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日子難熬
(嬰子)
春季開學以後,一鳴一邊忙著自己的學業,一邊仍然為他三弟聯係學校。高洋心裏不高興,但也不願意多重複那些話。他三弟打來幾次對方付款電話催問消息,恨不能馬上飛過來。電話打得一鳴見了電話帳單也抓頭了,但又不好直說。高洋什麽也沒說,給電話公司撒了個謊,說常有陌生人電話騷擾,於是電話公司把他們的電話號碼換了。這樣,他三弟的電話就再也沒進來。一鳴沒有責怪高洋,他也覺得三弟的電話實在有些太多餘,每月那麽多的電話費怎麽讓人受得了?再說父母很快也就來了,花錢的時候還在後麵。
這段時間,苛月家有了極大的轉機。老熊一開學就爭取來了資助,這資助跟一般學生拿的資助不一樣,他承擔的是學校裏成人教育部的教學任務。每周晚上三次在城 外上課,也就是多跑一些路,但經濟問題解決了。沒多久,他們把那輛老爺車給賣了,準備換一輛好一些的。結果老熊從堪城買車回來,竟開了一輛新的,氣的苛月 沒把老熊打死在地。老熊是數學腦瓜子,算計了好多日子了。在這種地方,買一輛好一點的舊車要三、四千,私人間交易現款成交不說,車的好壞有極大的冒險性。 而買一輛經濟型新車,也就一萬二,可以貸款。現在貸款利息極低,又跨了年度,年前的一大批新車大浮動降價,正是買新車的好時候。付了低金,按貸款五年計 算,一個月頂多付二百。就算出了些利息,三年內保修,你可以安安心心開三年。而且明後年就要找工作,跑哪兒也不怕車上出問題。也沒必要找到了工作再急著買 新車。也就一、兩年的事,早用總比晚用實惠。人家洋人可以這麽幹,我們中國人為什麽就不可以?況且現在也移了民,準備在這裏紮根的,觀念上也該變一變了。 苛月是什麽樣的人,老熊一把清楚,花這種大錢的事,必須先斬後奏。老熊道理講了一大堆,好話講了一大筐,但終究買新車在中國學生裏還是新鮮事,老熊好說歹 說才把苛月請上轎,車已經買了她又能怎麽辦?她開起來還是一路享受一路罵,眼睛裏喜,懷裏頭心疼。老熊會講軟話:“這是給夫人的第一件禮物,以後還有房子 呢!別那麽小家子氣,留得老夫青山在,還怕造不出財富來?”苛月嘴上能罵,心裏還是頂佩服丈夫的闖勁。此事剛告一段落,苛月那邊突然間大吐特吐上了: “呀,真懷上了!”
這時一鳴傻了,他睜著兩眼發了呆。隻見苛月一會兒一舉牌,一鳴手上的牌緊緊捏著,直想往口袋裏裝。高洋抱著孩子在一邊急了,上來捅了一鳴。
“你怎麽沒動靜嘛!那張桌子我們也需要的。”
一鳴鎖著眉頭,哭喪著臉說到:“我來不及舉牌!”
這時苛月也過來了,問:“怎麽樣?”
高洋說:“幫我一下吧,一鳴不熟。”
“行! 床、沙發的,你們要的東西最高出到多少?”
高洋急忙和一鳴商量了一下,告訴了苛月。苛月擠到了家具現場。拍賣員正叫著價,講話如撥動算盤珠子,一串串的,高洋聽得也很費力。苛月那邊已經開始舉牌 了。當她壓了最高價買下的時候,就朝高洋他們點一下頭,可高洋他們連出到多少價都沒有聽出來。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家具部分也拍賣完了,苛月滿麵紅光、興 高采烈地出來了:沙發十五塊,雙人床二十五,椅子兩塊一把。一鳴睜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會這麽便宜。難怪苛月會對這個上癮。
這一下,該買的幾乎都齊了。苛月又幫他們十塊錢租了一輛車,把家具拉了回來。
老家這陣子的信也頻了,高洋信看了又是歡喜又是心涼。歡喜的是,二老出國成了村上的一大喜事,街坊鄰居還辦了大宴,親戚朋友的都打了禮,村上的幹部也都登 門拜訪。涼的是,二老左一個孫子驕傲,右一個兒子自豪,想孫子想的夜夜難眠,念兒子念的望眼欲穿。千囑咐萬囑咐兒子要保重身體,結果兒媳婦一個字不提。高 洋心裏不平,當初生你孫子的時候,你老左一個功臣右一個功臣得叫,現在養孫子的時候功臣也就告終了。可沒了功勞我也該有苦勞吧?你兒子在這兒辛勞,你兒媳 婦在這兒就享福了嗎?
“我說,你們這個陸家裏還有我這個兒媳婦嗎?趕情我是你家的老媽子,養孩子、伺候人是活該的事?”
“又不是我寫的信,要問問他們,別問我!”
一鳴突然回敬了這麽一句,一下把高洋頂到了牆角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她想,這話問你還問錯了嗎?每次家信幾乎都是你寫的,你是怎麽向家裏樹立起你媳婦的形象的?看看你家裏的信,除了兒子就是孫子,要麽就是你哥你姐你三弟,就連你三姑大姨家的事都不怕費心問了來,我一個你身邊的大活人,他們就當不知道?問過幾句?我跟著你一鳴受盡了苦,對你家也算盡心盡了力,現在向你討一個公道還犯了上嗎?我管著你吃,管著你穿,整天你鬧了鬼似的沒一句話,好容易開了金口,就是這?你放出火了,我的火還沒處發呢!咱們看誰的火盛!高洋叮啉哐郎就砸了碟碗:這日子過不下去就算了!
一鳴見高洋發起瘋來,衝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連推帶抱把她弄到臥室裏。孩子也大哭起來。
一鳴把高洋壓在床上,苦苦哀求著:“洋洋,別鬧了,是我不對。別……”
她什麽也聽不進去,又哭又喊又掙紮。
一鳴急的也要哭了,大喊一聲:“洋洋!我求求你了!別把孩子嚇壞了。你給我一分鍾好不好?”
高洋鬆了勁,委屈地扒在床上大哭起來。孩子也爬上來扒在媽媽身上哭。一鳴用手扶著她的肩,伏下身來。
“對不起!洋洋。最近我的心情不好。老板準備換課題了,就是說明年秋季前我必須結束實驗畢業。事情來的突然,沒有周旋的餘地了。趁著機器還在,我得抓緊時 間取數據,否則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寫論文全靠這些數據。這學期我的壓力更大,除了要畢業,還要爭取找到工作或博士後作。”
高洋一直沒聽一鳴提過,他這個人什麽事都悶在心裏。聽他這麽一說,高洋止住了哭。
“什麽時候知道的?怎麽不早告訴我?”
一鳴歎了一口氣,說:“說了又有什麽用,讓你著急。再說你也挺累的,能把家管好,孩子管好就不容易了。我這邊已經開始想辦法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發了一些信,十月份還有一個學術會,再跟外麵的教授麵談一下,不是沒有希望。你不要太著急。”他摟著高洋安慰著她。
一鳴的事擺了上來,高洋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學業問題。係上的老板曾答應她,如果需要資助,他會先考慮她。高洋沒有接受,一個原因是,拿到資助以後,必須給老 板沒日沒夜的幹活,家和孩子就沒時間管了;第二個原因是,如果有了資助,他們的家庭收入就超過了貧困線,孩子的醫療保險要自己花錢買,托兒費要漲,所有的 補助都要取消,並且還要上稅。這樣算下來,經濟上還不如現在,所以還是不能申請資助。現在情況不同了,一鳴明年畢業,自己是留在這裏繼續讀書,還是跟著一 鳴走?如果留在這裏,就要馬上申請資助。
她責怪一鳴怎麽不考慮一下她的問題。一鳴一口咬定,全家不能分開!這就是說,高洋必須在明年秋中斷這裏的學業。一鳴能夠保證明年找到事做嗎?反過來,如果 她秋季拿到資助,一鳴畢業以後在這裏陪她一年,她也就畢業了,可以直接出去找工作,有了工作,要比一鳴幹博士後穩定的多。這是十分可行的路。但一鳴堅決不 同意,他不願作陪讀,也不想在此期間選讀其他適用的課作退路。他堅信依靠自己現在的專業,完全可以在美國幹下去。
這樣,隻有高洋作出讓步了。她這邊的學業已經進行了一大半,如果跟著一鳴轉到其他學校,她所學的課就要浪費很多。因為轉學隻能帶走一部分學分,這邊再學也 是白交錢,白浪費了。所以今年秋季以後就沒必要上學了。一鳴還不同意高洋放棄學生身份,他覺得隻要學了就一定會有收獲。但對她來講,做太太的不能不考慮家 庭經濟問題,一門課總共加起來要幾百塊學費,對他們的家庭來講,不是一個小數目啊!而專業上的課,充其量就是攢學分,她實在不願意讀了。一鳴建議她秋季開 始選修計算機的課,這是最適用的。高洋沒有別的路可走了,隻有讀計算機,沒準以後就靠學的這兩門課吃飯呢!
她真為自己感到悲哀。別人講起來,都說自己學了一個好專業,專業好又能怎麽樣?一個女人,總要跟著丈夫走。丈夫跟著女人,似乎就難以接受。安怡不就是一個 樣板嗎?建法遲遲沒有聯係轉學,不就礙於麵子?自己明明是死路一條,偏就放不下男人的尊嚴,這叫什麽?眼下自己的情況也是一樣,再堅持一年,就可以開辟一 個新天地,一鳴愣是不給她這個機會。但她也知道,即便她違背一鳴的願望拿下這個碩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