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國男人
(嬰子)
江浩幾乎每天都在網上觀察著父親,他一般情況下不進入聊天室,隻是在門外觀望。他看到父親上網的時間一天天減少了,有時不到一個小時就下網了,他知道他在一點點脫離聊天室。他也預感到父親在一天天接近詹寧。父親變成什麽樣了?他常常想著網上的魂遊,如果他帶著那身不變的風采走進生活,他該是一個多麽令人振奮的男人啊!難道他的風采隻能表露在不能觸摸的網絡空間嗎?
父親又上網了,他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依然和他熟悉的朋友聊,對小姐的綿綿柔情也表露些不凡風騷。趁著有其他女孩在場,江浩便跳上去了,這樣容易緩和氣氛。
醉仙先上來搭話了,對他開言到: " 外星人,這些日子觀光旅遊,對我王國有何感想? "
" 陰盛陽衰! "
" 對!對!對! " 雲兒大喊, " 尋找男子漢!男子漢都跑到哪裏去了? "
男人答到: " 被母蛇吞了。 "
" 外星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還不過來殺一批母蛇救我英雄豪傑? "
" 母蛇傳神,柔韌有剛,是你國榮耀,我怎敢亂刀?如若真是英豪,自可破腹取膽而出。至於那些膽小如鼠之徒,即轉做糞便滋壤土地,也好去完成生命大循環。 "
" 蛇精! " 有人向姍姍發出一條。
" 謝謝恭維!我閃著火眼金睛四處尋訪你國精英,誰是英傑,就受我一拜。 "
" 我! " 裝甲蟲站出來。
" 請問,有沒有準備新年禮物給老婆? "
" 是的,準備了,剛準備拿著禮物回家,超短裙跳到我跟前閃風抖肉說,狼(郎)啊咱們倆是一條心! "
裝甲蟲在網上可算名大款大,但不管他怎麽自鳴得意,在江浩看來他不過是一個覺不著的土條,而且渾身上下都是 肮髒。他明目張膽破壞網上清潔衛生到了張狂的地步,得了兩個黃牌警告還大肆宣揚。他不懂為什麽父親對這樣的人也能寬容接納?
這時魂遊出來了,他問: " 姍姍,為什麽你對禮物這麽用心呢? "
" 幫助男人!給他創造點愛的機會。 "
" 那麽女人的回報呢? "
" 接受你的禮物。 "
裝甲蟲又上來,說: " 姍姍,我看你還是回到你們星球去吧!你的道理在我們王國行不通。我們王國的女人壞,她們自己壞還不行,最後還把男人都給毀壞。所以我們王國最不興男人給老婆送禮物。 "
" 興三陪小姐送上門給你,搞得你雞飛蛋打,沒人要你做公。 " 一個叫仙兒的開言道。
" 話別這麽講,現在不是男人不想做公,而是女人不要男人做公。 "
仙兒跳上來又說: " 做公也得有做公的樣子啊!一方麵你們想女人小鳥依人,另一方麵又想她們在艱苦歲月裏能跟你們同甘共苦。在家裏你們需要女人是廚娘、保姆;在外麵你們希望女人 是帶得出去的花瓶、隨從。就不看看你們自己撐得起多少門麵?懷才不遇的時候怨天憂人,老婆的肩頭可依附;時來運轉的時候盛氣淩人,老婆的臉麵可甩給別人。 有一點錢就想數盡人間風流,也不看看自己身子怎麽老木朽雕!又糟蹋了幾個胴體玉身? "
" 女人都是送上門的。 "
" 老婆也是可以隨便推出門的? "
" 不安分守己的就該往出推! "
" 沒成熟時就該把你們往廟裏送! "
" 你是誰?聽著講話這麽耳熟? "
" 是女人!被男人糟蹋過的女人。 "
" 那也不能向所有的男人興師問罪吧?比如說我吧,就是一個好情人。 "
" 所以就是百分之百的惡棍!殘害老婆不說還殘害下一代。 "
" 你到底是誰?竟敢血口噴人? "
" 心虛了?聞出味道了? "
有義人出來擋駕: " 聊天室不是戰場,以和為貴,家和萬事興。你們這麽揚家醜,海外的人都看見了,咱們臉上也不光彩嘛! "
" 想在外麵臉上光,就別在家裏染一臉嘴巴子帶出去!要不社會上怎麽現行一套軍令:一等美女嫁美軍;二等美女嫁皇軍;三等美女嫁偽軍;四等美女嫁國軍;五等美女才嫁共軍。軍令早下來你們這幫人有多少不剃光頭當和尚的?這會兒揀了便宜還賣乖,給老婆買點禮物就丟了你們男人的份子啦? "
" 激戰 " 是江浩引起來的,他坐在屏幕前什麽也不說,隻是看著發笑。女人越來越厲害了,冷麵人生的也越來越多。從小他就聽過一些不成文的道理, " 好男不和女鬥 " , " 女人一張嘴能抵男人兩條腿 " ,女人天生就有一副好口才,嗆的男人啞口無言。深沉大概就是中國男人的特性吧!說不出,幹得絕!
裝甲蟲出來說到: " 看見了沒有?女人稱雄了。現在街麵上有一套明言:結婚是失誤;離婚是覺悟;要孩子是執迷不悟;找到情人才是醒悟。就是女人喊出來的啊!天下大變了,逼得男人在大風大浪裏尋著感覺走! "
" 你的感覺尋到了? " 江浩問。
" 自然了!你看,握著小姐的手,我的心在顫抖;握著情人的手,一股暖流湧心頭;回頭握著老婆的手,就象左手握右手,一點感覺都沒有。 "
大家哈哈大笑了,魂遊卻退下網了。男人女人之間的打鬥他在網上看多了,從前沒有引起過注意。也許他從來沒有因為女人顫抖,他的情人也沒讓他暖流心頭湧過,倒是老婆的手他在一點一點體味滋味,誰說是左手握右手一點感覺都沒有呢?隻有木頭人!男人該當公, 但不能被公用!
江浩看著父親退下沒有言語,他想一會兒他會再來。一直等到半夜兩點半他都沒有上來,他舒了一口氣,一頭倒在床上了。
他的確很累,心裏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不管是對父親、對詹寧還是對凱瑟琳,對他們的思念,對他們的關愛,可是怎麽也表達不出來。慢慢在睡夢裏他終於變成了一個豪情壯誌的演說家。他從來沒有這樣鋒芒畢露過,在眾目睽睽下演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有他駁不倒的話題。從學術到生活,他講學術界計算機今後十年的展望,他講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男兒心腸。 " 男兒有淚不輕彈 " , 我們的祖先為什麽教導男人這樣去做?男兒不該有淚嗎?男兒有淚向哪兒流呢?怨不能說,苦不能訴,掙紮出蒼涼的風度嗎?傳統是真理嗎?世世代代遵循著傳統道德觀,忠孝,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道德觀?不就是至高無上,人為神化嗎?它讓每個人都飽嚐一次人生艱辛,又讓每個人都有一次自立成佛的機會。當一次父親做一次爺,就是女人也可 "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 " , 耍一次人間威風!一個是不知罪、不認罪、無神的民族;一個是知罪、懺悔、信神的民族。中國的年輕人為什麽選擇背井離鄉?這是求生!是在求嶄新的人生!…… 他看到凱瑟琳一雙凝視的眼睛在人群裏,他從人海中向她衝去。她又在逃,他撥開人流追尋。他的嗓子幹枯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胸中湧動著激情,那種迫切就 象驚濤駭浪,他要向她海誓山盟。他拚命地想呼叫出她的名字,可是他的聲音被吞噬掉了……他用出全身的力氣一躍。他驚醒了。
滿眼是漆黑的夜,他再也睡不著了,他想她,突然間感覺想得好辛苦。他真想撥一個電話給她,就是什麽都不說,隻要知道這一頭牽著那一頭的是她就滿足了,可是她卻滿足不了他苦苦的渴求。她在哪兒啊?凱瑟琳又一次在他的生活裏消失了,消失得不明不白。 他常常很相信自己的感覺,對凱瑟琳他總有一個不祥的感覺,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感覺,他才苦苦地不肯把她放開。他怕她受到傷害,想做她守候的星辰。他從床上 坐了起來,不知不覺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他又跑到網上了,他去查找提摩的球隊。從他學校查到管理係,從管理係查到提摩的 E - MAIL 地址。他又去看地方報紙,查到體育版看看近期球隊的變化。他由近至遠跟蹤提摩,希望能從中捕獲一點她的消息,可另一則驚人的消息卻跳入他的眼簾: " …… 曾經被稱為暴跳的獅子的提摩已經成為印第安那大學的主力。他作風勇猛,意誌堅強。他常說聖福林大學是他的起點,他對母校流露出一絲愛戀。這個球場上暴跳的 獅子在場下卻有他溫柔的一麵,美麗的索菲小姐時刻守在他的身邊。這個有西班牙血統,一頭黑發浪漫女人緊緊將他捉拿住了…… "
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難道提摩和凱瑟琳分手了嗎?從時間上推算該是去年,就是說他最後 一次和凱瑟琳進餐的時候他們已經告吹了。為什麽她隱瞞了事實?他回想起那次告別的晚餐,他送給她一枚鑽戒,他看到她在流淚,為什麽她沒說?他一幕幕回想著 那天,她雙目裏無言的期盼,是盼他再來的。但是他沒有再去,那是因為她身邊有提摩。他從來沒想過去奪人所愛,他是一個正人君子,不敢承擔愛的偽君子!她問 過他 " 何日君再來? " 為什麽沒有再去呢?江浩把全部的愛都埋藏在心底,直到她遺憾地從他生活裏消失。
這時候他已經收到了很多家工作邀請信,西雅圖、加尼佛尼亞、德克薩斯、芝加哥,他要到公司進行麵談。他不想讓公司知道他要跳槽,這樣,他把麵談都盡量排在星期五。他想去找凱瑟琳,又感到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尋找凱瑟琳的下落隻能借助電子網絡。他給凱瑟琳曾經的大學發了郵件,又給提摩發了郵件 ,他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幫助。可是她還是石沉大海。
很快就到感恩節了,這是美國人重要的節日,是團圓的節日,老少都該回大家庭的。自從工作以後,他從來沒有在感恩節的時候回過家。從前他聽凱瑟琳講過,每年的感恩節她都要隨父母去外麵做慈善,這是她家的傳統。這個感恩節她是不是還去做慈善呢?這個想法在他腦子裏隻是一晃而過。江浩也渴望有這樣一個家庭,可是他的家總是很冷清,永遠沒有節日的氣氛,更沒有家庭屬向的教堂。這個感恩節他想回家了。這時正好詹寧也打來了電話,她邀請他回家來過節。他已經從她的口氣裏聽出了歡樂,他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中國人也一點點過起美國人的節日,網上的人們談起了感恩節、聖誕節,網友們也翻來覆去找節日大辦聚會,網友們,魂遊、姍姍都是邀請的對象。網上聚會一搬到網下,大家的感覺都不自然了,有些海誓山盟的網友還吹燈了。魂遊很有見度,他建議大家不要搞網下聚會,他覺得網上會晤的最大吸引力就是看不到對方。中國人禁錮得太久了,網絡給了人一個釋放的空間,中國人最講究的麵子在網上不存在了。恨 也好,愛也好,人們就是可以利用這樣的空間來釋放情感。他覺得網絡會對壓抑的中國人帶來良藥,也會給現代文化帶來衝擊,時代的潮流不可阻擋了。陶漢看到在 網上進進出出的人,有人因為網絡走進孤獨,有人因為網絡尋找到安撫,網絡的錯綜複雜最終使一個時代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江浩感到父親是一個多麽清醒的男人,可他就一點沒感覺到姍姍的奧妙嗎?這一天,他站在網上觀望,看到醉仙在向父親大發進攻。
" 你是一個隻會言動而不會行動的暗藏階級敵人。你不來參加我們的聚會,因為你有心虛。 "
" 我光明正大。 " 魂遊反駁。
" 為什麽和姍姍在下麵幽會? "
" 你怎麽知道?她告訴你什麽了? "
" 不打自招!說出來吧! "
" 說什麽? "
那邊可能發了 " 私聊 " 信號,他們倆都靜悄悄看不到了。江浩腦子一緊,一定是醉仙發現了什麽?這個人常在網上做技術指導,業務能力很強,也許他能看到 " 私聊 " 。他急忙去查那個叫醉仙的 IP 地址,可查到的卻是香港一家代理服務器的地址。他隻好到 BBS 各專欄裏查找醉仙的文章,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長串檢索標題:評論文章,聚會通知,問題解答……他恍然大悟了。這醉仙就是 " 最先 " ,他是聊天室的創建人,他大概是係統超級用戶,自然能查出任何網友的 IP 地址。江浩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江浩暗中觀察著父親沒有動聲,他已經看到父親的口氣一點點變了,他常常會找出家庭話題來聊。他說,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在光天化日下談情說愛了,愛得熱火朝天,可是婚姻卻遠不如從前的人牢固。還是他的理論,家庭缺少理解。
江浩乘機又跑上去和父親搭話,他換了另一個名字。
" 中國家庭的不和美主要原因是男人的素質太差,不懂得愛女人。我敢說你一定很少對你妻子說 ' 我愛你 ' 。 "
" 沒說不等於不愛。愛不是說的,嘴巴上說愛實際不愛還不如不說愛。你看到哪個中國家庭把愛掛在嘴邊的?美國人講究說愛,不過是他們的習慣用語。 "
" 習慣造就家庭的情調。中國家庭很少講究生活情調,寧可背著包袱別別扭扭生活一輩子,也不願打開窗戶拋開麵子大大方方做一次愛。
" 可 以這樣說,我敬佩你的直言。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孩子的家庭維係雙方的是社會責任,沒有孩子的家庭維係雙方的是利益交換,想以雙方情感來維係家庭關 係,我感到太難太難了。從我觀察家庭的結果看,一個好的家庭,女主人一定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就是說,她能夠把丈夫的話完整地聽下來再表態。可是大部分家 庭,女人都很難做丈夫的聽眾,她們常常會說,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麽屎。真是這樣的嗎?她們往往把自己的意識強加在丈夫的頭上,一廂情願地說她認為你 如何如何。絕大多數男人鬥不過女人的胡攪蠻纏,他們隻好任女人蓄意編造事實。於是女人便變本加厲添油加醋,翻來覆去潤色,最後連她自己都真假難分了。男人 除了認可她還有什麽話可說呢? "
" 照你這麽說,如果女人是一個很好的聽眾,這個家庭就很好了嗎? "
" 當然! "
陶漢在網上說完這句話後就覺得十分不自然了,他立即想到了他自己,難道詹寧不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嗎?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他就感到她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女人,她從不象其她女人那麽嘰嘰喳喳,她從不輕易打斷別人的談話。她長了一副安寧的麵孔,講起話來從不激動。也許就是這種獨特吸引了他。他的直覺是對的,在他們相處的日子裏她都是一個極好的聽眾。為什麽這個家庭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僵局呢?詹寧沒有不 聽,她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好聽眾,唯一感到她變化的是不象從前那麽主動了。她有什麽心事呢?他一直在等待著她說,可她偏偏不來找他說。為什麽不找他說呢?他 不明白。他總在猜想她,江浩在的時候她的生活最開心,江浩走了把她的快樂也帶走了。她愛江浩,這種愛幾乎超過了對他的愛。他妒嫉過,但他們還是度過了一段 平靜而安逸的日子,一同看書,一同查找資料,甚至她走的每一步路都經過他指點了,她還有什麽哀怨和不滿的呢?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移情別戀了,她也該透露一 點,他不是一個小氣量的男人,他知道該怎麽處理的。陶漢百思不得其解釋,他陷入了謎團。
江浩看著網上的父親也深深地同情他了,他很清楚父母第一次婚姻對他致命的打擊。母親就是一個 父親講的極為激動又不能聽取別人意見的女人,她總是把自己的意識強加在別人頭上,江浩深感其痛。他和父親一樣也不愛說話,不是他們天生就不想說,家庭不容 許他們暢所欲言。母親常說父親窩囊,家裏家外都窩囊,他能不窩囊嗎?一個堂堂的男人,在大家庭裏受父母管,在單位受領導的管,回到小家受老婆的管!他過的 是什麽樣的生活?他有多少苦埋在心底?看看講台上的父親,他是一個那麽風趣,那麽受人愛戴,為什麽一回到家裏就窩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麽多年他陪著母 親走過來從沒聽母親講過一句父親的好話,她把父親塑造在她自己的思維意識裏,她悲憤了一生,不但摧毀了自己,還摧毀了父親,這些母親直到死都不明白啊!
江浩又帶著姍姍這個名字來到了父親麵前。
" 你好嗎?魂遊,我看到你剛才在對家庭大發議論,你說一個和美的家庭女主人一定是一個很好的聽眾。那麽我問你,如果女主人是一個很好的聽眾,男人是個啞巴該是什麽結果呢? "
" 這種家庭組合雖然有,但機率不大,不該作為理論依據。 "
" 恰恰相反,我認為這在中國家庭裏表現得極為普遍。中國男人是世界上最不會表達的男人,如果把他和美國男人相比,他和啞巴沒什麽區別了。 "
" 如果是這樣,一個好家庭就不但需要女人會當聽眾,還要女人會理解。 "
" 女人又不是你們男人肚子裏的蟲,你想什麽她就明白什麽。為什麽你們不先治治自己身上的毛病?不啞巴不就交流了嗎? "
陶漢暗地裏點頭笑了,這個小姑娘話講得很尖銳,他的問題就是出在這兒。不是詹寧不喜歡再做他的聽眾,是她沒辦法再當聽眾。這幾年,要說交流,都是詹寧在主動,如果她不打破僵局,局麵就會一直僵下去。這次僵局就是他在主動了,她並沒有拒絕他啊!他歎了一口氣,詹寧是一個多麽可貴的女人,他怎麽能這樣等待她呢?這麽多年他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裏,習慣自己和自己訴說,在學校也不需要他主動,老師、學生都會主動找上門來說,他的被動沉浮在潛意識裏,從來沒意識到這是被動。他忽視了詹寧,忽視了丈夫對妻子的主動性。
" 姍姍,你很厲害。 " 他又發了一條 " 私聊 " 信號,把她拉到了幕後。
姍姍說: " 你這個人不光明正大,幹嗎總是鬼鬼祟祟。光天化日下有什麽不好講的?難道我說到了你的痛處? "
" 是的。我的心很痛,感謝你讓我有點痛感。我會自己醫治的。咱們換個話題吧!姍姍,能誠實地告訴我你在哪兒嗎? "
" 北京。 "
" 那你怎麽會想到來甘肅的聊天室呢? "
" 哦,甘肅是我那個‘他’的老家呀。”
"你 用哪的線路? "
" 美國的代理服務器。 "
" 既然在北京,為什麽用美國的線路? "
" 不花錢,公私兼顧。怎麽,要告我?陷害我? "
" 怎麽能呢?感激還來不及呢! "
" 有什麽可感激的?我又沒給你鈔票。 "
" 比金錢貴重。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和她和解了。我們倆談了一夜,該說的話都說了。她終於理解我了…… "
" 那以後呢?你是否會在家裏主動一些呢? "
" 她沒有這樣要求,隻是要我盡力而為。她說不說話的人,隻要心城,一樣能掌好舵。前天我給她買了一個項鏈,她選了一個實心的桃心墜子。她說要是我實心實意,她就天天戴。 "
" 太好了!你們和好了,我也要離開聊天室了,我要去美國了。 "
" 我太高興了。不瞞你說,我在美國。你到哪個城市?我去看你。 "
" 怎麽,你想我了嗎?不怕我亂射丘比特毀壞你家庭嗎? "
" 我很喜歡你,說實話,我的年齡可以做你的父親了。 "
" 是嗎?你有錢嗎? "
" 你覺得我養不起一個女兒嗎? "
" 我是覺得你養不好兩個女人! "
" 我的確算不上好丈夫,也算不上好父親,但我覺得我是個好人。我給你我的電話、 E - MAIL 和通訊地址,任何時間,來了就和我聯係一下,我非常想見見你。 "
" 你會失望的,就象所有走下網絡的人一樣,一見麵就摧毀了網絡的情分。我沒有你想象的好,我講的話一半真一半假,和網上的人一樣。在網下,我也不習慣對陌生人講話。有一點,我喜歡男人寵女人,所以常常受到你們的攻擊。我們倆也算有緣分吧!你認可我了。我會記住你這個想當我爸爸的男人。 "
" 謝謝你!你就像個天使。 "
" 你恭維得讓我很不好意思了。如果你很感激我的話,就好好對待你身邊的那個女人,她比誰都實惠。我喜歡愛女人的男人,如果這個男人愛女人,又懂疼愛老婆,還有錢,我會歡喜他做我爸爸的。 "
" 但願我在網下不讓你失望。 "
" 對了,網上的爸爸,你好像說過你有個兒子?你還想他嗎? "
" 是的!他已經到我身邊了。 "
" 他就是你兒子,對嗎? "
" 我認他是我兒子。從要把他接來那一刻起我就發誓再不提他的身世了。這事隻有你知道,就算是我和你誠心相處的一個秘密吧!保守我的秘密,就是保守你對我的友誼。希望你是我的忘年交! "
" 我發誓!
" 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嗎?我是陶漢。 "
" 我是姍姍,爸爸。再見了。 "
姍姍飄然消失了。江浩退出了聊天室,他的任務結束了。他象圓滿地完成了一個課題,渾身都放鬆 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他想著他們的晚餐,也想著他們實心實意的項鏈,想著夫妻間的相依相愛。親情暖暖中,他一時感到自己卻孤零了。他倒了一杯咖啡走到了窗前,一個人站著發呆。他從落地窗裏看到了自己的影,還有那張沒有笑容的臉。他象誰?一張普普通通的中國麵孔,和所有的中國男人一樣,笑容都那麽少。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夢在腦海裏閃動著,正襟危坐的爺爺,軟弱順從的奶奶,孤零自敖的母親……永遠說不清的哀哀怨怨。一場場社會動蕩,一次次家庭糾葛。這個傳統的大家庭給後代留下的記憶是什麽?麵對著 這個跨越時空的電子網絡,他意識到網絡的巨大衝擊力,它將給傳統的中國人帶來多大的變革啊!他想如果爺爺能走上網絡他會感觸到什麽?如果他巧遇了魂遊,他會把這個海外遊子請回家嗎?他搖了搖頭。
感恩節到了,在詹寧的邀請下江浩又回家了。
詹寧完全變了。她穿著一件藕合色的套裙,精心修飾過的頭發象波浪翻滾著,高高的胸前掛著一條 金色的桃心項鏈。她紅潤的雙頰露著喜悅,親密地站在父親的身旁迎候他。父親也變了,他年輕了,藍底紅花的毛線衣襯托出他的活力。他還是那雙充滿深情的眼 睛,見到自己的兒子,深深的目光裏露出了渴望,他還是像從前那樣很難言語,一腔的熱情都堵在嗓子下麵。江浩沒有失望,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說不出的言語都 溶化在了沸騰的血液裏了。他想到他們在聊天室說過的話,為什麽自己就不能象詹寧那樣去主動理解父親呢?
江浩鼓足勇氣,向父親伸出右手,輕輕叫了聲”爸爸“。陶漢卻一把將江浩拉進懷裏,父子倆第一次緊緊擁抱了。詹寧在一旁驚呆了,她忽然醒悟過來,拍手叫好,緊接著,她又大喝一聲:”你們都別動!“
家變了,家具都換了,連他曾經睡過的小房間也換了一張雙人床。看得出這個家是經過女主人的手重新操辦起來的,別致的花籃,精美的中國瓷器,傳神的油畫。家裏還買了音響,優美的音樂訴說著女性高雅的生活情調,她的步調變得優美宜人了。她端著一個精製的咖啡杯送到江浩的麵前。他在餐廳的酒吧台前坐下,詹寧也坐了過來。她紅潤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羞澀。
江浩看了一眼嶄新的咖啡爐說: " 這個咖啡爐很漂亮。 "
" 專門為你買的。 "
" 謝謝你! "
" 該謝謝你。……真感謝你給我的兩個月時間。……我想了很多,你爸爸也想了很多,最後我們溝通了。 "
江浩環視了一圈這個新家,欣賞地點了點頭。再看著手中的咖啡,身邊的詹寧,不知不覺心中湧起了酸楚。他生活裏現在隻有兩個女人,一個在他身邊,一個丟失在天邊。過完感恩節,他要去一趟聖保羅找提摩,他的球隊在那裏有一場比賽,他想打聽出凱瑟琳的 下落。既然他和凱瑟琳已經分手了,他沒理由再敵視他,他一定會知道她的下落的。他把最後的賭注壓在了聖保羅,但願它給他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