種現代幸福觀一樣受到如此普遍的認可。若是沒有對這種特定的幸福的追求,根本無法想象會有現代的享樂社會。希望享樂、不願受苦本身並沒有什麽不好,問題是這種快樂的幸福永遠是短暫的。它總是隻持續一段時間,給你一段“好時光”,幾個快樂時刻。你可以迎接它,也可以親手準備這些時光。這是你去找就能找到的時刻,是你希望“停留”下來的美好時刻。這種幸福可以“定製”,如果它自己不來的話,可以做許多事來促成這種幸福。積累一點經驗以後就能知道它的“配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它“製造”出來。這種“幸福一刻”是享用一杯香甜的咖啡,是整晚在影院欣賞精彩的電影,是與愛侶和知己促膝談心時,對方真誠懇切、讓你感到舒心無比的傾聽,是按摩、桑拿、SPA等休閑娛樂,是所享用的美味巧克力中,可可的比例越高越好。另外還有新挑戰、新知識、新體驗、新道路、新環境和新工作等等一切能帶來新刺激的事物;還加上對所有這些美好時刻的期待、向往和渴求,它們常常帶來比享樂本身更大、更長久的幸福。

  神經生物學家可以測出這種幸福的水平:內啡肽,人體分泌的一種化學物質,如同普通藥物一般,能引起一些作用,但無需花錢。不過,但凡是藥,就有藥的問題:頻繁使用會削弱藥效,隻好不斷提高劑量,而使用過於頻繁就會上癮。血清素、多巴胺等各種“幸福荷爾蒙”不斷射入人腦中的各個“犒賞中樞”,促進神經細胞之間的交流。從事幸福研究的學者從中得出結論:幸福就是腦中的化學物質對勁,我們平時說“營造幸福”主要是指營造優越愉快的生活狀況。可以因為做成某件事、榮獲某項成就而快樂。如果事先經曆了一番辛苦,快樂就更大,若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大功告成,因為缺乏對比體驗,快樂便會縮水。持之以恒的苦練和苦行僧式的努力讓人更容易獲得快樂,因為反複苦練使各人在各自的“幸運領域”越做越好,最終達到完美:完美地烹飪,完美地做愛,完美地從事某項工作,帶來深刻的滿足感,使人獲得長時間的幸福。

  這種幸福無疑很有價值,不但有必要利用,而且應該充分利用。但是,要掌握一種哲學式的生活藝術:這種藝術防止你把生活等同於快樂,及時提醒你,生活中還有其他時候,不是每時每刻都能歡天喜地,身體和心理上毫無痛苦是無法實現的。快樂達到極致後又會如何?其實我們每天都能體會到:佳肴可口,連吃三份之後就感到難受了;美酒甘甜,快樂卻不會隨著杯數增加;話語投機,總有談興闌珊的時候。剛剛看來還是極為有趣的東西倏然失卻了魅力。快樂極致化的效果似乎並不好,因為接踵而來的是極大的不快。流行音樂巨星羅比·威廉姆斯喝特濃咖啡感覺特“爽”,為了一直保持這種超爽的感覺,他最後發展到每天要喝36杯,不得不向專業人士求助。持續狂喜的結果必定是精疲力竭。因此我們要做的不是“極致化”,達到最高的程度,而是“優化”,找到最合適的“度”。每件事都有一個“度”,不過對於不同的人,這個“度”也各不相同,隻有經過反複嚐試、糾正錯誤之後才能找到。持續的快樂不值得追求,而且似乎對持續快樂的追求甚至會導致人的不幸,因為快樂這種東西就是短暫:吃喝之樂、床笫之樂是一個個美好時刻,是一種酣暢淋漓的至樂,但是不持久,快樂的本性就是如此。

  那麽美好時刻之後的時候、之間的時候怎麽辦呢?新時代人沒有為這些時候做好準備,他們沒想過會有這種“蕭條”的時候,他們難以接受這種快樂暫停的、單調的、灰色的、日常的時間。他們覺得生活就該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大戲,尤其是美人、富人和名人,儼然包下了持久的快樂,其實他們做不到。於是,很多人練就了一身在人前盡量掩飾這種“蕭條期”的本事。他們不把這種時候當作生活合理的組成部分來接受,他們也不相信人生就是需要不時地休養生息,而是趕緊尋找新刺激和新樂子,為此他們提高藥物劑量,甚至製造痛苦來作樂,並親手將痛苦加諸自身,隻要這種痛苦能讓自己“爽”一下,分泌些許內啡肽。萬一一切都不奏效,那活著就“沒意思”了。要安然接受生活的平常期,的確不是易事。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就要承認這些平常的時候有權存在,然後相應地創造出一種應對它們的藝術來。

  快樂的問題在於:越想過“好日子”,就越難接受“壞”現實。做了樂事後自動產生的期望是永遠無法滿足的,因為會期望再有同樣的體驗,但是同樣的體驗永遠不會再有,因為世上就是沒有一模一樣的事物。同樣的飲食?同樣的夜晚?其實它們從來都不一樣。

  快樂的另一個問題是想把痛苦盡量減少甚至消滅痛苦:痛苦根本就不該有,應該從人生中消失。但徹底消除痛苦的努力不僅會導致快樂的對比體驗缺失,而且會讓人生迷失方向。痛苦對於生活至關重要,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新時代人利用科技手段做了種種努力,卻至今未能徹底戰勝痛苦。痛苦就像針刺,迫使人不斷反省自己的生活;痛苦令人不安,而不安能讓人打起精神重新上路。遺憾的是,快樂無法做到這一點,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苦難造成的壓力。人的肉體、心靈和精神能夠感到痛苦,除此之外,人身上還有一樣東西似乎也長了敏感的神經,也能感受到痛苦,這就是錢包。一定要有一樣東西疼,讓人不安。不僅單個的人如此,整個人類社會亦然。比如,快樂的新時代人早就有條件學習了解生態環境,並調整自身的生活方式和技術發展方向以保護環境,而事實卻是,直到環境遭受的破壞開始反過來危害人類生活,世人才如夢方醒。

  生活中有高潮有低穀,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個道理新時代人也懂,但是在他們眼裏,隻有高潮有權存在,而低穀則麵臨新時代最嚴厲的懲罰,應該取消和擯棄。若是恐懼、悲傷、沮喪等造成低穀的緣由無法祛除,新時代人就認為必須竭盡全力走出低穀,而且越快越好,因此不妨借助速效藥品。新時代人認為不快樂是一種病,所謂“快感缺乏症”,必須想方設法治愈,否則就有死亡的危險,主要是社交死亡,因為沒人願意跟“興致不高”的人來往。也許正是這種幸福觀導致世人不幸甚至患病。患病不僅可能源於內因或外因,或許也是源於某些給生活製定了過高標準的概念。標準定得過高,用之來衡量生活,生活別無選擇,隻能失敗。這種新時代幸福觀正是這樣一個把人一步步逼入不幸的概念,幸而幸福觀並非隻此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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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老翁 回複 悄悄話 命運唯所遇 , 循跡不可尋 . (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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