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占領北平後,北平人民的抗日活動就沒有停止過。大約從1940年開始,出現了一個叫“抗日殺奸團”的地下組織,他們撒宣傳抗日的傳單,刺殺漢奸和日本軍官,把日寇和漢奸搞得心神不寧。
1940年7月7日,日偽在中山公園舉辦所謂“皇軍聖戰勝利三周年”慶祝會。會場裏卻出現了一個怪現象,台上是日偽頭目大呼小叫地喊什麽“聖戰”,可是除了一些鐵杆漢奸外,沒有什麽人聽他們的胡言亂語,更惹人注目的,倒是幾位模樣俊俏、衣裝華麗、打扮入時的少女。她們似乎在找什麽人,又像是無意地穿行,隻有仔細觀察,才會發現她們會時不時地往與會者的手中塞幾張紙片。原來,那是宣傳抗日的傳單。拿到傳單的人不管是抗日的也好,親日的也罷,看過傳單之後,雖然表情和感受不同,卻都不去報告。結果,台上大講“親日”,“聖戰”,台下卻在宣傳抗日。為什麽這些少女的行動無人製止呢?抗日的民眾自不必說,那些漢奸和親日派也不敢製止,是因為那幾位少女的模樣、打扮和氣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們不是達官顯貴家裏招惹不得的大小姐,就是大宅門中說一不二的千金,漢奸狗腿子們可不想惹麻煩。
幾位妙齡少女把宣揚“聖戰”的會場攪亂了還不算,更驚人的事情還發生在散會之後。當時,日偽當局的第一號筆杆子,偽《新民報》社長,總編輯吳菊癡,在會上大放厥詞後,得意洋洋地回家了。他乘著洋車走到一個胡同口時,突然出來了一隊大戶人家長長的送殯隊伍,前麵打幡的、摔盆的,已經出了胡同,後麵哭的、嚎的、唱的還在胡同的那頭呢,把路阻住了大半邊。當時街麵上除了吹打和哭喪的聲音外,什麽也聽不見。吳菊癡的洋車隻好停下來,等送葬隊伍走完了,車夫才拉起車繼續趕路,直到拉出了好遠,車夫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吳菊癡在車上東搖西晃的,像是個大麵口袋,根本坐不住。車夫覺得奇怪,就停下車,上前察看。不看則已,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原來吳菊癡已經死在了車上,頭上還有兩個小小的洞,往外滲著血和腦漿,一看就知道是槍打的。車夫頓時傻了眼,這是誰打的?什麽時候打的?一概不知,連報案都沒法報。直到一年多以後才知道,這是“抗日殺奸團”幹的。當時殺手看到送葬的隊伍攔住了吳菊癡的車,正是個大好機會,就騎著自行車追到他跟前,用小手槍連開兩槍,吳菊癡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命歸黃泉了。因為出殯隊伍的哭喪聲壓過了槍聲,車夫和周圍的人竟什麽都沒有察覺。
當時日偽曾投入了許多力量想偵破“抗日殺奸團”,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全無結果。抗日殺奸團總是能先於他們一步行動,讓日寇和漢奸疲於奔命,老是被動挨打。最後,他們從其它特務組織那裏調來了一批人,采用完全不同的組織係統,避開了抗日殺奸團的耳目,才捉到了這個組織的重要成員。
“抗日殺奸團”的謎揭開了,可是揭開了“謎底”,日偽統治者卻慌了。原來,抗日殺奸團的骨幹成員,大都是北平的名牌學校如燕京,北大和育英中學,貝滿女中的學生。他們大都隻有十七、八歲。其中既有男性成員,也有女性成員。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多數成員不是出身於富豪之門,就是出身在權貴之家,就連偽滿州國的“總理”鄭孝胥的孫子、孫女都是“抗日殺奸團”的重要成員,怪不得他們的情報特別靈,任何警備森嚴的地方都進得去呢。
這天,同仁堂來了幾個漢奸,他們也不說來幹什麽,隻是板著臉,說是要見樂達義(當時的同人堂掌門人)。樂達義為了摸清他們的底細,又是上茶,又是塞錢,又是送禮。這些家夥覺得撈夠了,才瞪起眼睛說:“你們家的樂倩文是反日分子,她參加‘抗日殺奸團’,已經被日本憲兵隊抓起來了!”
樂倩文是樂達德的女兒,樂鍇的姐姐,因為樂鍇早夭,就由樂倩文承繼樂鍇的繼承權。同仁堂第四房應分的遺產中,就有樂倩文的一份,此外,達仁堂在各地的藥鋪,也由樂倩文代樂鍇分得一份。樂倩文是抗日殺奸團的成員!樂家得知這個消息,又吃驚又佩服。吃驚的是,想不到一位大宅門裏的小姐,竟有這樣的俠肝義膽,而且是震驚北平的抗日殺奸團的成員。佩服的是,那時雖然樂家大多數人都對日寇不滿,可都是憋在心裏,頂多在沒人的地方和親朋好友罵幾句,可這位樂家四房的大小姐,卻敢於起來真刀真槍地和日本人幹!
抗日殺奸團的成員大都是公子小姐,怎麽會不顧生死參加抗日鋤奸鬥爭呢?漢奸特務們百思不得其解。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他們雖是富家子女,也同樣有一顆熾烈的愛國心。而且正因為他們受教育的條件好,接觸愛國進步思想也比較容易,因此抗日也堅決。抗日殺奸團的成員們被捕後都關押在北平沙灘老北大校址的日本憲兵隊,受盡酷刑。此後,他們被判處從一年到無期徒刑的不等刑期。因為家裏花巨資營救,樂倩文被釋放回家“由家長嚴加管束”。有人曾經問樂達義:“您花了多少錢,才把樂倩文從日本憲兵隊贖出來?”樂達義說:“反正不少。不過,花多少錢也值” 。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樂倩文在文革中雖然也受到了衝擊,但總算僥幸度過,得以安享晚年,她的兩個女兒也在改革開放後先後來到了美國,後來妞妞姐又海歸了。
發表於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2009年6月11日-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