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的中國村》
第十四章 親情暖融融
(嬰子)
安怡的母親終於來了。
林母快六十的人了,看起來還算精神,這讓安怡心裏很安慰。林母卻一直擔心女兒的身體,盡管沒什麽大病,她總顯得虛弱。尤其是到了美國以後,又出去打工。老 人三天兩頭來信,總是牽腸掛肚地從國內給女兒寄來補品。當女兒寫信請求母親出來幫忙時,老人毫不猶豫地提前一年退了休。安怡和建法倆堅持把機票訂在春節之 後,讓父母二老在自己家裏過上團圓年。若不是這樣,老人早就過來了。
林母來了以後,沒顧上自己調整時差,就忙碌起來了。為了不影響建法學習,老人一定要陪女兒住在一起,讓建法住在客廳裏。晚上也由她起來照顧孩子。安怡十分 心疼母親,而母親總是一句話:聽媽的,好好做月子!每當安怡懷裏抱著自己的孩子,母愛的心就油然而生。可一放下孩子,自己在母親麵前又象個大孩子。
建法自嶽母大人來了以後,可以全天安心在學校裏了。等他從學校一回來,老人已經把飯菜端到了眼前。害得他空著兩手,不知幹什麽好,索性晚上也去學校了。他 這麽一抓緊,安怡也算有了安慰。盡管他還是每日做禱告,但他已經答應了安怡,不再去查經班,她也就不大追究他了。母親不讓安怡幹涉他的信仰,建法在精神上 輕鬆多了,也不那麽灰沉沉了。
醫院的帳單來了,為確保安怡的學費,他們采取分期付款。一家人在母親的開導、組織下,生活十分有規律、有計劃,過得美滿幸福起來。
孩子取名叫珍妮(Jane ),中國名叫珍珍。安怡抱著孩子喜歡得不成,可一大堆的事兒還要去做,她必須盡快回到學校。可產後還不到二十天,又是剖腹產,母親堅決不放女兒出門。建法 也叮囑她,假如一定要去,他就不去上課,送她去再陪她回來。安怡怎麽能影響他上課呢?她滿口答應不去學校,可呆在家裏,她又坐立不安的。
建法雖然幫她作了一些筆記,但總是不如自己去聽課,而且還有大量的計算機作業要自己親自去做。隻要進了學校,作業也好,考試也好,都得爭取得高分,才可能 取得資助。而且成績的好壞對將來的工作影響很大。她實在沒辦法多考慮自己了,她說服了母親。最後,母親給她加了一身厚厚的衣服,套上了大棉靴,裹得嚴嚴實 實的才把她放了出去。
孩子兩個月的時候,學校房管處來了信,他們兩室一廳的房子分配下來了。母親起初還不讚成搬,主要考慮到經濟問題,每月要多出幾十塊的房租。可做兒女的怎麽忍心讓母親住客廳呢?他們堅持搬了過去。
這一搬到新居,母親連孩子也一同搬到她自己的屋裏,晚上也不給安怡帶了。孩子幾乎全部由外婆照顧了。林母整日裏樂樂嗬嗬的,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整天跟外孫女說個不停,還把家料理得裏外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安怡和建法似乎又回到了同窗共讀的年月,心裏萬分喜悅。
高洋和苛月還常過來。老人也像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喜歡她們。高洋現在的胃口大的驚人,安怡母親怕她這樣吃下去孩子會養得太大,弄不好又象安怡一樣肚子上來一 刀子。總是給她預備些雞翅、大骨之類的東西解解饞,避免她多吃米麵。苛月苦悶時,也有地方訴說了。她們都喜歡安怡的母親,如同三姊妹一個媽似的,常常嘴邊 叫著:“林媽媽!”
建法對自己卻沒有特別的計劃。談到這些,安怡就免不了跟他吵架。他樂於普普通通的生活,既不重視學業,也不重視金錢。有一點閑餘時間,不是去釣魚,就是在 家帶孩子,陪母親。住在這個“中國村”裏,免不了和同胞們打交道,今天這家搬家,明天那家機場接人,後天又不知道誰家要用車,再加上教會裏的義務服務,建 法都是有求必應。現在母親在這裏幫忙了,他更可以在外麵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了。而自己家的將來如何安排,他根本沒有考慮過,他很滿足現在這個樣子。
安怡急呀!醫院裏欠著賬,太太在讀書,他自己沒學出個頭頭道道,這樣生活著還叫好?讀物理混出來,能保證有工作嗎?不錯,一大批的人都在物理界,沒人餓 死。但人總是希望生活得更好一些,需要錢,需要工作。至少為了生存,也該理智地學一些實用的東西。這是美國,不是中國,學位不能當飯吃。同樣的老問題還要 提出來,如果不為錢,你當初就不必放棄你原來的專業。
“安怡,你不能這樣講!”林母不同意女兒的觀點,“生存是首要的,建法當初改專業是形勢所迫,人首先要生存下去。如果他不這樣選擇,你能很快來美國嗎?你 看你自己這麽個身體,他能忍心讓你去打工來供他讀書?你又能保證幹得下來,供他自費讀完?講話要憑良心。你能有現在,全是因為有建法作後盾。他能不能學出 來,要不要改專業,有他的道理,尊重他的選擇。你唯一可做的就是盡早讀完書,盡早找到工作,減輕建法的負擔!”
安怡知道母親不會站到她這邊說建法,但至少應該站在長者的位置上勸一下建法,可母親從來沒有。安怡覺得委屈,母親怎麽就不能站在女人的位置上想想女兒的壓力呢?
一進學校,時間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孩子盡管有母親帶,她自己還是跟打仗一樣忙。別說是學習了,就這一個喂奶,就能把她折騰死。路上耽誤時間,學校裏也不 省心。她奶水多的驚人,兩個小時撐不住,就往廁所裏跑去擠奶。人家都是在這裏解手、梳理化妝的,她卻躲在這裏幹這種事!這還算學生?一定要把母奶給孩子斷 掉,否則無法拖身。政府有一項接濟窮人的項目,對貧困線以下的家庭,給孩子豐富的食品保障。每月可以憑票在商場領到指定的營養食品,嬰兒的食品更是齊全。 既然有這樣的優厚條件,為什麽不減輕自己的負擔?安怡毅然決然給孩子斷奶。林母抱著三個月的外孫孫心疼地直流眼淚,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實際困難。安怡 也是不得已呀!她強忍著苦,跑到了學校。
苛月這邊又有美事上來了。幾天前她就從報紙上看到了好消息,附近的大水壩要翻修。五年前翻修的那次抽上來了五噸魚,很少的一部分魚市民拿去了,大部分魚當 天就埋了,以保護環境衛生。好好的魚埋了多可惜!這要是放在咱中國,臨時開個魚店不也小賺一筆?現在家裏正好有個大冰櫃,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高洋和一鳴隨即走到了後院。話沒開口,眼睛就都直上了。我的天哪!這裏快成魚店了。死的、活的、血的、白的、收拾好的、沒收拾好的、大盆、小盆……十裏之 外都能吻到這魚腥味。高洋去過海邊,但這輩子也沒見過家裏有這麽多魚的。她眼瞅著苛月,看著她血糊糊的雙手直發呆。可她老先生全然不在乎,滿頭大汗,一臉 熱情洋溢。
“我說,你就別直眼了。你們知道這世界上什麽東西最懶?眼睛!什麽東西最勤?手!高洋,你呢,就給我坐一邊歇著;一鳴呢,幫我把屋裏的那兩盤青菜鍋裏扒拉出來;仁奇兄弟這裏給我魚裝袋子進冰櫃子。”
苛月一邊幹一邊指揮著。一鳴也默不做聲聽著。
“咱們今天來個吃魚大戰,紅燒魚、清蒸魚、沙鍋魚……。高洋啊!今天我算過癮了,別說你這小月子吃魚我全包了,就咱這三大家半年的魚也足夠了。回頭你順路給林媽媽帶過去十來條先吃著。等明年一開春,我就跟建法去學釣魚。到時,咱們再吃鮮的……”
高洋簡直服了她。剛吃了一畝地的大蔥,又學著人家下了一桶大醬,這會兒弄了一院子的魚還不夠,明年還要學釣魚。她也不知哪來這麽大的精神?正琢磨著,老熊吸著鼻子嗅到了後院。一看這景,眼睛也直上了。
“哎呀,我的娘呀!你這小娘們就是貪!這陣子樂得大嘴咧到耳朵根,倒在床上給我呲牙咧嘴叫娘。晚上沒人給你揉背!”
五月以來,高洋一帆風順,托福過了關、G R E 剛剛爬上分數線、兒子順產。一鳴不聲不響地買了個大招牌,上麵花花綠綠印著一個大字:“男孩!”掛在了窗戶上。又發了電傳給他村上的爹媽。
消息迅速反饋回來。他家放了鞭炮,設了幾桌大宴,慶祝陸家喜得貴子。老爺子也一反常態地激動起來,一紙熱情洋溢賀信發來,說孫兒子是他陸家的光榮、陸家的 自豪。他祖上是單傳,一鳴這代三男一女,上兄下弟沒一個生出男兒的,現在是最後一棵法寶壓在一鳴的身上,他真是不負眾望啊!最後還沒忘記給高洋也記上一 筆:“高洋,你是我陸家的功臣,我二老敬你一杯!”
別看一鳴平日裏悶不做聲,實際上一肚子鬼心眼。兒子生出來以後,腿腳比往日更勤了百倍。臉上不露聲色,心裏笑開了花,爬在高洋耳邊說:“洋洋,我聽係裏人說:懷裏抱著人家的老婆,心裏不是滋味。你說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高洋先是一糊塗,後來一琢磨,這“人家的老婆”不就是“自己的女兒”嗎?一鳴狡譎地笑了。高洋一下反應過來了,原來一鳴正在自豪他自己。
“你這個鬼東西!你能保證你兒子長大了以後,就不倒插門嫁人?”
中國的這些大男人,全都一個樣。就說他那個家,還一定讓給孩子取一個中國名字叫“森”,聽起來都森人。高洋想,我擔保他家祖宗八輩子人,沒一個能讀準“森”這個字的。太得意忘形了些!
苛月、安怡兩家張羅著給格雷過滿月。建法一早就又去釣魚。林媽媽收拾好了一堆醃上了,準備帶到外麵 B B Q 。B B Q 是美國人喜愛的一種野餐形式,就是中國的烤肉。每個公園都設有公共的烤爐,人們自帶食品,在大自然裏享受美餐。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肉也出爐了。老熊忙著往上端,貼著苛月的臉說:“罵夠了沒有?吃點東西,喝點水,歇歇勁,好繼續罵!”
僑僑也擠過來了,手裏拿著杯子,衝著爸爸喊著:“給老夫倒點水!”
老熊氣的往兒子頭上一敲:“你他哥的,說什麽?”
“噢!爸爸!請!” 僑僑馬上改嘴。
大家夥“嘩”地都笑了。
苛月坐在一邊擰著鼻子,說:“你就聽這熊人,整天他哥的,他哥的,還怨我把兒子教壞了。你以後那些髒話、臭話了,就少他哥的給我說!”
這末了一句話剛托出口,一鳴一口可樂噴出來,險些沒嗆死。林媽媽忙一鳴敲後背,邊笑邊說:“你們這些孩子呀!你們這些孩子呀……”
老太太實在找不出可說的了。
九月一開學,高洋順利注冊入學了。她學的是她的老專業,跟安怡一個係。因為出學校大門以後再沒有摸書本了,學的東西大多又都還給了老師,加上美國科教發展 速度迅猛,上學的難度對她來講依然很大。一有孩子,人力都搭進去了,學習的壓力就更大了。一鳴隻要一上實驗,總是幹到半夜三更才回來,晚飯都不得不在學校 吃。高洋一下子挑起了兩頭重擔,一頭是孩子,一頭是學業,忙得暈頭轉向。白天上完課,她都是一路小跑回到家。她不想影響一鳴的學業。父親來信強調,主要保 一鳴,讓她盡量承擔起家務。她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隻有在孩子小睡的時候抓緊時間看書。一鳴建議盡早把孩子托出去,可她舍不得。一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二是 孩子還太小。林媽媽講了好幾次,她想照顧格雷。珍珍讓林媽媽調理的很有規律,不哭不鬧的,可兩個孩子相差才幾個月,一個人帶太不容易。她倒不是怕自己孩子 受苦,而是擔心老人照顧不過來。放在林媽媽那兒對高洋來講是極省心的好事,人知根知底,路又不遠。
林媽媽又主動提了兩次照看格雷,安怡兩口也同意了,說先放在他們家試試,看情況在定吧!
高洋絕沒想到,一個孩子會給他們帶來這麽多的事情來。一鳴的實驗,常常是連續一兩周取數據,白天晚上泡在實驗室裏,孩子幾乎甩給了她一人。周末,一鳴休息 一天,家裏象開了餐館,烏煙瘴氣一整天,他們必須把第二周的肉食都準備出來。孩子又不省心,總是鬧人。高洋一晚上最少起來兩次,先喂飽了不說,還要給他拍 嗝,怕孩子肚裏憋氣。嗝拍出來了,孩子呼呼大睡了,她才能倒下睡。沒等自己睡安穩,第二輪又上來了。當媽的還睡什麽覺?天一冷下來,就更麻煩,一早起來先 把孩子喂飽了,還不能馬上就送過去,怕孩子受了涼吐奶,又得重新喂。早晨沒課倒也罷,偏偏湊巧全是早晨的課。後來索性就八孩子抱到林媽媽那兒喂奶了。奶喂 完,劈裏啪啦把嗝一拍出來,她就撒腿走人。林媽媽一嗓子給叫住了。
“這叫拍出嗝?”
高洋不明白林媽媽在問什麽?
“這叫飽嗝,不是氣嗝!傻丫頭,這孩子還有不難受的?腸漲氣最鬧人!”
林媽媽抱起格雷,在他後背揉呀拍呀,孩子“嗝”的一聲,一股奶氣噴出來。高洋這才知道。孩子讓這個傻媽媽害了一肚子氣,難怪總是夜哭呢!心疼的高洋眼淚汪汪的。還好白天在林媽媽這兒,都是她老在照顧,否則孩子不知遭多少罪!
高洋總是看到人家洋人帶著孩子上課,不知人家帶孩子為什麽這麽容易。洋人的孩子無論是醒著還是睡著,很少聽見哭的。有一天,班上的一個女生又把幾個月大的孩子帶去上課,她好奇地上去寒暄。
“你先生一定很忙,上課也要你自己帶孩子啊!”
她笑眯眯地說:“不!我是單身。”
高洋一下敬佩的不得了。一個人帶孩子,又把孩子調理的這麽乖,每次上課孩子都在睡。“我給他吃了一點 TYLENOL。”她給高洋介紹經驗。
高洋一聽,嚇了一大跳。TYLENOL 是美國最普通的一種止痛藥,有鎮靜作用。咱們自己的孩子,有病都不輕易給藥吃的,這孩子,不疼不癢的她竟舍得下藥?高洋楞神地望著乖乖的孩子。我的天呀!我算知道你們洋人多愛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