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禪心

文學是一條尋找回家的路……
正文

男人的淚(十一)

(2013-06-22 06:40:41) 下一個
   

第十一章  闖蕩人生

(嬰子)

    江浩用了不到四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大學本科。從三、四月開始,全國各地的公司都陸續派專門隊伍到大學來“打獵”,收集學校的人才。他們擺照片,放電影,大力展示自己公司的實力,學生們也都借此良機大把大把往各公司送履曆,等候命運的裁決。

江浩為自己設計了一個很漂亮的履曆表,從內容到格式他都下了很大的功夫,以便招工的人看到他的履曆表就看出與眾不同。整個招工過程都是由學校學生就業服務中心組織的。為了方便學生找工作,他們把履曆表統一收攏,再分別發放到各大公司。公司從大批的學生裏找出部分感興趣的學生,再親自到學校來進行第一次麵談。每個學生們都要經曆一次次篩選,最後才能得到公司的正式麵談。大學生僅僅是未來的 人才,學生們都明白自己的能力,工作是事業的起步。對公司來講,他們的確也不指望這些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出來挑什麽大梁,履曆表上的自我炫耀不過是一個精包 裝。江浩和同學們一樣,也到商場買了體麵的西裝,這筆投資每個學生都很舍得,不是拋磚引玉,是拋玉引金。江浩希望這身高價的外裝能把自卑的內心遮掩一下。

江浩已經開始非正式麵談了,他在一次次的麵談中逐漸的鍛煉自如了,但麵談的結果並不是想象的那麽樂觀。頭一年計算機應屆畢業生幾乎被全盤端走,今年的就業市場突然下滑,不顯景氣。他在學校麵談結束之後收到了很多鼓勵的信,卻都沒有給他第二次麵談的機 會。所有公司都肯定他是一個優秀的學生,隻因為和他們公司所需求的有差異,所以不能錄用。可是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族的學生,就有學生得到了第二次麵談的 機會,這是為什麽?是他的學業不好嗎?絕對不是。是他的長相不順眼嗎?似乎也不太可能。在很多同學拿到公司麵談和錄用通知書的時候,江浩忍耐不住了,他跑 到學生就業服務中心去谘詢。結果他這才知道原因,造成他工作阻力的最大因素是沒有綠卡。國家有明確規定,凡是有涉及到國防、國家機密的工作,要求工作人員 必須持有美國永久居留證。很多公司為了避免麻煩都排除了對外國人的錄用。江浩的情況很特殊,他的背景早就該取得綠卡的,學生就業服務中心的人都感到奇怪, 他怎麽是這個身份?江浩更奇怪,為什麽父親當初沒給他辦呢?他覺得象父親這樣精明果斷的人應該明白綠卡的重要性,怎麽能忽視這麽大的事情呢?

“學生就業服務中心的人說,象我的情況是可以辦綠卡的,怎麽沒給我辦呢?”江浩問父親。

“是的!當初就可以給你辦理移民,但時間不容許。如果我給你辦移民,就不能這麽快把你辦到美國,留學是最佳途徑。我認為綠卡對你現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學業。大學畢業生在美國比比皆是,想露出點頭角至少是個研究生。從研究生到博士生,那時如果想辦綠卡,很自然就辦成。

父親的話很有道理,但綠卡的事還是傷了江浩的自尊,因為他是一個外國人,在人家的眼裏明顯低人了一等。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去公司正式麵試,又一個個陸陸續續走上工作崗位,他很傷感。

這時學生就業服務中心又打電話要他去麵試,是 TB 公司,可他已經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了,去也是白去。麵試就在校內,不到十分鍾的路,何必打電話拒絕麵試呢?就算是到大廳裏聊天休息吧!他連西裝都沒有穿,到時間就從教室出來去麵試了。

麵試辦公室,他從這裏進進出出很多次了。這次他是 TB 公司挑選出的五個學生之一,公司給每個人安排了不到二十分鍾的麵試。前麵的學生經過麵試後一個個神采飛揚地出來,江浩早就預料到這種效果。他排在最後一位,當他走進去的時候,看到麵試的家夥已經很疲倦了,他在努力克製。

“嗯哼!中國學生,好!” 他提了提精神,“怎麽樣年輕人?今天的感覺還好嗎?”  

 “還不壞。”江浩回答。

他看了一眼江浩的簡曆,說:“你是在美國讀的整個大學啊?”

他沒有去提問他的專業,揀了美國人感興趣的問題來聊天。江浩知道自己沒什麽希望,也就沒有回避聊天的問題。

“實際上我是一個孤兒。從前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我高中畢業時我母親病逝了。我的生父在美國,他知道我的情況後就把我接到了美國……”

“來到這兒習慣嗎?”

“沒什麽不習慣的。”

“你和你父親關係怎麽樣?”

“不錯!他是一個好父親,也是我們學校出色的教授。”

“嘔?他在哪個係?”

“電子工程係。”

“父親搞電子,兒子搞計算機,不錯!你很走運。”他又看了看江浩的簡曆,點了點頭說:“你的成績很好,專業課選得也不錯,就是……”

江浩知道他該說什麽話了,這樣的語調和用詞在麵試結束時用得太頻繁,江浩一點不失意。隻是一點專業沒談,扯了這麽多不著邊際的閑話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是 的,”那人接著說,“我們暫時還不能錄用你。實際上我們公司現在不需要人,也許過一段時間需要。老實說我們今天都派不出人手來麵試,我是在會議途中跑來代 替我手下的人來完成任務的。當然,我們也不排除錄用新人的可能,如果我們發現一個特殊的人才對公司有利,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弄到手。”他拿出了一張名 片遞給江浩,“我叫比爾,這是我的名片,保持和我聯係,一但我們公司有位置,我會找你的。”

江浩禮貌地與他握手致謝。他很誠懇,沒有敷衍了事,緊握著手又說到:“你很運氣到美國來。實際上我和你有相似的背景。”

江浩很高興他說出自己的一點隱私,點了點頭什麽也沒問,便知趣地退下了。他收起了他的名片,看都沒看一眼。

星期五,江浩和往常一樣回家過周末。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最近很不順,做什麽事都艱難。

“做點事不容易,是吧?”詹妮總會出來安慰他。

江浩不滿地說:“明明公司不需要人,幹什麽還要來麵試呢?盡談些不著邊際的事!”

陶漢冷笑了一下,說:“這 太正常了。公司和學校簽的招工合同,不能說他們不需要人就可以撕毀合約不來。公司也有公司的規定,吸收人才是他們工作中一項不可缺少的內容。有規定就要執 行,他們不但要在學校設麵試,之後還要在公司設麵試,有這項工作就要做,有這筆開支就必須花,否則人事部門去做什麽呢?他們又怎麽向上麵交待工作呢?再說 現在,的確不是你們找工作的最佳時刻,各大公司在調整,幾大商業巨頭走向壟斷,小公司被大公司吞並,他們的招工對象是在職職工,有工作經驗的人,根本不是 你們這些應屆大學畢業生。”

“很多同學都找到工作了,如果我有綠卡,肯定也能找到。”

“就算是找到工作,毫無疑問也不是什麽好工作。”

江浩一方麵覺得父親的話有理,一方麵也覺得自己不運氣。

陶漢看出江浩的心思,說到:“如果你覺得綠卡對你這麽重要,辦一個也無妨。我可以給你請律師辦。不過無論我們怎麽樣做,在美國我們都是外國人,想讓人看得起,就得在業務上高人一籌。你至少要拿一個研究生文憑。”

江浩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答應父親繼續讀研究生。研究生,這三個字眼他從前想都沒有想過,因為它崇高得讓他沒有能力舉目,而現在是他走投無路時的被迫選擇,他真為此感到啼笑皆非。

他申請了在本校就讀研究生。材料送進研究生院,不久他就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他又開始申請研究生資助,也是在父親的關懷下見了點眉目。他的道路幾乎就是父親鋪出來的,平坦而又單調。就在這時,他接到了 TB 公司打來的電話,要他到公司去接受麵試。父親說的太對了,江浩不得不佩服父親洞察力,但他還是愉快地接受了公司的邀請,就當公費旅遊吧!

BT 公司給他安排好了來回機票,負責安排行程的人僅僅在電話裏給了他一個號碼,江浩拿著身份證就上了飛機。他一進飛機就覺察出了這家公司的氣派,原來 BT 公司給他定的是商務艙。兩小時後,他飛到了丹佛,公司派人到機場接他。

從早到晚,他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的。他隨陪同人員到公司的各個部門參觀,也接受各個部門的麵試。他們提的問題有些他能答上,有些他一竅不通。從他們的目光裏他已經看出了他們的情緒,他這個水平怎麽能接受這樣的工作呢?江浩的心裏不是滋味,自尊心更傷了。

一整天的時間麵試、午餐、再麵試,他經過了所有專業部門。最後陪同他的人說到:“江先生,你現在還剩下最後一個麵試,我們的人事部主任要跟你談話。”

江浩由陪同帶進了人事部辦公室。他一走進人事部就聽到一聲朗朗的大笑,陪同退了下去關起了門。江浩定眼一看,竟是比爾,那個在學校和他麵試過的家夥,他心中一驚。他是人事部主任?他想起他的名片,大概還在他的垃圾箱裏。

比爾洋洋得意,露著勝利的喜悅,說:“怎麽樣年輕人?到我們公司來有什麽感慨?”

是的,江浩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也意識到了自己能力的局限了,說到:“耳聞不如一見啊!頭一次看到這麽氣派的公司。你們的人員素質很高,他們向我提了很多問題,我幾乎一大半都回答不上。”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十分傲慢,問:“你想來嗎?”

江浩淡淡一笑,能給他提供這次公費旅行他已經很知足了,於是他平靜地說:“當然!每個人都渴望能進理想的大公司,但也要客觀地認識一下自己的能力。”

他審視著江浩沒有立即反駁,眯起了眼縫,問到:“你難道沒想過我們會錄用你嗎?”

江浩笑了,說:“沒!沒敢做這個夢。”

比爾搖了搖頭感到很失望,一字一句說到:“年輕人,當你走進我的辦公室,你就應該意識到,你已經被錄用了。為什麽不自信呢?”

江浩對他的話表示懷疑,因為從他麵試的結果來看根本不可能被錄用。他奇怪地說:“他們提的問題我一大半都回答不上啊!”

比爾笑聲更大了,撂給他了幾張表,說:“我費了很大勁才把你弄來,我不能說再不讓他們提一些愚蠢的問題吧!你不會令我失望吧?”  

江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興奮又不安,說:“我是應屆畢業生。”

“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在傑克的手下工作,他是我們公司的一號專家。你和他談的怎麽樣?”

“還可以,他說不會不要緊,要緊的是學。”

“對!跟著他,我保證,不出兩年你就能成為專家。年輕人,接受這份工作嗎?”

江浩怎麽也想不到他就這麽糊裏糊塗地得到了工作,這個比爾和他有什麽交情?難道就是那次暫短的麵試?他簡直搞不清,清楚的一點就是,他已經被 TB 公司錄用了。

正式錄用信在他返回家的第二天一早就由美國聯邦快遞專線寄來,這一封信徹底改變了江浩。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翻天覆地的改變也翻起了家庭的大風暴。

陶漢從始至終就沒考慮過讓江浩走這條路,他是“學 院派”,他不指望兒子能象他一樣,但至少江浩也該是一個研究生。再說江浩也答應了讀在校研究生,怎麽能突然間反悔呢?現在研究生院錄用了他,資助也有了, 移民律師的錢也花出去了,道理上說不過去。再擺一擺份量,對小年輕來講是學業重要還是賺錢重要?就連詹妮也感到江浩的選擇欠妥了。

江浩有苦難言,他知道父母是為了他好,申請資助、找移民律師,他花費了很多心血,可是他太舍不得放 棄眼前的這份工作了。這三年的學他上的不輕鬆,他本身不是一個出色的學生,上學很被動,他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把大學讀下來,所渴望的就是一份工作,能夠自 己養活自己,沒有再多的渴求。他敬慕父親的才能,可是父親要把他培養成才,他感到自己不是那塊材料。為什麽父親就不能設身處地來理解他、尊重他呢?他無法 和父親爭辯,他不會爭辯,也不敢爭辯。他一聲三歎折磨著自己,苦水往心裏流。憂悶擊火,他的嗓子突然啞了,滿嘴起了火皰,他病了。

盡管詹妮同情江浩,但因為上次江浩被傷的事情她已經不敢再違背陶漢了,事實也告訴她,每次的選擇陶 漢都是正確的,她對自己沒有信心了。她也知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理想,做父母的在幫助子女、教育子女的同時更該注重他們的意向,他們的選擇。給子女鋪路不等 於給子女設計道路,更不能用家長的特權來約束子女的行為。江浩找她來解決問題,詹妮感到為難。可是她如果不出麵,這場僵局又該如何收場呢?江浩已經病倒 了。她隻能召開家庭會議了,由她出來當主持。

飯桌上詹妮提出問題:“陶漢,你先談一下你的觀點,為什麽堅持江浩上研究生?”

“就是為了他將來能在社會上站穩腳 跟。我並不是看中一個研究生的文憑,而是看中研究生的教育程度。大學畢業生,他能學到多少專業上的理論?僅僅給了你一個大學程度認可,真正的專業是在研究 生階段。從工資結構上來看,大學畢業生這麽高,”他用手做了一個比較,“研究生畢業這麽高,你要幹多少年才能趕上研究生的基礎工資水平呢?早賺兩年的錢算 什麽呢?”

有道理。詹妮點了一下頭,反過來問江浩:“江浩,現在你說說你為什麽一定要工作?”

江浩低著頭,感到很艱難,膽膽突突說到:“我並不是想違背你們,對研究生我也很羨慕,可是我感到我的能力不行。老實告訴你們,我在中學就不是一個好學生,我很笨,花了很大的力氣也趕不上同學們。在這個學校也一樣,每一門課我都是硬爬過來的,學得很苦。尤其是這次受傷後,更感到用腦費力了……”

陶漢聽到這話,什麽也不說了,他匆匆吃完,放下碗就離開了。

家庭矛盾沒有解決,詹妮和陶漢產生了分歧了,詹妮不忍心江浩受折磨了,又站到了江浩一邊。陶漢甚至認為她是一味討好江浩而不負責地溺愛,說:“我是他父親,我有責任在他關鍵的時刻指導他的生活。”

“他是他自己,他有權利在自己的道路上選擇生活!”

“你以為順從他就是尊重他嗎?這是不負責任!隻會斷送他的前程。”

“你以為上學就能實現遠大前程嗎? 你以為人人都能象你一樣站大講台當大教授嗎?研究生,博士,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比別人多一個體麵的頭銜?多少博士為工作為一口飯忍氣吞聲活著,我不就 是一個例子?人活著為了什麽?為了學識?為了頭銜高人一等?你就是知道讀書!讀書!讀書!做一個普通人有什麽不好?他能在普通工作中享受生活,我看比做書 呆子更好,更有價值!”

他們當著江浩吵了起來。江浩沒有想到父母因為他產生了這麽大的矛盾,如果是這樣,他寧可放棄自己,也不要父母關係僵化。他說到:“你們不要吵了,我不去工作了。”

江浩作出了決定,是被迫的。家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了,但翻江倒海卻在每個人的心裏。陶漢成了啞巴,江浩一蹶不振,詹妮左右為難。她還是先來找江浩了。

“江浩,你不能這樣草率地作出決定啊!你要對自己負責啊!  

“我不想你們鬧矛盾。”

“哎呀!”詹妮搖了搖頭歎息到,“現在重要的不是我和你爸怎麽樣,是你自己!先考慮你自己啊!”

“我知道我爸對我好,可我不是個讀書人……”江浩言語哽咽了。  

“就是說你還是很想工作,是吧?”詹妮看他粘粘乎乎的樣子都急,幹脆就幫他作決定了,說:“就去工作吧!公司的錄取信在哪兒?”

江浩戰戰兢兢把材料遞給了她。詹妮看了一下,上麵已經有了江浩的簽字,於是就把材料裝進了大信封,封了口,拿著信就走,撂下話:“我去發信!”

江浩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很為難道: “我爸……”

詹妮笑了,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說:“沒事,他已經同意了。他就是這麽個人,生氣了就不說話,過一段就好了。我會和他再談,放心吧!”

江浩的心無論如何放不下,他不知怎麽和父親道歉。他父親和他的話明顯少了,直到他離開的那天。父親象往常一樣先上班去了,是詹妮送他去的機場。江浩很憂傷。

“你爸爸今天早晨有會,他讓我代他送你的,真的。”

江浩希望父親這樣,但他很明白這是安慰他的話,很感激。麵對詹妮,他才是發自內心的舍不得。“我就是擔心……你。”他說。

“擔心什麽?擔心我們倆鬧矛盾?你 別以為你不去工作我們倆就沒矛盾,想矛盾就有矛盾,他毛病多的一大把,隻是我不挑罷了。上下牙一嘴還常磕磕碰碰的呢,一家人住一塊哪有不出矛盾的?你別把 他當回事。你爸爸和我倒是在擔心你,新工作不比上學容易,可得一陣辛苦了。你爸爸有社會經驗,有為難的事記得打電話回來,他也許能幫你出出主意。你主動找 他,他會高興的。”

就這樣,江浩帶著詹妮的囑托走上了第一個工作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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