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禪心

文學是一條尋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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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頓(四)

(2013-06-11 18:53:07) 下一個

曼哈頓在中國村
第四章  陪讀太太生苦惱
(嬰子)

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二,高洋按預約的時間去托皮卡。一鳴晚上六點回家,高洋已將所需的行李物品先裝上了車。飯菜準備好了,他倆用可口可樂作為送行的酒。一杯幹盡,即上了路。

老板把她的第一天工作日排在前不著頭,後不著尾的星期三,據說是對新手的慣例。一般情況下,星期二、三、四是生意的淡日,顧客不多,幫工們都是在這幾天輪休,新手也可以利用這幾天練練手。待周末就得派上用,不能一個頂倆,也是一個蘿卜填一個坑。

    托皮卡是堪薩斯州的首府,這裏不是喧鬧的大商業城,也不是大工業區,十分典型的一個中小城市。社會秩序很穩定,生活消費也不高,人民安居樂業。高洋去的是 一家中國人開的餐館。學生家屬打工在美國屬於非法,美國人開的餐館是絕對不會雇傭這類人的。所以,中國學生及家屬打工,都限於在華人開的餐館裏。在這種地 方,工作苦、工錢少,時時還提心吊膽於移民局的調查。迫於生存,窮困的人們都在這種黑暗中滾打著,他們自嘲為白統區的“地(低)下工作者”。

餐館的老板為雇員們租下了一棟私人住宅,高洋按每月五十元交房租,包括水電。因為價格便宜,離餐館就稍遠一些,開車大概十幾分鍾。傍晚時,一鳴帶著她按地址找到了住處。

    房子裏今天有人休息,高洋來到老板事先預定好的房間。這是兩人一間的房子,條件很不錯,比她在大學時六人一間的宿舍大多了,還有地毯和浴室。房子的分配很 合理,男人在樓下,女人在樓上,臨時過渡的在閣樓。這樣的房子是美國大家庭很典型的設計,夫妻間、客房、孩子住間、會客室及大廚房兼飯廳。一鳴一看這樣的 規模,在紐約的幫工眼裏就是天堂了。人人都知道紐約的居住條件,如同中國的大上海。

    住處安頓下來了,一鳴又帶著她熟悉去餐館的路線。天已經全暗下來,高洋和一鳴看著地圖找到了餐館。他們又原路打回。一鳴要乘最後一班車趕回曼哈頓。他看還 有一段時間,非要高洋再走一遍路線,明天一早就要獨立駕駛了。她幾乎沒有認路的天賦,每到一個路口心裏都打鼓。一鳴又為她另畫了一張圖,把明顯的標誌寫在 圖上。他想明天上班絕不會再走錯了。

她不能挽留一鳴再陪她多呆一會兒,他要在指定的地點等車。九月底的夜晚已帶來晚秋的涼意,小風習習佛麵而來,讓人覺得涼嗖嗖的。他倆手拉著手,麵麵相對有些難舍難分。

“明天就開始打工了,會很苦。” 一鳴看著她,深切地說,“剛幹勻著點勁,覺得挺不住就和老板談談幹半天,再不行還是回來,身體要緊。”

一席話講的她也鼻子酸酸的,緊貼在他的胸前。暫時的分別在他們來講很多,可從沒有過這樣牽連。抬頭望著熟悉的天空,再環視這片陌生的大地,她也不想孤零零地留在這裏呀!可這是必須。

“沒事的,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會怎麽做。”高洋戀戀不舍地拉著他。

“要常打電話回來啊。多保重!”他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轉身急步走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目送著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苛月這兩天日子不好過,孩子病了,成天吃藥。自從那幾個小港搬進來以後,常常搞得她不得安寧,加之天氣又悶熱上來,外麵不能久留,她隻好帶著孩子去遊泳池 躲難。沒想到這孩子見了水跟魚似的歡天喜地,當媽的也就不辭疲勞地天天往去帶。結果一周下來孩子眼紅耳腫。看了醫生,嚴重的耳部感染。兩瓶藥,四十塊錢進 去。錢是小事,孩子遭了罪。老熊心疼得一回來就抱著兒子,隻想把罪往自己身上攬,對著兒子叨叨:“給爹個大災,別讓我兒受罪啊!”苛月聽了,心想說這話倒 不如罵我一頓,當娘的就不難受嗎?好在藥到病除,眼見一天天好起來。謝天謝地了。

    高洋出去打工已經一個月了,雖然不是親姊妹,苛月心裏仍頗為掛念。中間回來過兩次都沒有過來,隻在電話裏聊了聊。知道她累得夠嗆。不過能堅持一個月,基本上就熬過了艱難期,以後會容易起來。

    安怡有段時間沒來電話了,苛月心想,是不是有新聞了,懷孕了?正琢磨給她打個電話,可巧她的電話來了。少不了寒暄一陣子學得怎麽樣、日子過得何如?她話音 已不象先初那麽爽亮了。大概是“閑病”上來了,苛月不免為他們男人說幾句辛苦話,安怡卻抽泣起來了。兩口子幹架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打不熱鬧,熬不了幾 晚上,男人就得軟下來求情。安怡講有錄像片帶過來給她解悶。也好,過來聊聊也能散散心。

安怡近來越來越覺得心慌意亂了。兩個多月過去了,她發現她的家並不是她和建法所祈禱的那樣,在主的恩賜下在萬福之中,事實上已經到了即將毀滅的邊緣。她常 常看到建法在入寢前跪在地上向主禱告,安怡並沒有譏笑他的行為。她也已發誓過要力爭早日成為一名基督徒,她正一點點體驗作為基督徒的榮耀感,隻是她怎麽也 無法用心進入那種狀態。慢慢地,她有些厭倦了。他們的團體活動,常常讓她感到象是參加國內的政治學習,她覺得很無聊。建法總是勸她靜心,慢慢靜下來,可她 實在無能為力。

    有一天她震驚了,她看到了建法的祈禱。那天,建法和往常一樣進行入寢前的祈禱,足足半個小時了他還沒有結束。安怡洗完澡輕輕推開門,她看到建法跪著雙膝, 癡呆的雙眼迷茫地凝視著十字架上的耶酥。他的眼裏充滿著淚,心在哭泣,手在顫抖。安怡呆呆地望著他,她從沒有見到過建法這個樣子,安怡被他嚇壞了。他沒有 感到安怡就在身邊。安怡突然衝上前,跪在建法身邊哭叫了起來。建法被她的哭聲驚醒了。他意識到了自己,他努力去解釋自己,可又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真正的隱 痛。安怡迷亂了。她開始懷疑建法祈禱,懷疑他們的團體了。

    在他們的團體中,她越來越多地發現其中的虛偽。表麵上大家兄弟姐妹,背地裏相互嫉妒不滿。他們的言行、處事為人,並不是他們所倡導的那樣真善美,相反,比 普通人的行為還為自私。他們中的人,不比別人少打黑工,還有理所當然地讓自己的父母黑居下來的。沒有人坦白地站出來,承認這種違法的行為是一種罪惡,反而 感謝主給他們以生存的力量,給他們以平安。他們很容易懺悔,也很容易製造罪惡。如果他們不是基督徒,安怡也許不會這樣去思想他們,而他們總是在公眾前標榜 自己的虔誠,安怡越發失望了。她聽了他們很多的見證,越聽越覺得離奇。他們常常把人引入一種極為悲觀的狀態,似乎世界一片黑暗,隻有靠神來幫他們進入光 明。他們從不鼓勵人們自我奮鬥,用血汗去爭取幸福,隻是奉勸你等待、祈禱。她幾乎懷疑建法的意誌就是這樣在團體中一點點被消弱的。她跟建法說出了她的疑 惑,她認為他們有罪。可建法卻說每一個人都有罪,要靠神來挽救。他不是不明白。她再也靜不下心來了,她不忍心看丈夫這樣處於無奈的痛苦之中。安怡也意識到 再不能這樣糊塗地走下去,她勸建法暫時退出團體,可是建法堅決不同意。

    跟安怡在一起,苛月免不了談他們團體的事,安怡終於說了:“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去了,聽不進去,也和人家談不來。”她的情緒很低,說話聲音很弱。

苛月知道,在華人的教會裏一般都是以台灣人為主,大陸學生隻有一小部分接受了基督教。初來的學生很多受到過教會的幫助,參加過教會組織的活動。時間一長, 隨著生活的逐步穩定,不再依賴教會的幫助,很多人也就退出了他們的活動。極少的一部分人真正接受了基督。大夥都知道,建法年初時,一場大病住進醫院,因為 沒有醫療保險,一下花了幾千塊錢。除了學生捐的,相當一部分錢是來自各教會組織的支援。從感情上他不能不對教會有深厚的感激之情。從苛月的觀念上,信教也 沒什麽不好,一可以感受到集體的溫暖,二可以讓自己的精神有所寄托,解除不少煩惱。

苛月說:“不管怎麽講,去教會總沒害處吧?能聽就當玩兒新鮮,聽不進在家呆著也沒人強迫。沒必要跟自己過意不去,對吧?”

“我們家都快被上帝帶進天堂了!”安怡流下了淚。

能有這麽嚴重?苛月在想。

安怡真是一言難盡。這麽多天來她的心裏一直壓著塊石頭,她無處訴說,今天她不得不對苛月說了。

“初來的時候什麽也不了解,隻是跟著建法走,團體的人熱情、和氣,感覺很象個家。接觸多了,覺得跟人家格格不入。人家都是有工作,學有所成的,好多是富貴 太太,生活上不缺,前途上不愁,茶餘飯後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消愁解悶的。我們跟人家不一樣啊!看看周圍的大陸朋友,男人們,女人們,哪個不是忙的裏外 不見人?有點空的不是去賺錢,就是去旁聽其他係的課,可我們建法卻忙著學《聖經》。好好一個專業丟了,跑到物理係從頭幹起。隔行如隔山,本來就緊,自己還 沒興趣好好鑽研。每周兩個晚上去查經班,禮拜日又去教堂,得空還要研究聖經。你說到底是來學神學的還是來學科學的?他的理論還一大套,可以長篇大論講一晚 上聖經中的科學。自己的前途怎麽樣安排卻總是逃避。動不動就是,人要如何從沉重裏走出來……接受神。從前他信佛教,練氣功,練的發出功收不回來。那時總 想,人應該有所信仰,宗教多是引人行善的,的確他煉佛家功也達到了修身健體。結婚以後,好容易不再煉那‘神功’了,拚了一年出了國,該走正道了,沒想又信 上了基督。信的自己的專業可以不要,錢可以不賺,每天就是祈禱,祈禱上帝給他帶來一切,再帶他去天堂!這不同樣是走火入魔?看看我們結婚時他什麽樣?現在 他什麽樣?臉色不象臉色,身體不象身體。尋求內心的平衡,求神給以解脫,心理總不平靜。總要靠神解脫,什麽時候才能解脫出來?每次查經班上要作見證,讓人 覺得荒謬。太太簽證辦出來了,是他祈禱神的結果;找到工作了是上帝顯靈;孩子病好了是神又賦予他生命。這叫什麽?他還祈禱讓我也盡早地接受神。我簡直無法 再跟他荒唐下去!是接受神還是接受我,我已經跟他挑明了,隻能選擇其一。”

    苛月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安怡已經根本談不上要孩子的事了,她想和建法分開一陣,也好讓彼此冷靜冷靜。可在美國,舉目無親的,除了她和高洋這 兩個朋友,其他認識的都是基督徒,現在見了他們就令她心煩。高洋走了,隻剩下苛月了。苛月想,我又如何幫她?也不能說好端端的讓人家兩口分開,就是老包公 也是先判和不斷開的,她真是很為難了。

“我想去打工!”安怡不軟不硬地蹦出了一句。

這真一點沒想到。苛月想,她這弱不禁風的樣子,誰會想到她能打工?

“我講得是真的!”她目光很堅定地看了她一眼。

苛月提醒她到:“打工很苦,不是人人都能堅持下來的。”

“這是我現在唯一可能作得的事,也必須這樣做。我還能依賴建法嗎?我想上學!錢是首要問題。”

    高洋已不在托皮卡,她去了堪城。苛月覺得,如果安怡去打工,還是跟高洋一起幹好,她性情潑辣,多少可以照顧一下安怡。堪城是大城市,餐館多、幫手缺,老板也就不會太氣勝。路程稍遠一些,他們姐倆有個伴。可以先跟高洋聯係上,順利的話,等她回來就可以把安怡帶去了。

    和苛月聊聊,安怡心裏踏實多了。她們倆正聊的起勁,電話響了。苛月知道不外乎是老熊的,果然是。

    “兒呢?吃了嗎?吃什麽?”老熊電話裏問。

“都幾點了還不吃?你死到哪兒去了?這會兒才想起來掛電話。就想你兒,老子累死了也不問一句!”    

“你們倆臭廝去哪了?”老熊跟往常一樣的口氣。

“你這懶鬼,今天又把車開走了,我沒個車能往哪去?轉了一趟錄相店,一看有你最喜歡的帶子,租了一盤回來。畫麵上一看就特黃。”她拿著安怡帶來的中國電視連續劇,跟老熊打趣。

安怡忍不住捂著嘴巴笑。

    “家裏再沒別的事吧?你好好看吧!我一會兒回去。剛才我撞車了。”

    “什麽?”苛月大喊一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杯水打翻在地。“你現在在哪?”她焦急地問。

    “在學校……”

   苛月真是很擔心。老熊說人沒事,車沒了。車都沒了人還能一點事沒有?

“安怡,你得幫我一個忙,趕快把我拉到學校,熊沒準有事。”

苛月知道老熊不是個咋咋唬唬的人,越是碰到天塌下來的事,越是能沉的住氣。她心裏焦躁不安。

安怡拉著苛月跑到了學校。一下車,苛月就抱著僑僑往老熊的辦公室衝去。

    一進門,隻見老熊正站在黑板前,用圖式給係裏的人講出事現場。他一隻手還緊揉著脖子。他說完全是對方的錯,警察也這麽認為。大家都勸說,隻要人沒受傷就是 運氣。苛月走上前上下仔細打量一番。他僅是脖子有點扭傷。大家還是建議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萬一有什麽毛病,也有個醫生證明。他同意了。

    他們依舊搭安怡的車去了醫院。苛月希望再經過一下現場看看他們的車。這輛車跟隨他們幾年,從加拿大到美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從感情上真舍不得它這樣丟了。 可經過現場時,車已經被拖走。出事的大卡車還在現場,警察還在跟那個卡車司機談話。事情早已處理完畢,他們想,這家夥今天準要吃一張大罰單了。然後端直去 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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