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5 02:25:57 聯合報 聯合報社論
從大歷史的角度看,一七九三年到北京祝壽的英國特使馬戛爾尼拒絕向乾隆皇帝下跪,暗示了中國的衰落;而二○一五年英國不顧美國勸阻,決定加入以北京為總部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是否將注解中國的復興?
英國向來不以意識形態作為國家指針,她遵循現實主義,商業利益是其政策依歸。十九世紀兩次鴉片戰爭,對中國是民族的恥辱;但對英國而言,卻不過是替貿易鑿出孔道。這次,她不顧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堅定盟友的反對,毅然加入「亞投行」,依舊是出於老派行家的商業嗅覺,她顯然嗅出了「亞投行」眺目的陸海兩條絲路所蟄藏的驚人金脈。
英國不顧美國勸阻加入「亞投行」,是一樁標誌性事件。美國以全球霸主之姿,從前年北京倡議成立亞投行開始,即全麵性地攔阻其盟友加入,歐盟各國與日、韓、澳大利亞都受到警告按兵不動;直到三月十二日英國發動了這起堪稱「叛逃」的行動,情勢一夕翻轉。事前沒人料到,軍容壯闊的「美國隊伍」竟由她最堅定的盟友打破了陣線缺口,不列顛的槍聲劃過,德、法、義也奪門而出,盧森堡、瑞士兩個金融小巨人則跟著前麵的大個子,臉不紅氣不喘地踱到對方的中國隊伍裡。
全球外交戰略學者都把這次事件當成一樁重大的全球地緣政治事件。首先,它不隻是美國的一次外交挫敗,它也可能洩漏了一個歷史風聲:美國對可能挑戰她全球霸主地位的中國所採取的圍堵戰略,長期而言恐將歸於失效。
美國抵製亞投行,用了一個十分膚淺的理由:「亞投行的放貸標準可能太低,造成風險」。但誠如美國前財政部官員泰德.杜魯門(Ted Truman)所言,「如果你想對亞投行發生影響力,你應該在帳篷裡麵,而不是在帳篷外麵。」說穿了,這完全是美中爭霸長遠戲碼的一段折子,並暫以美國慘敗收場。但美國正藉著跨太平洋夥伴協議(TPP),以排斥中國加入方式,組成另一道反華防線;那是下一場搏鬥,而勝負尚難以逆料。
其次,這樁「亞投行事件」的另一意涵,是地緣政治板塊的劇烈滑動:被鑄造在一起已超過百年的「歐美」合稱,出現了裂解的跡象,而分隔許久的「歐亞」則正被重新黏合起來。自十三世紀馬可波羅開始,「歐亞」已被理解是整個地球的「世界島」,但十九世紀美國結束南北戰爭重歸統一後,逐漸拋棄孤立主義,參與歐洲事務,歐美反而融成一個「西方」;相對的,亞洲則陷入被殖民的命運,跌進了黑暗。
但近廿年來,不僅中國重新崛起,印度也迎頭趕上,衰落的亞洲再度躍上世界舞台。而「一帶一路」兩條絲路主張,是將印、中與歐洲再度藉由歷史上的那條「絲路」連結起來,亞投行是歐、亞試圖打造較諸中世紀更強大的「世界島」的資金機製,歐洲看到了它在文化與經濟上的意涵,遂翩然來歸。
若幹年後,當「世界島」依據兩條絲路的藍圖與願望被成功塑造之後,世界的格局將成為「世界島」vs.「美洲島」的態勢,那時,中國未必是世界島的盟主,因為她有諸多內在缺陷,包括其專製的政治,但她未必不能演繹出一個全新的模式而依然舉足輕重。屆時,有可能英德法義中印俄將是一隊,而美洲隊卻隻剩美加和巴西。
浪潮正在拷問東亞的幾個「美國隊員」,當我們遠眺未來時,赫然看見了世界島的甦醒;那麼,此刻仍在冷戰的思維框架中,圍堵中國的日本、韓國與台灣,究竟應歸向近在咫尺的世界島,抑是依戀數萬浬外的美國隊,自願作為美國在太平洋西岸的金門、烏坵與馬祖?
全球化與網路正在泯除西方與東方的界線,國際政治與權力將更大比例地根據現實利益為取捨,而不是依賴意識形態,英法德義奔向亞投行,正是這個現象的表徵。就此而論,台灣豈應再加高兩岸的藩籬,更與世界島阻絕?今天,不隻是服、貨貿應該儘速通過,各部門更應思索如何向亞投行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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